他擁有高貴顯赫的身份,人生卻有著迥然錯位的安排。
在鋼琴還沒有誕生的年代,他創(chuàng)出十二平均律。此理論被廣泛應用在世界各國的鍵盤樂器上,包括鋼琴,故被譽為“鋼琴理論鼻祖”。
他明明是金枝玉葉,卻自稱是道人。
在中國,他被尊稱為“端靖世子”,皇室奇才;
在西方,他被稱為“東方藝術(shù)百科全書式的人物”,被譽為“東方文藝復興式的圣人”。
他就是,明朝王族世子朱載堉。
朱載堉,字伯勤,嘉靖十五年出生于河南懷慶府河內(nèi)縣(今河南沁陽),未科舉也未出仕??此破降瓱o奇的朱載堉卻有著顯赫的出身,明仁宗朱高熾的六世孫,鄭恭王(朱厚烷)世子,可謂是出生自帶金飯碗的人生贏家。
雖然有著顯赫的出身,但是這個身份卻并不一定能帶來顯赫的權(quán)勢和地位。因為至建文帝開始皇帝們就覺得自己的藩王親戚們權(quán)勢太大了,不但不怎么待見他們,還常常利用各種機會來打壓、整治藩王。
嘉靖二十七年朱載堉的父親朱厚烷上疏勸諫明世宗,希望他不要迷信道教、多修德行,被激怒的世宗利用鄭藩內(nèi)部有人誣告朱厚烷謀逆的機會進行報復。嘉靖二十九年,雖然謀逆之罪最后查無實據(jù),但是世宗仍然以“大不道”的罪名將朱厚烷削爵為庶人并圈禁在鳳陽。
至是祐橏求復郡王爵,怨厚烷不為奏,乘帝怒,摭厚烷四十罪,以叛逆告。詔駙馬中官即訊。還報反無驗,治宮室名號擬乘輿則有之。帝怒曰:“厚烷訕朕躬,在國驕傲無禮,大不道?!毕骶簦d之鳳陽。——《明史·諸王四》
父親被削爵,突遭巨變,年僅十五歲的朱載堉并沒有驚慌或者沉淪,他先是以鄭藩王世子的身份安撫好王府內(nèi)外,然后就干出了讓世人震驚的事情,也開啟了自己的別樣人生。
他放棄了王府的錦衣玉食,在王府外搭了個簡陋的土屋,開始了粗茶淡飯的自我流放生活。并聲稱父親的冤屈一日不被洗刷,他就不會離開這個陋室返回王府。此事立刻就轟動了朝野上下,不過很多人都認為朱載堉只是做做樣子。
但是朱載堉把這個“樣子”做了十九年。這期間除了粗茶淡飯,他還拒絕了仆侍、納妾、親事等,真正地做到了清心寡欲。隆慶元年,明穆宗為朱厚烷平反并恢復了他的王爵,實現(xiàn)了承諾的朱載堉才搬回王府。
時人紛紛贊譽朱載堉的仁孝,認為朱載堉承襲王位后必定會成為一位賢王。然而萬歷十九年,五十五歲的朱載堉又一次轟動了朝野上下。
這一年朱載堉的父親朱厚烷病逝,依明朝的宗藩制度,王世子朱載堉將承襲鄭藩王位。朱載堉卻上疏明神宗表示自己放棄藩王爵位,請皇帝將王爵轉(zhuǎn)授他人,朱載堉并不是在玩“三辭三讓”的把戲,他是真的不想當王爺,接下來的十五年里他連續(xù)上疏七次請辭。
萬歷三十四年,神宗終于同意了他的請求并旌獎:“載堉懇辭王爵,讓國高風,千古載見,朕嘉尚不已。業(yè)有賜敕建坊,彰天潢之美?!?h3> 02
朱載堉為什么不愿意當王爺呢?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wèi)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zhèn)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久安長治之計?!睹魈鎸嶄洝ぞ砦逡弧?/p>
太祖希望藩王們能屏護朱家的江山,所以將藩王們分封在皇朝各地。但是后世的皇帝們非但不覺得需要藩王們屏護,反而認為他們各個都是謀逆的隱患。因此,皇帝們對于分散于皇朝各地不便朝廷監(jiān)管的藩王們是天生的不信任。
其次明朝嚴格限制宗親們的遷徙,無令不允許他們出所屬藩地。這就導致宗親們聚集在各個藩地繁衍并形成了群落或者一個大型家族。因為血緣,藩王自然而然就成了這個大型群落的頭領(lǐng)、家族的族長。
我們也可以認為各藩地的宗親組成了地方上的大型豪族,本身的數(shù)量和他們盤根錯節(jié)的社會關(guān)系,朝廷自然視他們?yōu)椴话踩蛩?。加上藩王特殊的血脈,讓他們比普通的地方豪族擁有更強的號召力或者說威脅。
這讓本來就不信任藩王的朝廷、皇帝對藩王們愈發(fā)的戒備。既然視其為隱患,那自然是有機會就要整治并消除隱患。明季共實封親王六十五位,其中有十六位因罪被除封、圈禁。這四分之一的幾率充分說明,明朝的藩王不是那么好做的。
除了來自朝廷的敵視,自己宗藩內(nèi)部的敵對也讓各藩王如坐針氈。每個藩地只有一個藩王,但是每一代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好位置大家都想要,怎么會不斗爭?偏偏朝廷、皇帝為了對宗藩進行分化瓦解降低威脅,非常鼓勵他們搞內(nèi)部斗爭,尤其是斗爭居上的親王和郡王。
對于宗藩里的下告上,朝廷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即便最終查明是誣告,一般也不會嚴懲告密者,更不會允許藩王們打擊報復,因為臣民們主動監(jiān)督的熱情是非常值得鼓勵和嘉獎的。
由上我們可以看出,在明朝藩王除了有富貴之外,更多的是麻煩和煩惱。而朱載堉并不在意富貴,因此,他放棄王位躲避煩擾就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了。那么朱載堉在意什么呢?這其實也是朱載堉相對于宗親們最“奇葩”的地方,他在意科研。
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朱載堉不能參加科舉并出仕為官。因此自小朱載堉沒什么背四書五經(jīng)、研究八股文的壓力,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接觸“雜學”。朱載堉自幼就酷愛音律和算數(shù),更重要的是朱載堉的“酷愛”還出了成果。
在天文方面,朱載堉發(fā)現(xiàn)了當時歷法計算的漏洞,他重新設(shè)計了回歸年長度計算公式。他對萬歷七年回歸年的計算與現(xiàn)代測算的誤差只有21秒。他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計算出北京地理位置(北緯39°56′,東經(jīng)116°20′)的人。
注:回歸年又稱為太陽年,指太陽連續(xù)兩次通過春分點的時間間隔,即太陽中心自西向東沿黃道從春分點到春分點所經(jīng)歷的時間。
朱載堉還創(chuàng)造了珠算開平方、開立方的方法;研究出數(shù)列等式;研究并總結(jié)了歷代度量衡制度的變化,以及對應比例關(guān)系;以往人們對樂器校音大多是憑借經(jīng)驗、口傳,而朱載堉將其數(shù)學化并設(shè)計了一些系列的管口校正計算公式;朱載堉也研究出了精確測量水銀密度的方法等等。
除了算數(shù)上,朱載堉的另一大特長是音律。著有《樂律全書》四十卷對于歷代的樂器、樂譜、音律等都有詳細的記載和研究。同時他還是個實干家,因不滿足于音律、樂器定音、調(diào)音太偏重于經(jīng)驗口傳,他自己動手做了世界上第一架定音樂器——弦準。
朱載堉最偉大的貢獻是將自己的兩項特長結(jié)合,創(chuàng)建了“十二平均律”。朱載堉研究發(fā)現(xiàn)了音律中波長與弦長之間的比列關(guān)系,成為首個用系統(tǒng)的計算公式來為音律中的音程標定刻度的人,讓原本界限模糊的音律劃分通過數(shù)學公式輕松界定。
注:十二平均律,又稱“十二等程律”,是一種音樂定律方法,將一個純八度(如c1-c2)按波長比例平均分成十二等份,每等分稱為半音,各相鄰兩律之間的波長之比完全相等,它是最主要的調(diào)音法。
十二平均律的計算方法是,假定黃鐘正律為一尺,求出低八度的音高弦長為二尺,然后將二開12次方,得波長公比數(shù)1.059463094,該公比自乘十二次即得十二律中各律音高,黃鐘正好還原。
如果對音律不甚了解的人,是不容易理解朱載堉的這項成就,我們可以換個方法來介紹。十二平均律被傳入歐洲后,鋼琴才得以被發(fā)明和制作,所以朱載堉也被稱為“鋼琴理論的鼻祖”。可以說朱載堉的成就奠定了西方近代音樂的基礎(chǔ),實際上也奠定了世界近代音樂的基礎(chǔ)。
此外,隨十二平均律傳入西方的還有開平方、開立方、數(shù)列等數(shù)學方法和概念,這也助推了西方近代數(shù)學的進步,因此朱載堉也在西方圈了不少粉絲。
有學者認為:“十二平均律不是一個單項的科研成果,而是涉及古代計量科學、數(shù)學、物理學中的音樂聲學,縱貫中國樂律學史,旁及天文歷算并密切相關(guān)于音樂藝術(shù)實踐的、博大精深的成果?!?/p>
德國物理學家赫爾姆霍茨曾說:“在中國人中,據(jù)說有一個王子叫載堉的,他在舊派音樂家的大反對中,倡導七聲音階。把八度分成十二個半音以及變調(diào)的方法,也是這個有天才和技巧的國家發(fā)明的?!?/p>
通過上面的簡單介紹,我們不難看出朱載堉在科學方面的成就并不遜色于李時珍、宋應星、徐光啟這些明代科學家。但是他的名聲卻遠不如這些人,或者說朱載堉在中國之外的知名度遠高于中國。
這又是為什么呢?原因一是由于理學禁錮,朱載堉的這些技藝并沒有被明朝重視,更主要的原因是清朝的康熙皇帝也熱愛研究音律。
首先,音律在清朝的地位又重新被拔高,并回歸到禮制典章之中。而且在清朝,理學、禮制的解釋權(quán)、規(guī)劃權(quán)基本是掌控于皇帝之手的。因此朱載堉在音律上的創(chuàng)造,在滿清的朝廷看來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必須批判。
其次,康熙自己關(guān)于音律的作品《律呂正義》中有不少內(nèi)容和朱載堉的成果“相似”,但是怎么能說圣祖剽竊呢?因此乾隆不但親自寫文章說了朱載堉的著作是“臆說”,還要求王杰、董誥等大臣一起批判朱載堉。相對應的史籍里對于朱載堉的評價和記載自然是能降則降、能刪則刪了。
朱載堉在一生的研究中,涉及到音樂、天文、歷法、數(shù)學、舞蹈等領(lǐng)域,并撰寫了豐碩的著作,如《樂律全書》四十卷、《嘉量算經(jīng)》三卷、《律歷融通》四卷、《音義》一卷、《萬年歷》一卷、《萬年歷備考》二卷、《歷學新說》二卷等,被稱其為大百科全書式的學者。
朱載堉的成就震撼世界,中外學者尊崇他為“東方文藝復興式的圣人”、“樂圣”。因此,朱載堉被列為“世界歷史文化名人”。李約瑟說:朱載堉雖然遠離歐洲,但他同是文藝復興時代的人。(來源:搜狐網(wǎng),有改動)
責任編輯/李雪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