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蔥
望著窗外那棵靜靜的樹,
總覺得它在創(chuàng)造著什么,
對于這個世界來說,
它比許多聲音重要,
比許多色彩重要,
甚至比許多人也重要。
一群草想要說什么,
一棵樹想要說什么?
甚至那些飛起來的鳥,
它未必想要說什么。
一種樹一種顏色,
乍一看它們沒什么不同,
仔細(xì)想它們沒什么相同。
看著那些在灰霾中發(fā)芽的樹,
知道它們不是天生柔弱,而是需要生存。
槐北路192 號的銀杏葉一片金黃,
飄逸也緩緩,墜落也緩緩。
銀杏葉每年這個時候都鋪灑一地,
掛在樹上的時候,顯得華貴,
鋪在地上的時候,顯得凄然。
我們除了自身的軟弱、掙扎和救贖,
還可以看到世態(tài)諸多癥候的可知未可知。
思想的意義在禁錮里,
就如同樹的意義在荒漠里。
首先是未知,
然后才是身體和思想。
外面的樹,再綠也孤獨(dú)。
我看到一棵樹,它的影子和造型很孤絕很孤傲,
其實(shí)我內(nèi)心一直有一棵樹,
其他的顏色,都干枯都破碎。
樹和葉子上落著浮霜,
浮世,盡是塵埃。
很多時候病態(tài)地絕望,
對自己,也對自己能夠看到的世界。
曾經(jīng)覺得心底有許多支撐,
一個個坍塌之后,
眼里便是一座座空城。
每個人的天賦,
其實(shí)都是他最愚笨的地方。
知道自己未必惡到深處,
但的確已經(jīng)愚至極點(diǎn)。
曾覺得,容忍是一種風(fēng)范,
并以此壓抑自己的性格。
半張紙,一本書,
忘掉外面的燥熱或者深霾。
小時候看不透這個世界,
總是覺得它會越來越好,
后來心上有了刻痕,
就想,起碼這個世界不會再變糟,
那時的世界一目了然,后來就有些模糊。
年齡越大似乎越模糊,
其實(shí)世界從來都豐富、曖昧,
似是而非、自相矛盾,
但恰恰是那些破碎感和不完整性,
刺激著一個人的智慧和欲望。
我相信,是由于我愚蠢,
你看那破落的影子形如廢柴;
我不相信,亦是由于我愚蠢,
我把太多的奧秘都看成已知。
那一晚,在夜湘江,
就想,應(yīng)該像樸素從容的湘江,
像隱忍內(nèi)斂的湘江,
只留文字不留下聲音。
——留下聲音顯得聒噪,而文字,
人們可以記憶,也可以躲避。
我知道我不可能弄懂那么多玄奧的道理,
就是說:無論什么,只要我覺得懂了,
就一定是膚淺。
一直記著一句話:那些激烈恨著的人一定曾深深愛過,
那些否定世界的人,
一定擁抱過他們現(xiàn)在試圖焚燒的世界。
沒有什么能撐得過時間,
暗的,會再亮,
惡的,會自毀,
時間會原諒無知,甚至掩埋罪惡,
也終會讓一些皮囊成為灰燼。
時間讓孤單變得更孤單,
讓那些曾經(jīng)很重的淡若輕羽,
許多理由、原因、因果,
變得無足輕重,
該破碎的破碎,該完整的完整,
可是,能夠完整的并不多。
恨的,不恨了,
也有的還愛著,愛得像平靜的湖水,
那些泛泛的激情沒有了,
時間把白天變?yōu)橐雇恚?/p>
把夜晚也變?yōu)橐雇怼?/p>
我看到過許多老房子,很多年過去了,
原來有多少滄桑,現(xiàn)在依然還有多少滄桑,
越老越滄桑,越滄桑越有內(nèi)涵。
一塊磚,一塊石頭,都比人能熬過歲月。
經(jīng)典里說:千年如已過的昨日,
一江春水,幾回月華,
無論你如何富有如何豐盈,終為一瞬。
人不如植物,植物不在意時間,
它們的種子今年不萌生,
明年必定發(fā)芽!
額頭黯淡,頭發(fā)灰白,
你走過的路上未必有印痕。
窗外的銀杏葉黃了,
轉(zhuǎn)眼,又是一季。
時間的雙翅一直擺動著,
這個世界暗了,或者亮了。
沒有什么能撐得過時間,
天地間,無窮塵屑。
這一年,看到最多的是俗塵,
它漂浮在穹頂之上,
漂浮在人心之上,
漂浮在歲月之上,
它讓你蒙昧,看不清遠(yuǎn)處甚至看不清近處,
它壓抑著你使你成為塵埃,
——眼前的樹、樓群、燈光都成為塵埃。
年輕的時候,總想著什么大智慧,
等有了些年齡,就想小細(xì)節(jié),
想過去的許許多多舊痕跡,
非上上智,無了了心。
人間冷暖,勝過塵世千年的雅與俗。
欲清雅,何其難,
說話時,總是說到一個俗字,
改變自己很難,那就不改變,
改變世態(tài)很難,那就不改變,
改變紅塵很難,那就不改變。
在這樣的認(rèn)定中,
自己、世相和世態(tài)其實(shí)都在改變。
所謂世事,
無非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