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樂
虛構(gòu)的憑證
那些剛將自己內(nèi)心收緊的山峰
俯下身來的時候,倒影是松動的
被掏出的湖水一字排開,多少次
在山野的低垂處收納跛腳綿羊的顫音
落在被草坪覆蓋的一種錯覺上
像是很多年前,被我們豢養(yǎng)的牧場上
所有微弱的呼吸
代替軟骨病,抱成一團
直到——我們內(nèi)心沉溺了許多石塊
圍爐夜談的火苗,像初生的苗木
落在新衣上,成為結(jié)果的語言
沒有自然意志可以虛構(gòu),除非
你看見他臉上漲滿古老的紅潤
揚起手中的鞭繩
在眾多色彩中找出準線
墨繩從鳥眼中抽出黑色的羽翼
這個夜晚,樹木唱出反方向的曲調(diào)
黑暗將給予你巨大的火焰
白日幻想家
無法摘除的感官,在綠欖的枝葉上醒來
馬車里響起鋼琴舒展的部分
音符——被囚禁的文字
他奏響音樂,讓針扎過的樂譜
漆黑,成為空氣的怪圈
把音符拍打在黑色泥瓦的屋檐下
燕子倒立著飛向遠方
如同羽毛的散落
一個季節(jié)的到來被懸空擱置
我們指認或者召回
讓它在鈍器中,有了折舊的痕跡
午后,靜謐的時空被砍倒放置在一棵散有檀香的樹木前
來自體內(nèi)的斧頭锃亮,憑借著寒光在曠野里游蕩
遇見滿城的燭火
它懷有的敵意正被我荒野的石碑反復(fù)書寫
遠處,在圍墻上的母親伸出枝蔓的指尖
這世界又以詩篇的語言和木質(zhì)的香味
解釋靜止的時空如何被花草命名
而現(xiàn)在,我們需要學(xué)會制造一種語言,像蜘蛛一樣
退回到結(jié)網(wǎng)的那部分
一頁頁的空白流動著彩色的絲線
曠野的覓食將使我最后一次
產(chǎn)生醉酒的眩暈,世界
顛簸如春天里一艘傾斜的船體
古墻與聲音的修辭學(xué)
他生銹的部分,隱身其中的青苔
渴望涼意的念頭超過身體本身的束縛
為嗓音在年代的喉嚨里別上曲形針
這是薄霧彌漫的早晨,所有昏睡的露珠
蒸發(fā),向上,白色的問題像是某種無解的提問
真空的漏洞被刺破,瓦片上響起的咀嚼聲
摻雜著昨晚餐盤上的月光
你卻從未在意,人臉變換成一地碎片
將缺少的部分涂抹均勻。而這墻體的縫隙
不甘愿化成一個整體,像是說服不被信任的紙張
上世紀的花園指向冬天的路標
向外橫生的松樹枝干
在古墻上仔細敲擊遙遠的音節(jié)
每個磚塊都在反復(fù)琢磨節(jié)奏
該怎樣在停止生長的時刻,投下合適的幕布
若隱若現(xiàn)的指針
在一段歷史中,謀篇布局已久的末尾,校正時刻
憑空出現(xiàn)的聲音,我也會驚醒
或許一塊磚頭的降臨,憑空一擊
過往的行人分成兩行,馬路被扯開,有絲綢的質(zhì)感
深藍色低音號的獻禮
在音樂廳,指揮棒翻過崇山峻嶺
你能看見,等待的山水
對文字的陡峭有了新的認識
有時,這種無名的失落
是和生人的交談
當(dāng)琴手撥弄磷銅管的按鍵,閃爍的色澤起伏不定
直到一種寂靜將自己擊潰
那些音符同時凝視著音譜
——你想到了羽毛,一堆無法覆蓋的雪
看上去潔白的事物才帶有暗物質(zhì)的屬性
它使你無法接近,即使,你已經(jīng)撫摸過無數(shù)次
渴望欣賞,它自帶的分行與錯亂,并指引你
在衰老的日子里,還有許多空曠需要被掩埋
圓舞廳里,每個人都像一道細小的波紋
晚宴呈現(xiàn)出迷霧的結(jié)構(gòu)
整齊的燈光在尋找一個灼人的角度
鐘表的自我分解術(shù)
“透過無人的角落,咬合它精密的刻度?!?/p>
看見時間的自我分解
完成飲酒后的一次救贖,兩種幻覺
在以身體為中心軸進行不平整的規(guī)劃
像是無數(shù)個四散逃逸的日子
肉身的草藥被熬制
聽見早晨趴在起霧的窗子上的
一只布谷,口吐著鮮紅的李子球
它說的消息,引發(fā)樹葉的顫動
從內(nèi)而外
一陣風(fēng)正好刮過空蕩的房間
結(jié)束鏡子的生育
他們用一個晚上消化這場潦草的戰(zhàn)爭
黑洞似的詛咒
碰到和弦的部分
我們失去的,正顯示重鑄的輪廓
詞語商人回答忘憂草的方式
喜歡寫故事的方式,一如暴風(fēng)雨的缺席令人麻木
而我是干草,夏夜里寧靜的瞬間
對跌宕進行反復(fù)剖析,詞語像影子一般無限延伸
化作他們本身的樣子,熟悉又陌生
藏在山間的鳥鳴中,從它們堅硬的長喙中分辨標點
讓我們以為這就是一篇文章,本來的段落
聲音本身成為他們的面孔,或者,面孔本身就是聲音
當(dāng)我描述這清晨時光,和昨日一樣,山石榴的味道飄起
被我佩戴在腰側(cè)的鑰匙,要去開啟一扇窗
反復(fù)思考之后的方式如認識左臉和右臉
不斷浮現(xiàn)的雀斑,你以為消失已久,倒映在鏡中
是從身上掉落的年齡密碼,而這已至高潮
一段故事讀到這,被迫轉(zhuǎn)折的情節(jié)急劇上升
穿過這段秘密花園式的內(nèi)心獨白
我的手停在你白云深處的峽谷
該回答故事的結(jié)尾
是因為我相信真的有人在呼喚
聲音回到手里,趁他們還沒消失
如山,如風(fēng)
他們說,是黑夜
折疊了你與皺紋的距離
見或不見,在平白的日子里
逐漸摘去早衰的面龐
如同泛霜的銀器
漫長的歲月,仍給予你鋒銳的刀芒
只是愛過所有的底色,都在
去的道路上
一點點,將你的腳踝套上精致的舞套
——臃腫的石頭,教會你柔軟的舞蹈
因此,見或不見
已不是兩個人真正的貧乏
陽光很好的時候
風(fēng)正在拼湊我們的骨骼
此時,我送給你,我的十指
像一棵大樹
對你,依次排開我的枝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