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人之風雅,不是誰都可以有的。風雅是附著在優(yōu)秀人物身上的一段佳話、一種趣味、一個標志。就像談王羲之書法,必然要談?wù)勌m亭的流觴曲水;就像談蘇軾的交往,避不開他與弟弟蘇轍、黃庭堅、秦觀、米芾等中華文化史上一干名人,在駙馬都尉王詵府中的西園雅集。風雅因人而傳,人也因風雅而傳,便更加妙趣橫生,味道雋永。
我讀《世說新語·任誕》篇,“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常想起一個人的風雅來,那便是叼著煙斗的聞一多。據(jù)說,在西南聯(lián)大教書時,他穿著深色長衫走進教室,并不馬上開講,而是慢條斯理地掏出紙煙匣點上一支煙,吐出長長的煙霧后,用極舒緩的、極抒情的聲調(diào)吟出本堂課的開場白:“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比缓螅砰_始當天的講課。
換一個其他抽煙的人可以嗎?不可以!聞一多是民主戰(zhàn)士的聞一多,是做過《最后一次演講》的聞一多,是被贊譽“寧可倒下去,不愿屈服,表現(xiàn)了我們民族英雄氣概”的聞一多。一個人有此風骨,方能有此風雅。
北宋張抃曾兩次入蜀做官,據(jù)說他赴任時,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相隨。這一段風雅佳話,如何得以流傳呢?《宋史·趙抃傳》記載,張抃在蜀,“父老喜相慰”“奸吏竦服”“蜀民大悅”“蜀郡晏然”。他在蜀地為政清廉,深得百姓愛戴,如此風雅怎能不被口口傳頌。沈括的《夢溪筆談》有載:趙閱道(趙抃)為成都轉(zhuǎn)運史,出行部內(nèi),唯攜一琴一鶴,坐則看鶴鼓琴。就連當朝皇帝宋神宗也感嘆:“聞卿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乎!”一個人,能被君主欣賞,也能被百姓擁戴,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所有趣事,便容易演繹為一段段風雅傳說。
最后,我要說說海瑞?!睹魇贰ずH饌鳌酚涊d,他代理南平縣教諭的時候,御史到他所在的學宮視察,下屬官吏紛紛伏地拜謁,只有海瑞站著,以長揖的方式向御史行禮。當時,他還說了一句話:“臺謁當以屬禮,此堂,師長教士地,不當屈?!贝笠馐钦f,若在御史臺拜見您,當行部屬禮儀,但這是學堂,是老師教育學生的地方,不應(yīng)屈身行禮。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御史,長官也;學堂,圣地也。一個教學生成長的地方,是不能隨便跪誰的,或者換一個意思表達,學堂不該是教人跪的地方。
無論海瑞后來在明朝歷史上行事如何轟轟烈烈,他解褐為官初入社會的這一段,竟是如此觸動我的內(nèi)心。也許,在別人看來平淡無奇,但我認為,這初心也是海瑞可以傳頌千古的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