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悅
“愛情”兩個字
是一個核桃皮般的問題——
苦澀無法下咽,又黏在白色肉體上
剝不盡。我們兩個
誰都無法完整地撕下這張皮
我只能把記憶抽絲剝繭
曾經(jīng),你買了一條魚——
它的尾翼不再扇打案板時,嘴微張
噙著“渴望”二字,我從中
硬生生拆掉那個故去的月亮
我無法回避它的目光
就像無法直視你現(xiàn)在的眼睛——
魚,早晚要在生活的鈍刀下
成為亮著骨頭的橫截面
只不過,那永遠比刀數(shù)多一面的殘忍
是我自己非要吞下的
媽媽:我們本應該各自沉默
就像那些被我卸去的蝦頭一樣
有時我不得不,短暫地將自己融化
再勸慰自己:完成這個你交代的任務后
我就會迅速回到我的房間
你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喋喋不休。同時
刮掉帶魚閃閃發(fā)亮的那層保護色
而你在說著什么,我聽不清
我無法讓我的背彎曲
長時間俯下身子去清理它們
媽媽:還剩蝦線了
我笨拙地破壞著它們的殼
而你在一旁因為剖出兩塊魚子,而欣慰
目睹兩只黃色的腫塊從魚的肚子里掏出
我手中的剪刀,滑入水盆
很多時候,我因為跟你無法溝通的
那個頻道,堆滿信號極差的雪花
而感到懊惱和悲傷
但此刻,我只看得到
你那比青蝦還要彎曲的背脊
深深地,刺了我一下
午后,陽光在一圈土粒圍成的洞穴口徘徊
一個男孩在田埂邊撒尿
造成了一場洪災
時間提著銅斧,剝開土地的硬殼
再剝開其下裸露的仁核
一群螞蟻涌了出來
帶翅膀的蟻,雄蟻、工蟻與蟻后
不再是溫順的午后
持續(xù)召喚著,史詩般的逃離
一個被歷史選中的蟻穴
沃爾特·奇爾蓋爾**:沃爾特·奇爾蓋爾,螞蟻研究專家。將液態(tài)金屬、石蠟、正畸石膏
灌入紅火蟻穴
疼痛失去了尺度
一種不易察覺的憐憫在翻滾
迷宮般的藝術品,呈列在螞蟻博物館
堅硬如工蟻下顎
“入侵者”與被刷掉時間的靜止一起凝固
在自己的宮殿成為永久的,異鄉(xiāng)人
在時間的縫隙里
非線性的蝶,排成一串符號
等待一場遠洋之外的風暴
此刻,黃昏將自己的余骸
拋向光線的森林
落葉的心臟在土地上遺忘
是掛滿粉色燈籠的樹,不再是合歡
路燈發(fā)著幽暗的光
照亮我心中的秘密
一只蝴蝶的敏感度
取決于她落在誰的手背上
我的愛人啊,你為何誤入歧途
走上一條斑斕的路
當我決定不再見你時
那只黑蝴蝶從我腳下忸怩而過
一種不被輕易察覺的痛——
在我身體里走向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