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涵

人留音，聲留心；人猶在，腔如新。

——題記

小的時候，家住得離學校近，爺爺總會帶我上下學。

時年正值仲夏，路上樹木繁多，爺爺總會唱起《智取威虎山》：“穿林海，跨雪原……”即便周圍沒有雪，但爺爺?shù)穆曇糇屛腋杏X自己站在高山之巔，熾熱的陽光仿佛也收斂了幾分。這獨特的聲音就這樣留在我的心底。

爺爺曾是劇團演員，現(xiàn)代京劇的大部分劇目他都能唱上兩句。盡管年近古稀，他的聲音依舊洪亮，雖沒有童祥苓先生氣吞山河之強音，但也有獨特的滄桑之感。每天清晨，他都會早早起床，唱上幾段京劇。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報名參加戲曲比賽。爺爺對此頗為重視，開始正式教我《智取威虎山》。爺爺像是要將畢生所學傳給我一樣，一改往日的和藹可親?？臻e時，我剛滿心歡喜地打開電視，爺爺便立馬奪過遙控器，滿臉嚴肅地指導(dǎo)我練習。練完動作，他又讓我練習唱段，當時的我對此頗為不滿。他見我進步不大，嘆了口氣，讓我坐下，慢慢地講起故事。

“楊子榮是一個偵察排排長?！睜敔敽攘丝诓瑁八麊萄b混入作惡多年的土匪座山雕的老巢。”爺爺放下杯子，杯中似乎氤氳著寒冬時節(jié)呼出的白氣：“這一段是他登威虎山時唱的，雖然不到20句，但很考驗唱腔的熟練度和對音調(diào)的掌握?！睜敔?shù)难劢欠浩饚捉z晶瑩，似乎在回憶他的韶華。

“這些是我的師父說的。”爺爺又喝了口茶，“我是他最優(yōu)秀的徒弟，是他讓京劇成為留在我心底的聲音。他在彌留之際對我說：‘你一定要把國粹傳承下去?？晌夜钾摿怂髞聿辉俑蛇@一行?！睜敔斞壑械臏啙嶂饾u被清澈取代?！岸阕屛铱吹搅讼Ｍ??！?/p>

爺爺滿懷期待地看著我：“要不你再試一次？”

“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我甩了甩馬鞭，模仿著楊子榮的動作?？粗鵂敔敵錆M鼓勵的眼神，我不禁再一次想起了那留在心底的聲音，那充滿滄桑的具有歷史厚重感的聲音?！笆愫狼?，寄壯志，面對群山……”一氣呵成，我完美地唱下了《智取威虎山》。

比賽那天，前面的選手一個個登臺亮相，各有千秋，我有些緊張，一直想著那個留在心底的聲音，期待它再次發(fā)揮作用。

工作人員跑來提醒我上臺。站在臺上，音樂響起，我愈發(fā)緊張，只好看向觀眾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爺爺高舉的手臂、欣喜的神情，那個留在心底的聲音，全部化作一股無名的力量，支撐我圓滿完成表演。當掌聲響徹賽場時，我隱約看見爺爺眼角的晶瑩。

“穿林海，跨雪原……”清晨，爺爺?shù)穆曇粼陉柟庵兴纳㈤_去，似乎比以往多了幾分活力，映著架子上的戲服，照著桌上的獎狀，那一抹金色很美，很美。

（責任編輯/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