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濤
小時候,故鄉(xiāng)的老屋布局大致相同,進門都是兩邊三間的廈子房,房間的頂棚都是用木頭搭起來的屋頂架子。
我們那兒把頂棚叫“仰棚”,意思就是仰起頭來看的棚。家庭條件好的,能請來木匠吊個平平整整的頂棚。那時候,誰家要是能吊頂棚,真是叫“棚壁”生輝,全村人都要前去瞧瞧。條件差點的不吊頂棚,抬頭望,直接是房梁架子。時間久了,煙熏火燎,黑咕隆咚的。
我家老屋的頂棚,既不是吊的,也不是黑頂棚,而是用報紙糊的。父母曾經(jīng)是民辦教師,在學校積攢了一些舊報紙,正好能派上用場。趕在快過春節(jié)前,母親用開水燙面粉,做成糨糊,用新刷子將面漿刷到舊報紙上,再把報紙貼在頂棚上。每年快過年了,父母就會檢查頂棚,看看有沒有被老鼠咬破的地方,毫無例外,每年都會有新的窟窿。父親就架起我,我手舉著刷好糨糊的報紙,搖搖晃晃地把頂棚窟窿糊住。糊好了報紙頂棚,滿屋子都亮堂了許多。
農(nóng)村的夜晚,精神生活很貧乏,最快樂的事就是枕著媽媽的腿,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仰頭看頂棚上的大字,跟著念:五講四美三熱愛、學習雷鋒好榜樣、沖出亞洲走向世界……頂棚學認字,每晚能認下三五個字。每糊上一層新的報紙,基本上一兩個星期,我就把大字認全了。白天割豬草的時候,我便向同伴們顯擺:“誰幫我割草,我教誰認字?!毙』锇閭兒芘鯃觯紒砦壹腋覍W認字。
頂棚上認字,白天還好,大字能看清,晚上就不行了。好在父親有一只手電筒,用手電筒照頂棚報紙上的字,雪亮的光柱在字海中移動,我們像看電影一樣興致勃勃。我站在炕上認真教,一群小伙伴齊刷刷仰頭仔細學:小草、我愛你塞北的雪、在希望的田野上……頂棚上的大字很快學完了,我們便開始學小字。一個個仰頭看得脖子發(fā)麻,眼睛發(fā)花,就有人泄氣:“不好玩,不學了。”我們只好想別的辦法。
想來想去,我們玩找字游戲。比如,我說出棚上一句話,讓小伙伴在三分鐘內(nèi)找到準確位置。有時候,找字需要站起來夠著指。站起來,再坐下,坐下再站起來,也挺累人的。雖然累,卻很快樂。
報紙頂棚是我童年的天空,豐富了我整個童年時光;從頂棚上看報紙,我不僅早早學會了認字,也開啟了對閱讀最初的喜愛。
上學時,我是學校圖書館的???,借到書立馬回宿舍看,一直看到十點半宿舍熄燈。那時候宿舍樓道裝有感應燈,我便在熄燈后輕輕溜下床,一個人靠著樓道墻壁,借著樓道的燈光看書。感應燈一滅,趕緊跺下腳;過幾分鐘,再跺幾下腳?,F(xiàn)在想來,當時真是讀書上了癮。
后來工作了,依然喜歡讀書。元宵節(jié)的圖書館靜無一人,我捧著路遙的《人生》看得津津有味。我對讀書始終充滿著“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最樸實的情愫,時常因書中的故事夜不能寐。讀書已然成為我尋常生活的一部分。人常說,開卷有益,讀書和不讀書的人生是不一樣的。讀書不僅使我工作得心應手,還讓我在與先賢對話中,持續(xù)迸發(fā)出生命的熱情。更幸運的是,因為閱讀,我愛上了寫作,找到了奮斗方向。
我從許多作家和喜愛寫作的朋友身上,看到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閱讀經(jīng)歷,而這種獨特經(jīng)歷,很多是從童年或者青少年時期開始的。我的經(jīng)歷,也驗證了這個特點。閱讀是寫作的基礎(chǔ),多閱讀,多積累,寫作就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閱讀帶給我一顆熱愛之心,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熱愛親人、朋友,熱愛家鄉(xiāng)和祖國,就像冰心說的“有了愛就有了一切”。對萬物充滿熱愛的人,心靈就找到了安頓的場所。
(作者系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西安市高陵區(qū)作協(xié)副主席)
編輯 喬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