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傳思

1

在常年干旱少雨、黃沙彌漫的大漠邊緣，生活著少年蘇姆。

在外人看來，這片足有數(shù)百平方千米的大漠是一片荒涼的生命禁區(qū)。但蘇姆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他喜歡坐在村口的胡楊樹下，望著銀蛇一般的公路穿過大漠，消失在當(dāng)金山延綿的山脊線中；他喜歡將羊群趕去村旁的草甸，羊群吃草，他則搜尋早早綻放的小野花；他喜歡眺望粗糲的大漠風(fēng)景——這片沙漠每時每刻都有不同的色彩，有一年他甚至看到了蜃（shèn）景。

但這片大漠也會帶給他麻煩，比如“藏”起了他養(yǎng)的一只小羊羔。

蘇姆清點了三四遍羊群，又不甘心地搜索羊圈的犄角旮（g?。╆梗╨á），果真少了那只額頭上長著一撮白毛的小羊羔。他急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開始扶著羊圈門仔細(xì)回想——放羊的草甸大約離村子2千米遠(yuǎn)，去那兒要經(jīng)過一道滿是支流河道的干涸河谷和一片戈壁灘。他想，那只小羊羔一定是在河谷里迷路了！

蘇姆抬頭看看天，夕陽正懸在戈壁盡頭的地平線上，還有1個多小時夜幕就要降臨。他必須盡快找到小羊羔——等天色暗下來，低溫和野狼會要了它的命。蘇姆匆匆地給皮囊裝滿水，便拿著趕羊棍出發(fā)了。

沒過多久，他趕到了河谷邊。今年戈壁深處的一場雨讓這條河短暫地漲了水，喚醒了這里的一灘灘青草，也讓駱駝刺蒙上了絲絲綠意。蘇姆一邊大聲呼喚，一邊在青草灘上搜尋，終于聽到了一陣稚嫩的“咩咩”聲——那只小羊羔正在愉快地啃著青草呢。

“你這調(diào)皮的家伙，再這么貪吃亂跑，小心變成野狼的晚餐！”蘇姆摟著小羊羔責(zé)備道。

太陽沉到了戈壁深處，余暉映得天空和大地一片橙黃，空氣中有了一絲涼意。蘇姆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他哼著歌兒抱起小羊羔。就在這時，他聽到附近一條溝渠里傳出了聲響，先是“嘩啦啦”的砂石塌方聲，然后是“吱嘎”聲和“沙沙”聲，像是有金屬正在和砂石摩擦。

蘇姆按捺不住好奇，握緊趕羊棍走了過去。

他看到了一個古怪的機器人。

2

蘇姆曾在視頻里見過大城市的服務(wù)機器人，也看過新聞中在工廠工作的大型作業(yè)機器人——它們有著光鮮的機械外殼，會按照程序設(shè)定為人類提供服務(wù)——但頭一回見到樣式這樣古怪的機器人。

它通體灰暗，全身布滿褐色和綠色的銅銹，高度大約到蘇姆的肩膀，和人類一樣有兩只手臂和兩條腿。它的面部怪異，在眼睛的位置有兩根柱子一樣的凸起，約10厘米長。柱子上各有一圈環(huán)狀的箍（gū），看起來可以旋轉(zhuǎn)、移動。

它不太像機器人，而像一個會在博物館展出的縱目青銅像。但是那兩只凸起的眼睛正在轉(zhuǎn)動，深處還有微弱的紅光閃爍——似乎是一對微型攝像頭。

蘇姆吃驚地倒退幾步，說：“你……你是機器人嗎？”

機器人艱難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因為內(nèi)部元件銹蝕得非常厲害，所以發(fā)出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

“誰把你扔到這里的？”蘇姆問道。

機器人的身體一陣震動——它似乎在啟動程序，但很快失敗了。蘇姆用趕羊棍碰了碰機器人，沒有任何動靜。

“我居然在跟一個報廢的機器人說話，要是阿爸知道了，他一定會罵我一頓?！碧K姆覺得可能是哪個游客把它扔在這兒的，游客有時會亂扔一些沒用的東西，他甚至撿到過一架報廢的無人機。

天色越來越黯淡，戈壁深處刮起了風(fēng)。蘇姆從腰間取下一條繩子拴住小羊羔，騰出手來將機器人扛在肩頭。還好，機器人只有十多斤，比羊羔還輕。

回到家，蘇姆趕快將小羊羔送進羊圈，然后關(guān)上房門，興致勃勃地研究起機器人來。他用抹布將機器人的外殼擦拭了一遍，又用水清洗了幾遍。它看起來干凈多了，不過還有許多銅銹覆蓋在外殼上。蘇姆四處翻找，尋到了一張舊砂紙，于是耐心地開始打磨機器人外殼的銹蝕。

清理結(jié)束后，蘇姆吃驚地發(fā)現(xiàn)它的外殼上有許多云彩狀和羊角狀的花紋，這些紋樣上下組合在一起；腦后還有一排細(xì)密的孔洞，看起來像排氣孔。

蘇姆拿起手電照向孔洞，隱約能在里面看到一些齒輪和排列整齊的金屬薄片。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機器人和電視上的那些差別太大了，根本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產(chǎn)物。

“你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呢？”

他的話似乎驚醒了機器人。它的柱狀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對準(zhǔn)了蘇姆，嘴里發(fā)出“呱啦呱啦”的聲音。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呀！”蘇姆驚喜不已，這還是個有對話功能的機器人呢！

機器人陸陸續(xù)續(xù)發(fā)出不一樣的聲音，終于說出蘇姆聽得懂的話——“語言程序……匹配成功。”

“哇！原來你還會很多種語言！”

“液壓系統(tǒng)……失靈，需要補充……原料?！睓C器人半天才說完這句話。它抬起一只機械手，在胸前點了一下，那里很快出現(xiàn)一個螺旋狀的洞口。

“水，請幫助！”它又開口。蘇姆猛然醒悟，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沒多久，蘇姆端著一盆水和一個漏勺回來，他小心地將漏勺上的洞眼對準(zhǔn)洞口，把水灌了進去。伴隨著“吱嘎”一聲，洞口關(guān)閉了，機器人的身體開始微微震動，腦后的排氣孔冒出一陣水蒸氣。

蘇姆不由得瞪大眼睛，他只聽說在村外公路上跑的卡車需要加油、加水，從來不知道機器人也需要加水。

“液壓系統(tǒng)恢復(fù)正常。溫控系統(tǒng)損壞，潤滑裝置失靈。處理意見：待機，等待進一步修復(fù)。”機器人說話流利了許多，但聽起來狀況不太好。

“喂，古怪的機器人，你從哪里來的？”蘇姆急忙問。

“羌（qiāng）方城?！卑殡S著這句話，機器人停止了震動，眼睛里的光芒也消失了。

3

“你是說，你撿到了一個蒸汽機器人？”羅老師——蘇姆的班主任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蘇姆第二天早上來到學(xué)校，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遇到的怪事告訴了羅老師。此刻他漲紅了臉說：“老師，我沒說謊?！?/p>

“誰會制造一個蒸汽機器人呢？要把一臺蒸汽發(fā)動機和許多傳輸設(shè)備塞進機器人外殼中，恐怕比用納米機器人制作機器蜂群的難度還要大！”

“可它就在我家里！它要我給它加水，加了水后，它腦袋后面冒出了蒸汽。它還說自己來自‘羌方城?！?/p>

“‘羌方城？我怎么沒聽過這座城市？”羅老師習(xí)慣性地?fù)狭藫项^，想了想又對蘇姆說，“你先回去上課吧，我來查查資料?！?/p>

第二節(jié)課下課后，羅老師把蘇姆喊到教室外，嚴(yán)肅的臉上有一絲按捺不住的興奮。他說：“蘇姆，今天放學(xué)后，我去你家看看那個機器人?！?/p>

放學(xué)后，羅老師用自行車載著蘇姆到了他的家?？粗o鎖的門和羊圈里“咩咩”叫喚的羊群，羅老師問道：“你爸爸媽媽呢？”

“阿爸在鳴沙山給人趕駱駝。阿媽在鎮(zhèn)上餐館工作，還沒下班。”

羅老師從車筐里拿出一個包，跟著蘇姆走進門。第一眼看到擺在房間角落的機器人時他就僵住了，嘴角抽搐了一陣子，囁嚅道：“真的是個機器人！”他快步走上前，圍著機器人看個不停，又伸手在它的外殼上敲了敲，說：“這不是普通的合金，像是青銅合金！怎么會有這樣的設(shè)計！”

見蘇姆一臉懵懂，羅老師便解釋道：“青銅，是一種由銅和其他金屬元素組成的合金，它強度高、耐磨損、熔點很低，因此可以制成各種器具。幾千年前，人類祖先就掌握了青銅器的制造技術(shù)，于是我們把那個時代稱為人類文明史上的青銅時代。”

“難道這個機器人是幾千年前制造的？”蘇姆的眼睛瞪大了。

羅老師搖搖頭說：“不可能，古人主要用青銅制造兵器和禮器，要是人類在那個時代就能制造機器人……”他沒有說下去，而是從包里掏出一根桿狀探測器，一頭靠近自己的眼睛，另一頭則從機器人頸部的連接處伸了進去。

“是齒輪！多么精妙的組合！真是巧奪天工呀！”羅老師稱贊道。

“老師，給我看看?！?/p>

羅老師點點頭，蘇姆便湊到探測器一頭。一套繁密的機械裝置出現(xiàn)在他眼前，數(shù)千個大小不一的齒輪精密地咬合在一起，還有數(shù)百根導(dǎo)線接入其中。

羅老師收好探測器，沉思了一陣子說：“你說機器人來自‘羌方城，這個詞出自甲骨文，據(jù)記載，它是商王朝的附屬國，位于西北地區(qū)，與古羌人有關(guān)。直到今天，羌人的后代還生活在我國青海、陜西、四川等地。”

“原來是這樣！”蘇姆有些興奮，“‘羌方城是羌人的一座城市呀！”

羅老師搖搖頭，道：“這就是讓我困惑的事之一。我查了很多資料，卻沒有更多關(guān)于‘羌方城的信息?！?/p>

“會不會以前有這樣一座城市，但是變成了廢墟，就像樓蘭國一樣！”

“你還知道樓蘭國？”羅老師贊許地看著蘇姆，“不過你說的只是后人的一種推測。比起這一點，還有更讓我迷惑的事。這個機器人由青銅制造，將蒸汽作為動力，但目前的整個人類科技史都沒出現(xiàn)過這樣的設(shè)計——起碼我沒看到類似的記載。所以現(xiàn)在有兩種可能，第一，它是某個機器人玩家做的復(fù)古風(fēng)格機器人?！?/p>

“另一種呢？”

羅老師的語氣變得異常凝重。

“另一種可能是，我們找到了一個隱藏在歷史中的秘密，一個有關(guān)消失在大漠中的神秘蒸汽王國的秘密?！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