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響
我曾作為徐州礦務(wù)集團外派人員,駐守在伊拉克的華士德電廠。
華士德電廠實行封閉式管理,下班后除了睡覺,只能在廠里或附近閑逛。簡單的日常起居,讓生活慢慢歸于沉寂。好在電廠依河而建,就這樣,我與底格里斯河不期而遇。
工作之余,我沿著靜水深流的底格里斯河,悠然漫步徜徉。河水如嬌俏的少女,輕輕回眸,腰身一擺,扭出這片河灣。走下高高的河堤,就鉆進這無邊的綠色,迎來滿耳的鳥鳴。真是天賜佳鄰,晨邀暮伴,漸成知己。
春天,這里景色怡人,千紅萬翠,將夕陽與我一起收進圣河的畫廊。粼粼的河水,婀娜的蘆葦,翠綠的梭梭,以及那片茂盛的胡楊林,組成一幅和諧美好的畫面。
這是一條幸運的河流,因了沙漠戈壁荒原,而更顯神奇珍貴;這是一片幸運的胡楊,因了河水的漲漲落落,而從不會擔(dān)心干旱風(fēng)沙。
這片胡楊林,不具備中國西部胡楊的那種不屈、抗?fàn)幍臉?biāo)簽。沒有新疆胡楊的遒勁,也沒有塔里木河邊胡楊的蒼涼。它們不是那種藝術(shù)化的模樣——被賦予在艱苦中不屈掙扎,即使死了,也是靈魂不滅,保持一種吶喊狀態(tài)的秉性。它活得有滋有味,枝繁葉茂,看水禽成對,賞蘆葦舞蹈。
駱駝刺為胡楊林鑲了一道籬笆,沙棗圓溜溜地攔下幾個吃貨,梭梭樹手拉手在周遭警戒,就成全了這蘆葦和胡楊的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靜謐的胡楊深處,是一個值得坐下來的地方,背靠胡楊小憩,是一段適合遐想的時光。
青蛙從腳面蹦過,“呱”的一聲,消失在葦海,更有那勇敢者直接撞我一下,跌落后匆匆后撤,是把我當(dāng)成了不速之客?蜥蜴“嗖”的一下就鉆進枯葉,偏偏尾巴掃得颯颯有聲,想跟過去,卻又轉(zhuǎn)眼一片寂靜。
鳥兒從頭頂飛過,一會海鷗,一會白鷺,更多不知名的羽翼一閃即逝,不知是歡唱著清清的河水,還是流連著翠綠的葦叢,亦或是尋胡楊一枝安家,但無一例外把歌聲留給了我。
葦海翻波,胡楊颯颯,肆意地在春陽中生長。一個枝葉婆娑,扯天連地,一個通體翠綠,連綿起伏。一個是樹中的偉丈夫,千年不倒,一個是水邊的俏女子,隨湖追河。這風(fēng)格迥異的兩類物種,一旦并肩,也讓歲月如此靜好。
我甚至忽發(fā)奇想,這是一對對戀人嗎?
胡楊伸出臂膀發(fā)出邀請,參差的枝條高低錯落。在鳥鳴的鼓掌里,在蛙唱的加油中,攀一棵披枝散葉的胡楊,我毫不費力。胡楊托舉著我,如同托舉著一只大鳥。鄰樹上的白鷺不愿與我為伍,一只展翅,忽悠悠地帶走一群,河面盤旋,姿態(tài)優(yōu)雅,兩只野鴨默契的與之交換場地,一頭扎進了葦叢。
對岸河灘上的羊群如飄動的云朵,低頭享受著暮色。遠(yuǎn)處昂首晚歸的駱駝沒有我心中的駝鈴,自然奏不出我靈魂中的大漠悲歌。
掠過原野,再遠(yuǎn),就是真正的地平線,在這亙古的兩河大平原,沒有起伏的丘陵,沒有蜿蜒的山巒,天地永遠(yuǎn)相親在遠(yuǎn)方,大地和天空也是一對戀人,挑著夕陽的燈籠,脈脈含情兩無語,沒有人能走近他們的牽手,自然也沒有人能打擾它們的幸福。
遠(yuǎn)天近水,鳥鳴蛙唱,將一陣陣靜謐縈繞心頭。伊拉克警察的哨所穿綠而出,高高的哨塔高過林尖,如仙人踏浪,在我心頭蕩漾,激起幾抹溫柔?;秀遍g,我似乎成了一株臨河的梭梭,又幻化為一棵撫風(fēng)的胡楊!
滿腔恬淡,笑回歸途,慢品風(fēng)吟,靜聞花香,一川碧水,洋洋東注,兩帶錦繡,蜿蜒纏綿,沙棘結(jié)著果子,椰棗搖著葉子,一只翠鳥飛落葦稈,藍(lán)色的羽毛閃著光彩,一只小龜靜臥草叢,在我腳邊躬身禮讓……
大自然的精靈萬類春色,彼此安然,各得其樂,真是美好!
難忘那片胡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