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一句名言
現(xiàn)代社會調查方法與理論興起于西方,而該項學科與實踐進入中國,大致起于清末。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社會調查形成一個高潮。
1928年,銳氣十足的北大學者傅斯年激進地拋出這么一句話:“我們不是讀書的人,我們只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傅斯年并不孤單,當時已有不少學者意識到:“紙上得來終覺淺。”
顧頡剛的“動手動腳找東西”
早在三年前,傅斯年的同窗好友顧頡剛便開始“動手動腳找東西”了。顧頡剛1912年就已進京讀書,不過悠悠十幾載,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門心思撲在典籍之中。直到1924年暮春,顧頡剛游覽西山,正逢農歷四月初八妙峰山進香的季節(jié)。他發(fā)現(xiàn)進香的人摩肩接踵,在茶棚周遭擊著磬,唱著喝茶喝粥的歌謠,并不時磕頭,而各種數不勝數的香會會帖貼滿山道兩邊,這不禁引發(fā)了他的好奇與思考。次年,會帖又出來了,“這個好奇心再也不能抑制,就請求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主任沈兼士先生派我們去調查”。沈先生只給了考察組微薄的50元作為經費,故他們來回首尾僅三天時間。不過這絲毫未影響顧頡剛的興致。
顧頡剛此次上山,立下堅強的志愿,爭取一張不落,要將會帖抄錄一個全份。但他平素是位極內斂甚或害羞的讀書人,他最終克服了這份羞怯,并感覺“我真是非常快樂!”想必他此間的“快樂”,不僅是滿足于抄錄這么多會帖,恐怕還包括戰(zhàn)勝自己羞怯個性的那份自豪吧。
抄會帖不單要克服自己的性格,還十分考驗體力。顧頡剛與組員早上四點半就起身抄錄,一直要忙到傍晚。這令本來身體孱弱的他頗有些吃不消,“在半山亭抄錄,忽左足曲筋,痛甚”,晚間“用燒酒擦足甚久,終不愈”。第二天下山之際, 他腳痛得厲害,“步履極艱難”,“ 至玉皇頂,即喚肩輿趨三家店”。待到了返回住所的路上,他不禁“又起愁懷,心酸下淚”??梢姟皠邮謩幽_找東西”之代價,著實不菲。
有付出,則必有回報。通過會帖,顧頡剛統(tǒng)計出當年99個香會的名稱、地域分布、會費募集方式、會規(guī)、組織結構、物品用途甚至香會的歷史及民俗變遷,可謂收獲頗豐。無怪乎其弟子鐘敬文評價:“這種巨大的民眾活動,除了受鄙薄之外,恐怕不會更牽動讀書人們的心……這幾位書呆子,竟假充了朝山的香客,深入圣地去了。他們用科學的智慧之光,給我們展示了那一角被黑暗蒙著的民眾的行動和心理?!?/p>
作為當事人,顧頡剛的體悟更值得參考:“我們知識階級的人實在太暮氣了,我們的精神和體質實在太衰老了,如再不吸收大量的強壯的血液,我們民族的前途更不知要衰頹成什么樣子了!強壯的血液在哪里?強壯的民族文化是一一種,自己民族中的下層社會的文化保存著一點人類的新鮮氣象的是一種?!?/p>
對今天的啟示
現(xiàn)如今是個資訊大爆炸的全媒體時代,只要你擁有一部手機、一臺電腦,甚至敲入一個問題去向人工智能進行咨詢,便可獲取海量信息。作為學者,各式各樣的電子數據庫也使得研究日益便利。不過紙上、屏上或掌上資源的發(fā)達,也無形中將研究與現(xiàn)實區(qū)隔為兩個世界。
從某種程度上看,無論人文科學,抑或自然科學,在倡導理性的同時,依然需要養(yǎng)成一種“感覺”。而這種“感覺”更多要依靠與現(xiàn)實社會的接觸得來。
(摘自《同舟共進》 書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