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

有這樣一個故事。

有人問：世界上什么東西的氣力最大？回答紛紜的很，有的說“象”，有的說“獅”，有人開玩笑似的說：是“金剛”。金剛有多少氣力，當然大家全不知道。

結果這一切答案完全不對，世界上氣力最大的，是植物的種子。一粒種子可以顯現出來的力，簡直是超越一切。

這兒又是一個故事。

人的頭蓋骨，結合得非常致密與堅固，生理學家和解剖學者用盡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開來，都沒有這種力氣。后來忽然有人發(fā)明了一個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種子放在要剖析的頭蓋骨里，給它以溫度與濕度，使它發(fā)芽。一發(fā)芽，這些種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將一切機械力所不能分開的骨骼，完整地分開了。植物種子力量之大，如此如此。

這，也許特殊了一點，常人不容易理解。那么，你看見筍的成長嗎？你看見被壓在瓦礫和石塊下面的一棵小草的成長嗎？它為著向往陽光，為著達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塊如何重，石塊與石塊之間如何的狹，它必定要曲曲折折地、頑強不屈地透到地面上來。它的根往土壤鉆，它的芽往地面挺。這是一種不可抗的力，阻止它的石塊，也被它掀翻。一粒種子的力量之大，如此如此。

沒有一個人將小草叫作“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之大，的確是世界無比。這種力，是一般人看不見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這種力就要顯現，上面的石塊，絲毫不足以阻擋。因為它是一種“長期抗戰(zhàn)”的力，有彈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韌性、不達目的不止的力。

這種不落在肥土而落在瓦礫中、有生命力的種子決不會悲觀和嘆氣，因為有了阻力才有磨煉。在生命開始的一瞬間就帶了斗爭來的草，才是堅韌的草，也只有這種草，才可以傲然地對那些玻璃棚中養(yǎng)育著的盆花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