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世敏
延期的梅雨季,像一封等待收件人拆開的信。
已是下旬,雨聲如蟬鳴,震耳欲聾。聽不見其他聲音,在夏雨的喧囂聲中,世界在泥濘里默立——懸崖邊的守望者。
雨絲越過紗窗,輕巧地落在鍵盤上,生花。我期待一封有回響的信。不需要祈禱,陌生人,只需要一句“你好”。
透過黑色的憂愁,白色的紙面,猜測你今日去了哪些地方。路邊轉(zhuǎn)角的咖啡店,從24 小時便利店買來火腿腸喂阿黃,你用腳步丈量著孤獨,我重溫著你走過的路。
綠色的鐵皮車來來往往。沒有一輛停在家門口。
一封來信,像一個五光十色的泡沫,降落在我的窗前。
那時,我正在發(fā)呆,數(shù)著綠色盆栽的落葉,細數(shù)它又活過了幾個春秋。我總是忘記澆水、除草,看著野蟲咬出一個個圓洞。
父親說,它就像我一樣,沉默著,卻擁有漫長的歲月。
馬路那邊的高樓凝望著馬路這邊的磚瓦房,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忘記了生活在這邊的人。只有我們記得,馬路不是一條長河。
即使是長河,迷霧之中也有渡船。
泡沫在黎明破碎,回到了雨中。
它是風和雨的孩子,像一團繁花,漂過了馬路。
我聽見破碎聲,河流嘩啦啦地流淌——有人,總笑我用詞俗氣,像一個莊稼漢,摩挲著土地的棱角。
風的手掌撫摸過鬢發(fā),郵件的聲音成為了瞬息。
在空曠的梅雨季里,沒有人在乎一聲泡沫的哀嘆。
郵件前的圓圈依舊暗沉,清晨7 點,路燈定時熄滅。
72 小時過去。收件人依舊未讀。
我知道你原本的形狀。
反復修改的痕跡,像柳絲云影,在紙面上緩慢移動。相似的清晨里,我寫下一兩句短暫的笑聲,再貼上紅色的封條,存入儲物柜里。
冰箱,兢兢業(yè)業(yè)地延長著每一條保質(zhì)期。
白色的墻壁,裂縫里塞入陽光——詩人們?nèi)绱诵稳?,一條根深蒂固的傷疤,刷上一層橙子醬。
在夏日未開始時,裝滿竹簍,去皮,攪碎,再放入冰糖。貼著罐頭,聽著梅雨季淅淅瀝瀝的聲音,藍色的雨棚忘記了時間。
等待,最終成為了守望。
梅雨季的守望者,你們在守望著什么?
一張空白的賬單,一封沒有回音的信,一份永遠不會打開的郵件,如旅鼠般,爭先恐后地墜入山崖。
又如精衛(wèi),用石子填滿這邊和那邊的河。
我們守望著自己。守望梅雨季里無限延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