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堂嫂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個短視頻，內(nèi)容是老家的梨花開了，大腦此時方才從每天緊張而忙碌的生活中臨時偷了個懶。是啊，此時已是農(nóng)歷三月，正是北國草長鶯飛、萬物復(fù)蘇的好時節(jié)。每年的這個時候，家鄉(xiāng)的梨花都會如約而開。那個短視頻，我反復(fù)看了多次，親切而又熟悉的梨花讓我百看不厭，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那段與梨園密不可分的歲月……

老家是當?shù)赜忻睦驵l(xiāng)，早在我出生之前的生產(chǎn)隊時期，村子就種有四十畝的梨樹；到了我出生前責(zé)任承包分產(chǎn)到戶時，便按人頭平均分給了各家各戶自行管理。雖然分給個人，但因連成一片，周圍又用一些荊棘包圍起來，其實也還是一體的。我的出生也與這片園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據(jù)說母親懷著我時，因爬樹采摘果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晚我便提前來到了這個世界。

在入學(xué)前的幾年以及小學(xué)時的每一個暑假，父母要下地干活，沒人管我，我便跟隨其他大一些的輟學(xué)女孩一起去看管梨園。與其說看梨，不如說是打發(fā)時間，因為園子有門，外村的人不方便進來，本村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梨樹，誰會偷呢？即使真的一時口渴，吃幾個又有什么大礙？待嫁閨中的女孩們大都領(lǐng)上一些線，用鉤針鉤花，來換取零花錢或是為自己攢嫁妝，像我一般大的女孩子類似于“無業(yè)游民”，有時聽她們閑聊家長里短，有時嬉戲打鬧。當然也有一些實在無聊的時候，一時突然心血來潮，便拔起了樹下的青草。遇到草不是很茂盛的時候，不僅把自家樹下的草拔個精光，還去拔其他鄰居樹下的，然后像編辮子一樣，分三股、四股或五股編成很長很長的草繩，把自家的梨樹圍一個大圈，最后幾個人比一下誰編的最長。雖然沒有當下琳瑯滿目的精致玩具，卻也玩得不亦樂乎。

在老家有一道名菜叫“炸金蟬”，就是把剛從地下鉆出來的蟬蛹抓住，洗干凈腌制一下用油炸著吃。蟬蛹從地下爬出的時間大概也就持續(xù)個把月，正好是麥收過后人們稍微清閑一點的時候，鄉(xiāng)人傳說：“一個蟬蛹的營養(yǎng)抵得上一個雞蛋?！彼栽谀莻€物質(zhì)相對匱乏的年代，人們便把吃蟬當成了補充營養(yǎng)。因為梨園打理得比較平整，梨樹下的蟬往往比較好抓，因此，這里不僅是我們白天的樂園，傍晚時分大人小孩齊聚在此抓蟬，熱鬧便又不知增加了多少倍，發(fā)現(xiàn)一只蟬蛹的欣喜絕不亞于買彩票中獎。

中秋節(jié)前后，正是梨子的成熟時期。此時的果園彌漫著一股梨香，那種在充足陽光照射下成熟的梨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梨，一個個圓鼓鼓的，散發(fā)著清香，皮薄汁多，清脆甘甜，吃到嘴里讓人一時欲罷不能。正是因為吃過最好吃的梨，所以后來不管是外出求學(xué)還是工作，水果店里賣的梨都很難入我的口，差距不是一般大。記得有一年，我不知怎的突發(fā)奇想，想改變以往的吃法，竟爬到樹上靠著樹干捧住梨子啃著吃，最后只剩一個梨核掛在那里隨風(fēng)搖曳。抑或是太喜歡的緣故吧，竟不知如何來愛它。有一次我吃完后，還在樹下挖了一個很大很深的坑，用青草鋪底，然后爬到樹上把最中意的梨子摘下來放進去，再在上面蓋上一層樹葉并用泥土填平。本想幾天后挖出來吃的，結(jié)果卻遺忘得一干二凈。到了初冬時節(jié)給樹施肥時，一鐵鍬下去，竟然鏟到了梨，此時方才記起曾經(jīng)的杰作，不曾想竟然新鮮如初。

經(jīng)過一整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來年的陽春三月（公歷四月），在桃花、杏花開敗之后，便是千樹萬樹梨花盛開的時候了。潔白如雪的梨花香氣四溢，吸引無數(shù)蜜蜂前來采蜜。人們置身其中，眼前的美景和風(fēng)中的清香令內(nèi)心無比舒暢。來到嶺南后，青梅花開時節(jié)，漫山遍野的梅花也被人們稱為一片雪海，但在我看來遠不如家鄉(xiāng)的梨花。因為梨花的花瓣更大更白，也更溫潤、細膩，而且?guī)缀跄芡耆谏w住樹干，加上春天泥土的氣息，所以更能給人以美的享受。

后來，父母不僅與人合伙承包了外村的一個大梨園，而且還在自家地里種了一畝梨樹?？梢哉f，南下之前的每一年都少不了與梨園打交道，它儼然已經(jīng)成為我生命中無法替代的一部分。每每心情不佳時，到園子里轉(zhuǎn)轉(zhuǎn)，煩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因工作原因，不見家鄉(xiāng)的梨花已有十幾年了。就在幾年前，父母日漸蒼老，體力大不如前，無法勝任管理果園的重任，再加上要跟隨哥哥外出幫忙帶孫，家里的梨園也被處理掉了。全家人都著實失落了很長時間，這也意味著：從此以后，梨園只能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回憶。

而今，又是一年梨花盛開的時節(jié)，曾經(jīng)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梨花卻與我相隔千里。此時，內(nèi)心的鄉(xiāng)愁愈加濃烈，情至深處不能自已，淚珠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的家鄉(xiāng)，我何時才能再回到你的懷抱，去嗅一嗅那睡夢中時常聞到的香

味……

童年軼事

晚上哄女兒睡覺的時候，小家伙非得纏著我給她講故事，能想到的適合她年齡的故事早已搜腸刮肚不知講了多少遍，實在想不出什么新的了。就在絞盡腦汁不知如何應(yīng)付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想到朋友圈里同事曬出給小孩新買的寵物鸚鵡——曾經(jīng)的我不也養(yǎng)過很多寵物嗎？為什么不給她講講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呢？

記得那是小學(xué)四年級的春天。周末，我與幾個同齡人在村子里玩耍，剛好經(jīng)過一戶正在修繕屋頂?shù)娜思視r，有人在上面喊我們：“這里有一窩小麻雀，你們要不要？”我開心地趕緊應(yīng)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這窩羽翼未豐的小鳥如獲至寶般捧回了家。數(shù)了一下，共有四只。我把它們安放在了一個白酒紙盒里?；蛟S當時的自己還不懂得如何喂養(yǎng)，也或許是壽命各有長短，一周以后，就只剩下了兩只。

對于活下來的這兩只，我格外珍惜，雖然不時傳來大人養(yǎng)不活的言論，但我還是不想放棄。白天會給它們喂一些糧食，下午放學(xué)后，就迫不及待地到田野里給它們捉蟲、捉螞蚱。不得不說奇跡真的會出現(xiàn)，它們竟然都活了下來。那個時候的學(xué)生心里還是很怕老師的，即使再喜歡，也斷然不敢像《夏洛的網(wǎng)》中的弗恩那樣，把威爾伯帶到學(xué)校去。因此，下午放學(xué)后或是周末，對我來說，就變得特別值得期待。我最大的快樂就是帶它們出去放風(fēng)，一左一右，兩個肩膀各站一只。時不時地用臉頰左右親撫一下，特別享受，想必它們亦是如此。因為它們從來不會擅自飛走，并且每次都會鳴叫幾聲來回應(yīng)。

就這樣，開心地過了幾個月，有一天放學(xué)歸家后，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竟然死掉了。那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心里特別難過，半年來與我朝夕相伴并由我親手養(yǎng)大的朋友竟然離開了我……我不停地哭泣，但畢竟要面對現(xiàn)實，痛哭過后，我想到要好好送別它。于是，在家里又找出一個包裝白酒用的空紙盒，亦如剛得到它時那樣，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里面。雙手捧著來到自家屋后的一塊空地，用鏟子挖出一個坑，把小麻雀和紙盒一并放了進去，然后填平，并堆出了一個小小的墳?zāi)?。祭拜完后，方才戀戀不舍地回了家?/p>

接下來的日子里，剩下的一只孤單了不少。加上我升到了五年級，要面臨小升初備考，為了學(xué)業(yè)，也為了它能快樂地生活，我決定把它放歸自然。因為感情極深，它是不肯自己飛走的。我就把它帶到野外，故意舍棄它，趁它不注意時，趕緊離開。當時的我還是低估了小麻雀的智商，等我回到家時，它也回到了。于是，我改變策略，把食物放在屋外，并且不讓它進門，慢慢鍛煉它適應(yīng)自然的能力。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逐漸與其他麻雀結(jié)伴，并融入了其中。雖然很多時候都會站在房檐上向我鳴叫示好，但見不到它的時間也在慢慢變長。我心里明白，它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原本就屬于它的大自然，遲早要永遠離開。一次它引來一群同伴并向我友好地鳴叫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我的朋友終于還是離開了我，我為它過上自由的生活而開心，同時也為自己失去它而失落。

轉(zhuǎn)眼間，近三十年過去了。根據(jù)鳥類的壽命推算，它應(yīng)該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也早已遠走他鄉(xiāng)，但是我的心里卻一直還堅信它依然活著。我的童年朋友，這么多年來，你是怎樣生活的？你還好嗎？想到這些，講著講著，淚水模糊了視線。見我如此，女兒不知所措地推了我一下，問我怎么了，我回答她說：“想念我的麻雀朋友了……”

（作者單位：廣東汕尾市陸河縣實驗中學(xué)）

責(zé)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