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心博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又好像不是夢，趙文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晚就這樣穿著校服在書桌前睡了一夜。

意外暈倒

2023年6月8日，指針指向17：30。今天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趙文文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嘴角漾起笑意。

“哐啷”一聲，一個碩大的陶瓷花瓶從不遠處扔過來，砸到了剛推門進來的趙文文腳下。

緊接著，屋內(nèi)傳來媽媽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你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了！”

“我說幾遍了！我要開會！我不去賺錢你們娘倆吃什么！”爸爸怒吼著不甘示弱。

“你開會？你開過一次文文的家長會嗎？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都沒你忙！”

“我告訴你，你別在這無理取鬧……”

爸爸回頭看到趙文文，欲言又止，拿著外套出去，臨走時狠狠甩上了門。

“你啊！一點用都沒有！就不知道攔著點他？你是他女兒，他無論如何也要管你。我要不是為了你，這個家早沒了……”

媽媽尖銳的指責聲離自己越來越遠，趙文文又開始耳鳴起來，眼睛也漸漸模糊，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她努力地甩甩自己的腦袋，可是仍然沒有好轉(zhuǎn)。她好想逃離這個家，每次放學后回來，在推門的剎那，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自己的是天堂還是地獄。

是因為我嗎？是我的錯嗎？是我讓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成為了“地獄”嗎……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趙文文垂頭喪氣地走在馬路上，夏季傍晚蟬鳴聲陣陣，還帶著雨后的濕熱，路旁垂柳也蔫蔫的，空氣中凝結(jié)著沉郁。她看到馬路對面的小朋友嬉笑著去牽父母的手，一股羨慕之情油然而生。

“文文！趙文文！你等我下！”遠遠地就聽到了喊聲，趙文文想加快腳步，同桌還是追了上來。趙文文此時心煩意亂，根本不想說話。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要高考了，同桌每天參加社團活動，晚上睡覺從來沒超過十一點，依然輕輕松松考到年級前十。每天像苦行僧一樣溫習功課到半夜，自己明明已經(jīng)用盡全力學習，可成績還是沒有起色。

“誒，你聽說了嗎？最近特別火的網(wǎng)劇《穿越時空拯救你》？”同桌一臉興奮的神情想展開討論，當看到趙文文一臉的悲催表情時，不禁頓住，關(guān)切地問道：“文文，你怎么了？”趙文文聞聲停止了腦內(nèi)神游，收起了低落的情緒，裝作饒有興致地問：“我好像有什么東西落在學校了……對了，你剛才說什么??？”

一提起這個話題，同桌表情又亮了起來：“這部劇超級有意思！女主是個孤兒，從小被一個阿婆收養(yǎng)，結(jié)果阿婆得了不治之癥去世了。而女主長大后有一次突遇自然災(zāi)害，她不僅沒有死，還意外地獲得了穿越時間的超能力！而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見一次阿婆，于是她利用了超能力穿越回阿婆還在世的時候……”

趙文文聽到這里腦海里又開始了神游，心想：如果我有了這樣的超能力，我一定要去未來看中獎彩票的號碼，然后發(fā)大財，想去哪去哪，遠離那個充斥著爭吵的家。那天夜里，趙文文睡得很不踏實。雨又開始下了起來，電閃雷鳴，轟隆聲不絕于耳。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緊接著是巨大的雷聲，所有的一切跟隨轟鳴聲抖動了一下，快到來不及反應(yīng)。趙文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努力睜大眼睛，忽然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席卷而來……

“文文，媽媽給你準備了生日驚喜，期不期待？”

“你生日那天放學早點回來，爸爸帶你去游樂場好不好？陪你坐過山車！”

“你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

“我不去賺錢你們娘倆吃什么！”

“我要不是為了你，這個家早沒了……”

……

解救“昨日”

當趙文文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見爸爸媽媽焦急地圍坐在自己身前。

“我這是怎么了？”躺在床上的趙文文虛弱地問道。

“班主任打了電話過來，說你在班上暈倒了，爸爸媽媽一接到電話就趕緊過來了?！卑职謸牡卣f。

“你可嚇壞媽媽了，校醫(yī)說你是低血糖，你不能總熬夜學習，還不按時吃飯！”

“是啊女兒，你現(xiàn)在需要好好休息，本來爸爸媽媽說好今天帶你去游樂場過生日的?！卑职謴目诖锾统鋈龔堄螛穲鲩T票遞給趙文文。

過生日？趙文文有些不可置信，昨天才是自己的生日，而且昨天他們鬧得不歡而散，根本沒有人提起自己生日的事。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腦海中浮現(xiàn)起同桌給她講的那個“穿越時間”的故事。自己不會也……穿越了吧？

“今天…今天幾號？”趙文文忽然緊張了起來，聲音有些發(fā)顫。

爸爸媽媽聽到自己的女兒問出這么奇怪的問題，面面相覷，但還是掏出了手機，趙文文搶過手機，只見上面清楚地顯示著：“2023年6月8日，17：30”。

趙文文“噌”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與自己上次看的時間分秒不差！自己真的穿越回了昨天，而且事情走向與經(jīng)歷過的完全不同了！

平復(fù)了下心情，趙文文在腦海中快速地過了一遍因果緣由，最后說服了自己，秉承著“既然能重來就不能白白浪費”的原則，開口道：“那我們……去游樂場過生日吧！”

旋轉(zhuǎn)木馬、摩天輪、過山車……夜幕降臨，星光點點，一家三口的笑鬧聲響徹整個游樂園。趙文文和爸爸媽媽享受到了久違的家庭快樂時光，這一場“超能力”的覺醒，讓趙文文在生日這天，終于擁有了一個沒有爭吵的溫馨回憶。

陷入循環(huán)

可這種“超能力”，也讓“未來”陷入了一個仿若莫比烏斯環(huán)的圈套。

日歷指向2023年6月9日17：30。趙文文放學到家，只見爸爸推門而出，不耐煩地說道：“我不是說了，今天晚上要開會回不來嘛！”

“今天是文文在中學最后一次家長會！這么多年，你去過一次嗎？每次都是忙！忙！”

“領(lǐng)導(dǎo)來考察，我不到場就等著被免職吧！到時候你們娘倆喝西北風去！”

“爸！媽！你們別吵了行嗎！”趙文文想打斷他們，可效果微乎其微。

媽媽嘶聲力竭地說：“洗衣、做飯、去開家長會……什么都是我在做！你究竟為這個家做了什么？！”

“能過就過！不能過就不過！”爸爸甩下這句話后憤然離開。

屋內(nèi)，只剩媽媽頹然地坐在沙發(fā)上：“我要不是為了你……”

一切都掉入了漩渦，就算擁有了扭轉(zhuǎn)時空的能力，可千辛萬苦想避免的，最終還是會在某個節(jié)點發(fā)生。即便拯救了“昨日”，可相同的情節(jié)依然會在“明日”上演。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吵得更厲害，趙文文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次機會扭轉(zhuǎn)時空，每次醒來后，身體更加虛弱無力。她看著幾近變得透明的左手，明白自己剩下的機會不多了。

最終抉擇

她穿上包裹嚴實的長衣長褲，拖著無力又虛弱的身體走到客廳里，她知道，如果這一次，再不能力挽狂瀾扭轉(zhuǎn)局面，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茶幾上擺著協(xié)議書，她抬起眼，看著坐在沙發(fā)兩側(cè)沉默無言的爸爸媽媽，認真地開口道：“爸、媽，我知道你們都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們?yōu)榱宋腋冻隽撕芏?，如果是我的出現(xiàn)讓你們的生活如此糟，那么……我愿意離開。希望你們以后不要再吵了，好嗎？”

最后一次，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時間倒流。

原來，她最在乎的，依然是自己的父母，在內(nèi)心深處作抉擇之時，她沒有選擇去未來，也沒有選擇變富有，而是決定重返昨日，將她最親近的家人之間的“裂痕”縫合，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趙文文消失了。

爸爸媽媽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里面盡是與她的美好回憶：文文第一次學會站立、第一次步履蹣跚地走向他們、第一次開口叫爸爸媽媽、第一次去幼兒園……所有的成長與悉心陪伴皆歷歷在目?？刹恢獜氖裁磿r候起，這個原本溫馨的家不再有歡聲笑語，成績、工作、家務(wù)無時無刻不侵蝕著所有人脆弱的神經(jīng)，生活變得匆忙而浮躁。

直到這一刻，直到一切消失殆盡，他們才幡然醒悟，原來，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重返“今日”

一場暴雨給了這座城市洗禮，雨后初晴，遠方的天空漸漸亮起魚肚白，彩虹在天際搭起橋，街上小攤販的叫賣聲，馬路上的汽笛聲……整個城市伴著晨曦蘇醒。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又好像不是夢，趙文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晚就這樣穿著校服在書桌前睡了一夜。她推開臥室的門，飯菜的香氣沁人心脾，她走到飯桌前，在暖黃色調(diào)的餐廳里，爸爸媽媽已經(jīng)擺好碗筷在等她吃早餐。

“爸媽，昨晚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可以穿越時空了。”趙文文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講述起這段神奇的經(jīng)歷。爸爸媽媽在聽到這天方夜譚般的童言無忌，相互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畫面定格，焦距拉遠。

從此以后，這便成為像過往一樣，無數(shù)個溫暖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