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娜英
“門外山光馬亦驚,階前屐齒我先行……”雪后,寂寥無聲。
門外白雪滿山。我攥緊了手里的琴把,跨過木門檻,坐在石階上,期待重逢那熟悉而蒼老的回聲。
他的二胡,我有許久沒聽到過了。
小時候老家的巷子對面,住著個拉二胡的老人?;氐绞煜さ墓释梁螅瑤缀趺恳惶?,我都能聽到門外綿長柔美的樂音。這對于整日寂寥無聲、盼著新鮮事物的小小的我來說,簡直如獲至寶。我開始對他與他的琴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
起初我只是覺得新鮮,成天靠著窗,向下張望著,在琴聲響起后便心滿意足地聆聽。兩天后,我逐漸發(fā)現(xiàn)這樂聲與我曾經(jīng)略有耳聞的民樂似乎不甚相同,這是我第一次真正領(lǐng)略到音樂的魅力。
我常常想著在一個雪后的清晨,能在石階邊與這個老人“不期而遇”,我愿意把他的琴聲叫做雪的聲音。
“風(fēng)花誤入長春苑,云月長臨不夜城?!甭犐蟽扇∪缧踊ù河?、小橋流水繞人家的江南水鄉(xiāng)一般詩意暗生。有時我等他,有時他先來了;若是昨天沒拉琴,今天便多補上一首。我學(xué)著他,也移一塊小席,坐在雪后的石階上。懷著一個孩子的敬畏的心,望著他收弓拉弓的一招一式,跟隨著他的樂聲呼吸。我從來只是靜靜地聽著,有時他抬頭瞥到我,也只是笑一笑。
我們都不說話,眉宇間卻似開了一朵花。
望著他瘦瘦的身影,我入了神。他的神情舒展、從容,和他對坐,我像是聽一位深交的知己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我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在這里拉琴,我只知道當(dāng)他的琴弓穿梭于二弦之間,他手下的音律便仿佛擁有了生命。
它們猶如似水的月光,開始從江南流淌,迎著曉風(fēng)拂面,在這里落成了雪。在他手下,曲子擁有了浸透人心的力量,只覺體膚仍冰,心中卻熱乎乎的了。
“未許牛羊傷至潔,且看鴉鵲弄新晴?!毖┡c琴音帶來至潔至凈的世界。且看鵲鳥穿行,雪落下來,世界都皎潔了。
在唐詩宋詞、元曲明劇這些傳統(tǒng)文化中,二胡并不被熟知,它孤寂地流浪著。如陳榮力所說:“我們很難聽得見二胡的那一聲低泣,觸到二胡的那一脈無奈?!钡皇?,他似與二胡有著心靈的對話,共同訴說著一種文化的生機與魂魄的熱烈。
一把琴,一塊席,一人獨奏一城雪。滄桑而溫婉,纏綿又悠揚。
離開故鄉(xiāng)的那天,我像以往那樣,坐在石階上,聽他拉二胡。他將美好藏進(jìn)了琴聲中,而我將它們藏進(jìn)記憶中的兩盅雪色里。
“更須攜被留僧榻,待聽催檐瀉竹聲?!甭牳改钢v,下雪的時候,我們會再來。我想,那時該把我的琴彈給他聽聽了。
他的琴聲是繁雜世俗中的花,開在雪里,生長在我的記憶里。
‖廣東省深圳市龍華區(qū)實驗學(xué)校‖指導(dǎo)教師:冷永
吉吉工作室
“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閉著眼睛幻想它不會停?!甭溲┑臅r刻,周圍仿佛萬籟俱寂,天與地都凝神靜氣,去等待那一天一地的浩大的白。作者是以聽的視角來寫雪的,又不止于雪聲,還有在夜色中奏響的低啞婉轉(zhuǎn)的二胡聲,與雪色、月光一樣,將那個夜晚演奏成了詩;低徊婉轉(zhuǎn)中,似乎連通了一條文化的長河,音樂響在當(dāng)下,訴說的卻是古往今來人人盡有的歡愉與寄托。傾聽中,“我”仿佛追著琴音,進(jìn)入到一個古老、素白、至潔至凈的世界,與拉琴人成了默契的知音,往后的日子里,“我”時?;孟肽苣惶煜兀瑧阎活w敬畏的心,只認(rèn)真地傾聽,聽琴者和演奏者都不說話,卻似有千言萬語,眉宇間綻開了一朵花,那是高山流水如遇知音般的驚喜。
一曲高歌一山白,一人獨奏一城雪。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
一首詩讀罷,正是一曲琴音結(jié)束時,三分月色,二盅雪色,這場夢般靜美的邂逅,這段如雪般潔凈的記憶,從此鐫刻在“我”的腦海里,若能再度體驗到如這般清雅的境界,也不失為另一種方式的如期而遇。
【適用文題】心靈的對話;美好藏在____里;遇;記憶里的歌;傾聽……
(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