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井
首先,你不能認為
這是件簡單的事
盡管許多的日子都從它開始:
將打發(fā)的牛奶
倒到等待的容器
沒入液面的蒸汽棒
吱吱作響,激起白色的泡沫
這里誕生的
“無須面對死亡將至的暮年”
但進入任何形象都是一種危險。
你想起那個時刻
當(dāng)你作為商品
垂頭行走在嘈雜的市場
一顆空蕩的心,一只天鵝
一朵不肯定的玫瑰
基本就是這樣——你所能扮演的形象
直到語言讓你回到流體
其次,你要保有你造物者的野心
而非創(chuàng)造物。
因你心懷惆悵,當(dāng)潔白的冰
緩慢邁向滾燙的雪浪
我所熟悉的街道
往往以水果店為句號。
白晝也是如此。
挑一只相宜的西瓜,
換行后,就是家:
晚風(fēng)穿過紗窗。
拍一拍聽聽聲響:
頭腦中的這片空無
有時你恐懼,有時向往,
有時用小勺謹(jǐn)慎地剔出黑籽。
紅汁濺到紙頁上,
字跡在糖分中變得模糊。
光粒擠進隧道
爭搶秩序。它們路過夜時
窺覷、凝望、探查、端詳
黑暗的分身,如想象自己
銀版攝影術(shù)。睫毛下
兩條河流經(jīng)行星的地表
一在遠古
另一為老年的眼睛
將藍光涂抹在荷葉上
洞穴的出口,星云聚成一面
鏡。銅針
在松樹的形狀中醒來
看見自己,慌張而親切
拱起的橋面
把自己偽裝成
遠方的地平線
不合理之處潛藏著
解釋的騙局
傍晚的咖啡館
咖啡師歇息,發(fā)呆。
此前,信念被制作:
精密的金色光澤
刻在量杯,
準(zhǔn)確的數(shù)字上。
苦味誕生時,豆子成了
豆子的符號。打碎重組
語言誕生。
他成為城市的一門外語
并非絕無僅有,只是
如焰火之有別于桃花
白馬不能理解飛鳥之音
千百種語言盤桓在
城市上空,從不互通有無
人類成為每一種樂器,出于
對演繹法的迷戀
笛聲流出,旋繞如他之手
有多少位咖啡師
城市便有多少支靜止的竹笛。
咖啡館里燈火明亮
每一刻的停頓都是
歷史的一次動作
一些日子的記憶,從布沙發(fā)流淌而下。
毛毯滑落一半,粘著貓毛。
春天融化成鼻炎,和過敏的噴嚏。
相見如季節(jié)延宕多時。取暖器烤著白雪,
在她的腿上,骨肉均勻
指腹稍作停頓。平緩處,觸摸似有似無。
云展露出山巒,大陸消失不見。
抬起沙發(fā)墊子,晦澀的昨日還會重現(xiàn)
積塵之間,堅果與燕麥
蓋過一部波蘭影片的結(jié)尾。
叫她來自閣樓的瘋女人
叫她夜鶯,或者地里的小南瓜
聲音從湖心啟程,向四周蕩去紋路。
當(dāng)她離開,細小的縫打開
屋內(nèi)散著呼吸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