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渝
黃昏中:她坐在病榻,
望向天空,出現(xiàn)殘月的天空,
念叨對死亡的恐懼。
勸導外婆的姨娘,
她們沒有臨近過死亡,
她們的視野,只是眼前的黃昏。
外婆怎能聽得進去,
她擁有苦蒿的大半生:
年輕喪夫,擺攤拉扯大五個孩子,
在晚年安得清福。
她念叨著,像個孩子,望著黃昏。
我和她望見的,是同一片黃昏。
黃昏下,我又看見了:
在某個黃昏里,她追著我跑,叫我慢點兒;
喂我吃冰糖,叫我慢點兒……
——黃昏呀,你能不能慢點兒,
我還沒準備好,
接受日落。
昨天像大劇院里展演的情景劇,
演員退場,觀眾離席,
我在舞臺中央的光圈里
期待再次出演。我躺進漆黑的房間,
睡去,像是中場休息。
又逢新的一天。
演員陸續(xù)登場,觀眾先后到來,
今天的我演著昨天的劇目。
厭倦的演員離場;看煩的觀眾離席。
我照舊表演。
臺上依然有演員,臺下依舊有觀眾。
每天有不同的演員和觀眾。
如果哪天我盡失演員,
我仍會表演。演的是獨角戲。
如果,我不再有觀眾,
不,不會有那天。我是我自己的觀眾。
直到,我從大劇院退場,
幕布降落;屬于我的演廳不再被使用。
若不是受夠傷害,誰愿選擇
離婚。最壞的好結局。我說的是
我的嫂子。她曬出協(xié)議書,
我詢問她。她像塊石頭。
之前,他們也離過。那次,
她是個淚人。她開口講述
哥哥的種種。我看見:她眼里的死水
和她掛滿的憔悴。話到一半,
她倚靠著墻,喝了口水,
吞下要說的話,連同其他傷心事。
好一陣,她再次開口:
“明天,我要去往遠方
這里有太多羈絆,治愈自己是件難事?!?/p>
或許,她想說的都說完了。
我們就這樣站著:像山口兩岸的崖壁
對斷裂的地方,只字不提
雪白的,不知道是什么鳥
在牡丹湖濕地公園,水沒草腳的洼地上
站立,啄羽
——有兩只,搏擊長空
還有一只
在無形的鐵籠里,剛寫完這首詩
我們在墊江的長興水庫
共賞野鴨泅渡。沉郁的水面
漸被太陽晴朗;灘涂的泥土
還因昨夜的雨水,暗藏憂傷
我們沿著邊緣閑步
每一步,都先行試探
盡可能地,不觸碰他物的軟處
一行人就這樣緩慢地行走,梓毅在最前
也是第一個,陷入泥濘
他拔出腳,再對鞋施救
揮手說著無礙。一股豪邁的氣息
在我們間上升。夜晚
悄然降臨。我們回到酒里
多與少不再是我們
判斷感情深淺的標準
因酒誕生的情誼,也不需酒來續(x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