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山

[雪的訓誡]——送外婆遠行

在烏魯木齊，一場雪落下

帶來了死亡的訊息

在異鄉(xiāng)的城市里游走

我是一張空空蕩蕩的舊報紙

眼淚冒著熱氣，又結(jié)著冰

像一個被疼痛折磨的孩子

在雪地里翻滾

面向石梁河，我雙膝跪地

蜷縮成一塊僵硬的石頭

任撲面而來的雪擊打

仿佛是焦急的叩門聲

天山的雪啊，排著隊喊我回家

[塔河望月]

元宵節(jié)忙碌的月亮

塔里木河沉默的月亮

胡楊林流下眼淚的月亮

塔克拉瑪干迷路的月亮

托木爾峰也要仰望的月亮

被異鄉(xiāng)人高舉到頭頂?shù)脑铝?/p>

被詩人盧山抱在懷里的月亮

今夜，我漫步在月光下

如一株被北風搖晃的蘆葦

寒冷，但并不憂傷

我踢著河灘上的碎石頭

鹽堿地發(fā)出的聲響

唐朝的王昌齡如果聽不見

安徽石梁河我的母親董翠俠

一定能聽見

[祖 墳]

二十年前，爺爺去世的時候

父親指著腳下的麥地說

這是我們家的老祖墳

埋葬了六七代人

到我這一代就是第八代了

站在綠油油的麥地里

父親吐出驕傲的煙圈

二十多年，我們來來回回

春風里一次次掃墓。跪在田野

向一座座陌生的墓碑磕頭

石梁河水在春風里奔騰

我們的膝蓋上沾滿新鮮的泥土

“看到祖墳，就是回家了”

父親已經(jīng)為自己找好了墓地

今夜，我在杭州的家中做了一個夢

陽光溫柔地照耀，我的頭頂

每一棵樹上都結(jié)滿了果實

藍天下，被巨大的墓群包圍

我躺在溫暖的麥地里

像一個賴床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