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蕭蕭

[讀者大道]

這些身板

這些清貧歲月的鋼鐵

連他們的衣服

也被塵灰、油污、汗腥與白眼，鑄成了鐵

像是一棵棵

在花花世界難得開一次花的鐵樹

他們幾個，剛才在讀者大道的一個角落

不知因何，開心地笑著

我也跟著他們——像是跟著自己老家的

鄉(xiāng)親

一起笑了

[補丁村]

這世界以城市的方式前進

而今的小村

已亮起路燈

記得那時候，你這滿嘴方言的老家

只有幾條童話般瘦小的野徑

你家的大黃狗，常把人們褲腿上的補丁

讀作通行證

你帶著新娘子，回來探親

看她衣著光鮮

而且噴著香水

它竟覺得可疑，吠個不停

[二十里鋪]

你需要外一首

需要在郊區(qū)

在不遠不近的二十里處，有

一棟老木屋

一片滴著露水和蟬鳴的秀竹

一條用方言與青山閑諞的溪流

幾畝爽口解膩的綠色菜蔬

與這座物質(zhì)的城市，拉開恰到好處的差距

最好，還有一個會用粗糧釀制醪糟的岳母

一到周末，就喊你領(lǐng)著面目全非的

詩歌，去接受教育

[固 原]

一滴水里沉浮一條活生生的命

蒼天這條干毛巾

任你目光怎么擰

也擰不出一絲濕潤的福音

幾個鄉(xiāng)親，在風沙中打深井

要打出熱淚，去澆、去澆鑄

固沙固土固乾坤的

草的別針、樹的釘

[九龍山的香椿]

這一張百元舊鈔，身上似有

江南煙雨、塞北雪

也似乎，游歷過上海的咖啡屋

合肥的美容中心，武漢的地攤

長沙的廢品收購站、長春的小診所

曾經(jīng)是廣東白領(lǐng)的十分之一支

口紅，山西煤老板的一包香煙

或許還沾著小偷、貪官、奸商的

口水。白發(fā)蒼蒼的大娘啊

已在您雙手上活了八十多歲的

草香、稻香、汗香，馬上就可以

把它的過往刷新。請不要

給我找零，您看能否把自家的

香椿，給我摘上一兩

[彎腰村]

彎腰鋤草的人

彎腰插秧的人

彎腰拾荒的人

彎腰挖煤的人

彎腰擦皮鞋的人

彎腰掃大街的人

彎腰求別人的人

無一不是

彎腰背別人的人

他們就像

永遠彎著腰的

天空，像我

彎了一輩子腰的

父親母親

彎成了一張

拉滿的弓

寫到這兒

立馬感到一種

中箭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