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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有玫瑰(短篇小說)

2023-12-28 00:48:12李春誠
椰城 2023年11期
關(guān)鍵詞:李鋼李梅

◎李春誠

四月間本是有春意,今天沒有。

姹紫嫣紅在陰沉的烏云壓抑下盡顯平庸,所有的交際都隱在雷聲之中,閃電割裂天空,就只差一場暴雨,便可算作黑暗洗刷整個人間。

承德中學(xué)的田徑場上仍然有選手在比賽,而場外的觀眾早已經(jīng)躲進了臨時搭起來的光綠色棚子,這種光綠色的棚子也就成了整片天空下唯一存在的顏色。

今天進行的比賽是市高中生運動會萬米的決賽,李梅是整個承德中學(xué)唯一晉級決賽的選手,所以今天她不僅代表了自己,更是代表了學(xué)校,所有老師都希望她能取得好成績,為學(xué)校爭光。

前兩千米,李梅都是以平常訓(xùn)練的速度來應(yīng)對,而且效果相當(dāng)顯著,目前能夠排在第五名。李梅預(yù)判,如果她能保持這個速度再持續(xù)五千米,最后三千米稍微加點速,那么這屆市運會她絕對有把握取得前三的名次。

想到這里,李梅逐漸興奮,步頻于不知覺中加快,步幅也稍微放大,她有些忘記了自己的配速安排,速度緩慢增長著,在外界看來,這其實并沒有提多少速,很不直觀。直到她在三千米處趕超兩位選手,五千米處拔得頭籌,這種速度的提升效果才顯示出來。她已經(jīng)是第一位了,此時比賽剛剛過半。

教練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每過一圈便提醒李梅幾句。

“減速!減速!保持配速才是最重要的!”

李梅聽不進去,她向來相信一種狀態(tài)——跑到極致的狀態(tài)。以一種高于平時配速的速度去跑,反而能享受其中,不覺得有多累。她自信,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她就是處于那個狀態(tài)。她不再理會也不曾理會場邊教練的叮囑,兀自加速,繼續(xù)加速。她已經(jīng)來到六千米處,此時甩開第二名兩百米以上。

很多觀眾從棚子里涌出來,不顧飄落的雨滴。雨幕很薄,被風(fēng)吹得扭曲。他們以為今天可以見證一個了不起的成績的誕生。按照記錄員的預(yù)計,如果李梅還能保持這個速度跑完全程,那么她將會打破五年來的女子萬米記錄。這確實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績,但前提是,李梅能夠按照這個配速跑完萬米。

李梅腿腳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她還是堅信自己處于那個狀態(tài)。

拿到獎金去巷口那家飯店吃頓好的,哪怕差一點,不用自己動手就是最好的。李梅一開始是這么想的。買菜、討價還價、洗鍋洗碗、炒菜……這些瑣事她已經(jīng)做慣,但不代表喜歡。李梅一直都很懶,或者說訓(xùn)練之后很疲累,她羨慕其他的隊員,回到家后有人做飯等候。

她的腦海里又泛起那個男人模糊的面容,一個聰明的男人。

自李梅加速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了今天只能吃頓好的。

雨滴落在地上的頻率逐漸高了起來,瀝青跑道的顏色被染得深紅而不艷,所有觀眾又都不約而同地從各個觀賽席回到了那個大棚,只有教練回頭取了一把鮮紅的雨傘撐在場邊。

觀眾接受了一個事實——李梅沒機會破記錄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到八位以外。在她的世界里,豆雨仿佛是針對她,一滴不差地打在她的身上,痛且乏力,濕且畏懼,她還頂著一片昏暗的天,就像是一群烏鴉啞了嘴匯集,拼命煽動形成了風(fēng)。她的眼里還有一點紅色。

九千米處,所有人都撐著傘在等一個人。什么時候時尚界崇尚黑灰這些暗色系了?李梅在想這些瑣事。今晚還可以吃點什么?

教練很久沒有出過聲了,因為他清楚那沒有意義,他從李梅跑到第一位的時候就大概看到這場比賽的結(jié)果了。無論誰拿第一,李梅絕對是最后。他懂李梅,她絕對不會在課后單獨加練,所以不可能會有意外的提升。

毫無意外的結(jié)果。李梅跪在終點處,教練跑過來為她撐傘,沒有說什么,攙扶著她走出田徑場。虛弱的李梅看著教練,那是一張嚴(yán)肅的臉,眉毛很黑很濃,架著一幅黑框眼鏡,鏡片上泛著白霧,寬厚的嘴唇失去血色,嘴角不時會抽動,好像是要說些什么卻又沒說出口。

“長跑最重要的是勻速,保持呼吸,調(diào)整節(jié)奏,絕對不能讓周圍的環(huán)境打亂你,盲目地加速只會讓你的配速更慢。還有跑姿要標(biāo)準(zhǔn),記住了么?這是長跑競速的規(guī)矩,就是死的。別拿一些特例來斥回我,那樣的人總是少數(shù),懂么?”

這是教練訓(xùn)練長跑隊員時常說的話,李梅記得很牢,畢竟那確實是有道理的。本來以為跑完后教練會給自己來一頓痛罵,結(jié)果卻很反常,李梅很久以后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

有只烏鴉站在樹上,不停地轉(zhuǎn)頭,一幀一幀,像是拼接起來的幾張漫畫,重復(fù)的動作進行許多遍。它的眼睛很冷,比今天的天氣冷得多,寒得多,好像沒有見過陽光。它抓著樹枝,只是左右轉(zhuǎn)頭,也不叫喚。最后把視線停在了那一小片紅色地帶,準(zhǔn)確來說,是一個小紅點。

就像脖子的某個部位出現(xiàn)了斷層。

風(fēng)靜,雨止,層疊而涌集的黑云出現(xiàn)間隙,陽光在草坪上連成一條光線,這幅畫面就像一把刀斬斷一團濕透的棉花。棉花何必用刀斬?只是當(dāng)前只有太陽這一把刀。

雨露陸續(xù)從樹葉上、花朵上掉落,似黃豆大小砸彎了草,然后停留片刻,又再次成為雨露落到地面,最后在不平整的地方積成淺塘,容納污垢,等待太陽。這叫一滴雨一生中的多重身份與責(zé)任。如果中途出現(xiàn)了某些問題,比如蒸發(fā)或者被誰喝下,那真是一種可悲。

悠揚的禮樂蕩漾在承德中學(xué)的田徑場,有時候沉悶的氣氛需要聲音來打破,可以是某人撕心裂肺的一聲吶喊,有時令人如癡如醉的美妙樂曲也會產(chǎn)生相似的功效,這時就要具體分析下一時刻需要進入的氛圍是屬于何種了。

頒獎禮必須輕快放松而沉重嚴(yán)肅,這一點不矛盾。形式上的嚴(yán)肅是絕對必要的,但是內(nèi)容需要一定的歡愉。類似的安排有特定幕后的工作人員準(zhǔn)備,按照往年的標(biāo)準(zhǔn),見“擊”行事。當(dāng)有人擊節(jié),那便要高昂;當(dāng)無人擊節(jié),那便要將氣氛烘起來,然后高昂。

在醫(yī)護人員的陪護下,李梅恢復(fù)了狀態(tài),只是受寒外加營養(yǎng)不良,以及身體遠(yuǎn)超負(fù)荷而造成的綜合癥狀,并無大礙,近期的訓(xùn)練需要調(diào)整甚至取消,后面注重休息即可??墒抢蠲非宄陨纤觯茈y。至少補充營養(yǎng)這一點就很難。

風(fēng)雨亭是一座去年建好的亭子,選址在承賢湖中央,二者建成的時間相差久遠(yuǎn),但最終還是建在了一起。

“也許當(dāng)年初建承賢湖時就已經(jīng)有了風(fēng)雨亭的預(yù)案,只是當(dāng)時的資金少了些。今年剛好趕上在學(xué)校辦市運會,外面來的錢自然就多了些。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還是很積極的,第一時間就填好了這個窟窿?!?/p>

學(xué)校的一位后勤工人坐在木椅上,看著湖面冷靜地說道。他已經(jīng)在學(xué)校待了三十余年,話中的“也許”可能只是為了嚴(yán)謹(jǐn)。李梅坐在他對面,望著田徑場那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還有頻繁變動的樂曲,掌聲一陣一陣的,有時響徹有時尷尬,似有似無。李梅不記得自己問過他關(guān)于承賢湖的軼事,他在自言自語,還是故意想讓李梅聽到他的想法?無論是哪種情況,李梅愿意相信,他只是缺少一個交流的人,或是一個傾訴的對象。

有些秘密不能只是自己知道,否則這個保守的過程太煎熬。

李梅瞥了老工人一眼,沒有說話。她不樂意在這種嘈雜的環(huán)境下與陌生人展開含有深刻意義的談話,也不樂意為陌生人回憶起往事,這些閑事與她無關(guān)。如果她今天拿了獎金獎杯,或許還有點興致。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

瞥,老工人,這兩個詞共用在一個句子里面一般是不太好的,而對李梅來說這很尋常,畢竟這兩個詞也存在于李梅的家里,只不過稍有差異:李梅又瞥了李鋼一眼。

李鋼是李梅的父親。

天空灰蒙蒙的,不是將雨的征兆,只是天要黑了。

“打卡成功,打卡成功,打卡成功……”

幾十臺打卡的機器橫向排列在車間外,千余人的隊伍準(zhǔn)備過機打卡,李鋼擠在其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身處哪一縱隊,總之能準(zhǔn)時打上卡的就是好隊伍。

嗡嗡的噪音遍布在車間的每個角落。李鋼去到屬于他的三號線,那臺二號機,熟悉的工友,小王、老高,在記錄表上填下昨天的日期,然后被老高叫住。

“今天都幾號了?”

不是老高的嗓門太小,而是機器運作的聲響太大,李鋼沒有聽清楚。老高重復(fù)那句話,李鋼這才想起今早回到家里倒頭就睡去了,同時也借機想起了自己沒有吃飯這件瑣事。

午夜有一段休息。李鋼一如往常脫下整套作業(yè)服。呼呼,夜里的風(fēng)真是冷,李鋼身上的這件背心保暖效果似乎不是特別好,當(dāng)年買下它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會用它來保暖。他把作業(yè)服披上,走到一棵大王椰下面倚靠著,順便向路過的小王討了支煙。

煙圈和一面模糊鏡子的差別大概只在,前者轉(zhuǎn)瞬即逝,除去時間屬性的功效卻是相似的。一個合格的輪廓在不注意細(xì)節(jié)的條件下只能用完美來形容。

整個夜間唯有抽煙的這一小段時間是李鋼最放松的時候,吐出的煙圈像白天的云一樣柔軟,如夢如幻。他好像能在煙圈里看到什么,這是一口如釋重負(fù)的嘆息。

一只烏鴉飛進大王椰的叢葉里,凄厲的叫聲徘徊在李鋼的頭頂,只是這種程度的凄厲遠(yuǎn)比不上車間里的嗡鳴。一只烏鴉遇上一群愛蜇人的黃蜂,然后飛走。李鋼用大王椰的肉體把煙掐滅,剩下的半截留在下半夜抽。

三號線的組長愛嘮嗑,是個不折不扣的母親,她的話題永遠(yuǎn)停留在她的女兒,或者在嘮嗑對象的孩子身上。從晚上八點打完卡到午夜,她對待工作還是比較認(rèn)真的,有領(lǐng)導(dǎo)經(jīng)過絕對不會打招呼。不過自她換上便服去吃宵夜的那時候起,她才真正帶著狀態(tài)進入到她的工作——嘮嗑。逢人便嘮,不逢人也嘮,她的嘴巴一直都在動,多少年來總是如此,口中的女兒絕不會在某個晚上缺席,唯一的變化只有那些箍在人身上的標(biāo)準(zhǔn),比如學(xué)習(xí)、身高甚至容顏。

他們親切地稱呼組長為歡姨。他們可以是三號線的眾人,甚至也可以是更多人,那些但凡被她嘮過嗑的人。

每天凌晨三點,李鋼會停下手上的工作,靜靜地趴在機器上面等待歡姨,閉上眼睛。

為了準(zhǔn)備與歡姨的夜談會,李鋼已經(jīng)熟練地提前做完接下來一個小時內(nèi)的工作。料單他只用看一遍,哪盤料在哪輛料車上,用量是多少,他都了然于胸??辞宄咸柡螅酉聛碇挥昧?xí)慣地沿著黃線走三十二步,左轉(zhuǎn)總會有一排料車等著他,然后是取料,返回去接料。

“聽說李梅明天要去比賽?”

伴著這個問題的還有手指關(guān)節(jié)敲擊機頂?shù)穆曇簟?/p>

很準(zhǔn)時,李鋼掏出懷表看點。

“好像是?!?/p>

這是個敷衍的答案,歡姨的神情明顯嚴(yán)肅起來,眼神里夾雜著疑惑與稍微的憤怒。

“自家閨女比賽都不知道?”

歡姨很看重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嘮嗑也是。在她身上李鋼能看到多種情緒的融合,比如以上兩種。

分針轉(zhuǎn)過兩圈,李鋼不語。

沉默總不能徹底解決事情,李鋼的余光預(yù)視到即將的工作——十號接料口的料盤快要打空,他必須盡快結(jié)束這場談話。

“你女兒……”

“沒有呢?!?/p>

歡姨沒有給李鋼說出呢的機會。

李鋼心想:第四十六次了。

“嚯嚯,她啊。月考好像有些進步,還拿了個全國的叫什么獎來著?不說她了,她最近總念叨著要找你家李梅玩上幾天呢!讓李梅明天加油,就說是歡姨說的?!?/p>

她的臉和一座種滿桃樹的青山一樣,樹上開滿了桃花,很粉,很嫩。她很平庸地說出了一些不平庸的話,至于不平庸到什么程度,還得看那個全國性的獎是什么獎。

按照李鋼此時的心理活動來說,他們其實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女兒。還有,十號接料口的料盤真的快要打空了。

說完這段話,歡姨如預(yù)料中的那樣走了。她去到小王的地盤,重復(fù)以上的話。接著是老高、四號線的胖子……

重新接完料,李鋼又趴回機頂,看見五號線的那個妹妹朝自己走來。

洗手間就在自己身后。

剛好四點。

陰沉的天空下,暗黃色的麥浪如何熠熠生輝?那便不美。

一條金色的光線在地面上延長至無窮遠(yuǎn),始于承德中學(xué)的田徑場草坪,終不知何往,可能在拉長的過程中那團濕透的棉花又被揉雜在一起,導(dǎo)致這條線在地面上存在的時間很短。李梅走出校門后本來與這條光線同路,走著走著它就消失不見了。

學(xué)校和家之間的直線距離不逾五里,可是李梅首先要穿過一大片麥田,走最泥濘的小路,然后鉆進一條熱鬧的巷子,幾個胡同,最后才看到老李修車鋪的牌匾,那間小鋪子就是李梅的家。

藍(lán)色的人海逐漸分流,李梅把頭縮進校服外套,不時探頭。她的腿現(xiàn)在還是軟的,并且餓到極點,如果她的腿還能撐住日常訓(xùn)練的速度,保不準(zhǔn)常駐路邊的關(guān)東煮就會少幾串。如果她能拿到冠軍,那家奶茶店一個下午都會有她的身影。如果,如果……

李梅還有很多如果。

但如果她再不回家,那么有個人將會連續(xù)餓兩天。

麥浪汩汩流動,西邊的太陽隱在云層之后。李梅走在麥田間的小路,猶如一條小魚游蕩在海里。身軀龐大的鯨魚緩慢地在它的下方游過,形成一張黑布蓋在湛藍(lán)的海面上,順帶蓋住了它。鯨魚就是天意,吞掉小魚或者給小魚帶來陰影。

麥子上的水露搖搖欲墜,形成鐘乳石的滴狀,最后墮進李梅的衣物。在雨天后穿過一片麥浪,有人稱這種行為叫沐浴自然。李梅走出麥田,褲腿延至膝蓋部位已經(jīng)濕透,鞋子涂上了一層稀泥,整副身體變得厚重。

巷子口人聲鼎沸,噪雜如夏季的山林田野。巷子很窄,路況不好,尤其在下雨后,高低不齊的路面容易積水,雨水污水臭水匯聚在一道坑里。下午四點之后巷子里的人流量才達(dá)到巔峰,賣菜的買菜的,在某一刻就都涌了出來。除了本就在巷子里的人,外來人需要排隊入巷,這就為巷口的那堆攤子漲了流量,每天下午四點攤主必定準(zhǔn)時掀棚擺攤。

手抓餅、擔(dān)擔(dān)面、鍋盔甚至武漢的熱干面,綜合的香味襲人。攤主都是土生土長的會德人,多年來準(zhǔn)時出攤,李梅小時候很崇拜這些愿意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取經(jīng),最后還樂意把經(jīng)文傳頌給本地人的他們。

土地面積貧,建房子靠得緊,由此形成了綿延的巷子。李梅閉著眼睛都能走出這條巷子,途經(jīng)哪家鋪子她都清楚。在一條稍寬至四米多的巷子里,有一位老婆婆只賣南瓜,一個年輕人只賣魚。

南瓜千瘡百孔,儼然是一件藝術(shù)品,前提是這堆南瓜走出巷子。紅色的大盆養(yǎng)著奄奄一息的草魚,年輕人總在打游戲,也不吆喝,感覺出來一趟只是為了換個環(huán)境打游戲。

“小高,今天的魚怎么賣?”

有一個光膀子的漢子弓著腰問小高。

“不賣?!?/p>

漢子很疑惑,看著沉迷游戲的小高,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直到小高放下手機站起身來認(rèn)真說道:“你沒看到這些魚都快死了嗎?這還怎么賣?你吃得不新鮮又到處嚼我舌根,損我的魚肉不鮮。這樣我哪里還敢賣給你?”

這幾句解釋很有說服力,但漢子總覺得哪里不對。

“那你為什么不在魚死之前把它們賣掉?”李梅湊到二人身邊問。這個問題也是漢子想問的。

“因為之前沒人買?!毙「咦焐蠠o奈地這么說,始終舍不得放下手機。

“不賣就送我一條吧,反正是送的,不鮮也可以理解,我保證不會說你的魚不鮮,而且盆里少了幾條拿回家也輕松些?!?/p>

李梅和小高是初中同學(xué),只是小高中途輟學(xué),據(jù)他說是回家繼承父業(yè),他的父親去工廠繼承爺爺業(yè)了。李梅經(jīng)常接觸小高,很清楚他是一個矛盾的人。她還知道,如果小高一條魚都賣不出去回家少不了挨一頓罵。

“你自己拿吧。”

漢子順便得到了這個便宜,正到處找塑料袋準(zhǔn)備裝魚。李梅繞過紅色大盆,去到小高旁邊,從他身后的書包里取出兩張塑料袋,一張遞給漢子。書包里除了幾張塑料袋,還放著一本初三下冊的語文書。

“看得這么快?”李梅依稀記得,上個月他的書包里還只是本初三上冊的語文書,而眼前的這名網(wǎng)癮少年明顯不具備閱讀的熱情與強大的行動力。

“回家后沒機會玩手機了。我爸在家里只讓我看書,他還給我買了很多本練習(xí)冊?!?/p>

真是個奇怪的家長,和李鋼一樣奇怪。李梅心想。

一條兩斤半的草魚,沒有掙扎就被抓進了袋子,也沒有抖動,很安靜。油炸還是清蒸?李梅現(xiàn)在考慮這個問題,再憑此買些佐料,主菜一條魚已經(jīng)綽綽有余,猶有過之。

還是清蒸吧。李梅沒有猶豫很久就得出這個答案。她的理由很充分:油炸耗油,家里的冰箱壞了有些日子,今晚炸完的油很難保存。最重要的是,麻煩。

雨滴滑過樓上的防盜網(wǎng),打到積滿污水的坑里,清脆的聲音斷續(xù)響起,然后是一蓬水花往外濺出。反正鞋子已經(jīng)臟了,那就讓它臟徹底吧。再刻意去避開這些臟東西,麻煩。有了第一腳踏進水坑就會有無數(shù)腳。

倒閉的保健品銷售點,老黃每天都會坐在卷閘門前,階梯上擺著被捆成百余小把的三行蔥,等到蔥賣完了才收攤。李梅掏出一張缺角的一元紙幣,彎腰放進老黃左腳邊的牛皮紙盒里。紙盒里面只有寥寥幾張五角錢的紙幣以及若干的硬幣。三行蔥被挑選得橫七豎八。

二十六把。這個數(shù)字帶來的視覺沖擊不大,李梅很自然地去數(shù),這大概是一名高中生所具備的本能反應(yīng)。老黃賣五角錢一把。二人沒有交涉,李梅放完錢后自然地拿走一把蔥。說話這件事很麻煩,何況是與一位盲人交涉。

又繞過兩間青瓦紅磚的老房子,李梅看到了最后一個巷子口,通過這條路就能走出去。夕陽的光呈深紅色,此時照過巷口外人行道旁的歪脖子樹,招展蔓延的枝葉呈現(xiàn)在墻面上。

最后這兩幢房子靠得緊湊,形成了一條寬不足半米的小道,這就是和外界相接的巷口。李梅需要側(cè)著身子才能通過這條小道,樓上會不停地滴水,也會精確地落在她的身上。李梅愿意相信那些只是雨水,而不是某些人未干的衣物,甚至到貼身的衣物。

巷子外面這條新華路今天很吵,隨著李梅與它的直線距離越發(fā)接近,這種喧嘩更甚。汽車鳴笛聲從南往北堆積到一起,兩行道,聲聲慢。賣涼面的、糖葫蘆的、烤紅薯的吆喝聲迂回很遠(yuǎn),鴉聲損,摧心肝。又有一件厚重的女士睡衣模樣的衣服重重垂落在地,砸在李梅身前不遠(yuǎn)處,樓上傳來一句惡罵。樓層應(yīng)該不矮,但叫罵聲絕對不低,反而很有底蘊,音及遠(yuǎn)處。

巷口積了道水坑,李梅一躍而過。車隊堵成長龍,前面應(yīng)該發(fā)生了什么意外事故。今天的車真是多,可能很多都是從市里下來看比賽的。嘈雜聲一陣陣,李梅沒有逗留,過到對面那條街又鉆進了胡同。

今天的胡同反而顯得安靜多了,愛吆喝的小販幾乎都跑到街上,喇叭都爭著往外牽,人流自然舒緩許多。蘭花麻將館的牌匾右尾部稍向下傾斜,LED 燈大放異彩,唯獨缺了“將”的色彩,晚上路過總讓人看成蘭花麻館。

麻將館里的人還是很多,手夾麻將敲打桌面的聲音聚合,其聲勢甚至可比對門舞獅隊伍里的鑼鼓,難怪圍觀舞獅的人數(shù)微薄,原來是麻將聲浩蕩,吸引街坊都跑去看麻將了。李梅每次路過蘭花麻將館就會稍作停留,眼睛仿佛是想要把這條陰深的地方看透,很深邃。她不是在想把“將”字修好,是想在門口添幾朵蘭花。

胡菊就是被蘭花比下去的。

那天下午,據(jù)說下著小雨。胡菊和另外三個好友已經(jīng)坐在麻將桌上一天多了,卻都沒有起身離開的想法。圍觀的人已經(jīng)換了很多輪。圍觀者,如果不是真的閑人或者等著投注,那么就是在等待這桌子人的離開,然后親自上陣。沒有一隊人馬能陪胡菊等人堅持一個鐘頭以上,此后則搖首嘆息紛紛去往下家。

打麻將贏錢難,像胡菊這樣連續(xù)胡牌,贏很多錢的更難。一般人贏錢的思路是,贏了錢就盡快驅(qū)散這場硝煙,輸錢人的思路也是,既然輸錢就要及時止損,無論怎么說這場賭局應(yīng)該早就可以結(jié)束,而在她們身上卻呈現(xiàn)出了不一樣的景致。

雨下得很緩,像一根根銀針降落,打在身上很痛且扎心。胡菊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瞳孔干燥到極點,就像一顆曬后干癟的龍眼,眼皮發(fā)皺,其他三人也只是在看牌,沒有額外的精力去看對手。

“砰!”

墻角地面裂層縫隙里夾著一簇菊花,簾后走出一個女人,女人端著紅色小盆,里面大概是洗完衣服的臟水,水面漂浮的灰白色泡沫堆積在角落。女人把水潑到墻角,就像升起一條巨浪,把菊花壓折在地。

也是給麻將館的人潑了道臟水,胡菊腦袋狠狠砸到桌上,身前豎起來的牌面紛紛倒塌。人們終于注意到了這個不曾謀面的知心好友,有人掏出手機準(zhǔn)備撥打120,不是手機沒電就是慌忙地詢問地址。三位好友之中有一位上前去搖胡菊,指責(zé)她壞了自己的好牌局。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胡菊已經(jīng)斷了呼吸。

有人說,胡菊當(dāng)時就像睡著了一樣,很安詳,沒有知覺。蘭花將這則消息送到學(xué)校的時候李梅還在訓(xùn)練,教練把它壓了下來,放學(xué)之后才告訴她。胡菊被送去了第二人民醫(yī)院,李梅身上沒有多少錢,下課就奔赴過去。

她闖了幾段路的紅燈。到醫(yī)院的時候,蘭花對她說:“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你爸了,他正在過來的路上?!?/p>

窗外狂風(fēng)怒號,簾子被吹得很高,醫(yī)生把窗關(guān)死。李鋼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他沒有說話,仿佛這是一件命中就注定好的事情,而他早就為此做足準(zhǔn)備。

父女二人在醫(yī)院坐了一晚。

“早就跟她說了少去點那種地方,正兒八經(jīng)地找個工作多好,咱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崩钿摢氉脏馈@蠲凡徽Z,只是沉著頭,她想問李鋼為什么這么晚才趕到,她回想起見胡菊的最后一面,她想問蘭花為什么讓胡菊連續(xù)打這么久的麻將而不制止。李梅還有很多問題,只是這些問題也許都沒有答案。

昨天早上胡菊騎電動車送李梅上學(xué),分別的時候她塞了一百塊錢給李梅。

“今晚去吃點好的,我不回家做飯了?!崩蠲酚皿@訝的表情看著這一幕。

“生意好轉(zhuǎn)了,最近忙得很。”胡菊很了解自己的女兒,一句話就解決了兩個問題。李梅依稀記得,胡菊那時候已經(jīng)盡顯疲態(tài)了,她還不知道胡菊的生意就是純粹地打麻將。李梅應(yīng)了聲,就往學(xué)校里走去,想著當(dāng)晚的吃食。

黎明,陽光斜射在公園池塘上,跑步的人還是那幾位,固定的時間,早餐鋪子開在街邊,一切如常。李鋼父女走出醫(yī)院,并沒有感覺到多大的違和,仿佛胡菊的離開于他們的生活而言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徒添了點感傷。

身后響起一陣尖叫,流浪漢搶過男士的手提包,朝李梅方向沖過來,那位男士穿著一雙黑色牛皮鞋,不便跑步,很快就被甩開。

“幫忙攔住小偷!攔住他!”男士在后面嚷道。

攔住小偷,對于此刻方位的李梅來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哪怕稍微拖延片刻,也能給男士提供極大逮捕流浪漢的機會。但她沒有擋在流浪漢的面前,甚至沒有想要攔住他的想法,只是站在原地,接受流浪漢那祈求與警告綜合的眼神。流浪漢接到來自李梅空洞的眼神的反饋,奮起加速,從她身邊跑過。跑的時候可能激動過頭,不小心踩到地上枯萎濕潤的蘭花,摔倒在地。

“你繼續(xù)跑?。俊蹦惺亢芗?,他當(dāng)時隔得比較遠(yuǎn),認(rèn)為流浪漢摔跤是李梅的作為,在報完警后從皮包里取出一張百元現(xiàn)金塞給她。

“我包里有很多重要的證件,沒有你的話我就完蛋了!”李梅推辭掉了,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她腦海里還回蕩著流浪漢那個復(fù)雜的眼神。抬頭望天,路上耽擱太久,李梅很快逃離了這個意外現(xiàn)場。

老李修車鋪,很通俗卻不易懂的招牌。棕紅色漆刷的鐵門口有一方約莫二十平方米的庭院,外人理解這就是這間簡易鋪子的主要修理平臺,不過時間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這方庭院里面總是停著一輛二八自行車,鏈子從后輪斷掉,拖在地上,其中一只腳踏不知所蹤。從來沒有人見過李鋼修車,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李鋼在工廠打工。

街坊常常調(diào)侃,李鋼開這間修車鋪子其實是為了找一位修車能手幫他把這輛有年代的自行車修好。這種調(diào)侃可能是事實,也就是讓人難懂之處。

庭院的大網(wǎng)門從不上鎖,永遠(yuǎn)都是半掩著。推門而入,里面是掛著招牌的平房,鐵門上只上了一把銅鎖,鑰匙放在鞋筒里。李梅取出鑰匙開鎖,門在吱呀聲中張開,房間很暗。李梅摸黑找到了開關(guān),客廳里有一張木制沙發(fā),一臺吊扇,一張圓桌和壞掉的冰箱。李梅走進臥室,隨手將書包甩到床上,接著去廚房把魚清洗干凈。魚已經(jīng)死了。

切蔥、洗米、調(diào)料、蒸魚,一套簡單的流程造就一道簡單的菜品,最后就剩叫李鋼起床吃飯這個結(jié)尾。李梅打開另一間臥室的門,這間臥室已經(jīng)與黑夜融為一體,隱約能聽到一定頻率的呼吸聲。

“你就一點都不餓嗎?”李梅把燈打開,對著床上的李鋼問道。聽到李梅的聲音,李鋼才緩緩從床上爬起,眼睛一睜一閉,仿佛是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刺眼的光亮。

“起來了?!币苍S是剛起床的緣故,李鋼吐字不太清晰。

“你怎么能搞到這么多魚?”李鋼走出房間,頭發(fā)亂糟糟的,像一叢灌木,跟尋常中年人的面貌有很大的差異,他的頭發(fā)很長,厚嘴唇。今天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吃魚了,自從李梅負(fù)責(zé)做飯之后,家里吃魚的頻率明顯提高不少。

“別人送的?!边@是實話,可是李鋼絕對不會相信這類荒唐的理由,但是他又找不出其他可以說得清的理由,能做的也就只剩好好吃飯了。

料汁濃稠,魚肉鮮美,飯很軟,李鋼吃了六碗,吃到最后一碗的時候魚肉已經(jīng)吃完,他澆上料汁依然吃得很香。李梅只吃了一碗,她準(zhǔn)確地預(yù)測了李鋼今晚的飯量。

“比賽怎么樣,是拿獎金買的這條魚嗎?”

“沒拿到名次?!崩蠲泛懿荒蜔┑鼗貜?fù)。

“哦?!?/p>

李梅瞧了眼墻壁上的鐘,七點二十分,李鋼還有足夠的時間洗碗。她眼神示意李鋼落實接下來的事宜,然后推門外出。

“我去跨江大橋附近走走?!?/p>

晚上的風(fēng)微冷,長虹江很平靜,李梅眼前的天地有兩個月亮,星光點點,從對岸傳來朦朧的悠揚樂曲聲,豎笛與塤,還有吉他,通過音響隱約能夠傳達(dá)到這邊。道上行人稀少,多的是老夫妻以及年輕情侶在這邊賞月吹風(fēng)調(diào)情。

“老夫老妻了還要調(diào)情?!崩蠲吩谛睦镎f道,不經(jīng)好笑便笑了出來。原來她是有酒窩的。

有人在臺階上安置了一套演唱的設(shè)備,半倚靠著階旁一棵樹,獨自彈奏,唱起了許嵩的《全球變冷》。

“如果能夠多一點點微笑,生命也會多一點點美好,何必活得那么冷酷寂寥,入夜總為小事而睡不著?!崩蠲否v足聽了一段,這人唱得不錯,就是樹上的烏鴉叫得太刺耳。

路面上的雨跡干得差不多了,李梅慢跑一小段距離后得出這個結(jié)論。她還是穿著那套訓(xùn)練服,濕透的跑鞋,因為現(xiàn)在的風(fēng)很涼爽,人很少,她又萌生了跑步的興致。

做完準(zhǔn)備活動,李梅沿著江邊的長廊慢跑起來。一開始尚且能將江邊的景致盡數(shù)收入眼中,那是足夠慢足夠休閑的體現(xiàn),到后來,她又記起了今天比賽時的那個狀態(tài),那種讓人達(dá)到極致興奮的速度,關(guān)于長跑,她很清楚肆意加速的后果,一種不尊重規(guī)則而造成的后果。她逐漸加速,比今天的那個速度更快,快得多。

烏鴉凄厲地叫著,歌手和來自對岸的樂曲逐漸遠(yuǎn)去、稀薄,李梅無法再繼續(xù)跟隨琴鼓的律動,她只能自己找節(jié)奏,她越跑越迷茫,風(fēng)穿過她的耳垂,帶動她的頭發(fā)往后飛起,用來扎頭發(fā)的皮筋掉到某個位置。

人群聲忽然驟漲,像是由一場大爆炸引發(fā)的后著,人群逐漸朝大橋中央聚攏,車隊輪番轟笛宛若龍鳴振奮人心,前面的跨江大橋好像發(fā)生了一件不小的事件。李梅利用余光朝橋上望去,可是太遠(yuǎn)了她根本看不清。

在李梅的左前方,一群烏鴉倏忽間涌出一棵樹,振得樹葉簌簌落下,然后攜著它們尖銳似哭訴的叫聲飛向橋上,這幅畫面使李梅震驚了片刻,然后又顧不得什么繼續(xù)向前跑去。她有些好奇橋上發(fā)生了什么。

橋在李梅眼里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具體,越接近這座橋她才能越發(fā)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她看到道上的車堆積起來,根本不見有絲毫前行的趨勢。李梅幾近用至全力以極快的速度轉(zhuǎn)彎,爬上了這座橋,無限接近橋的中央。

烏鴉站在橋索上,站成整齊的一排,和底下混亂的一堆人形成了對比。隨著李梅的逐漸靠近,她大概知道了這是件什么事情——有人要跳河。人們隔著很遠(yuǎn)勸說,卻不敢有人上前把那個人拉回來。

那個人一直大聲重復(fù):“敢過來我就跳下去!”李梅聽這句話聽得很清楚。但是她也沒有管這件閑事的想法,就像不想幫忙抓流浪漢一樣。她只想跑過這座橋,然后跑回家,不想管這些麻煩的瑣事,一天之中類似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這件事她也沒能力插手。但是那群烏鴉的叫聲真的很難聽。

人群圍成半圓,最近的人距離那名少年也有三十米左右,很多人在對他進行心理疏通,還有絕大部分人在圈外圍觀拍照、起哄。這道半圓有很多缺口,一位中年人抓住了少年的視線,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李梅趁著這個時間段跑進弧內(nèi),一躍把少年撲到在地,接而是很多人上前將起其控制。

少年徹底被控制后,李梅跑出人群,跑下橋。車隊逐漸疏通,沉默許久的長龍終于有了動靜,鳴笛聲漸弱,烏鴉一哄而散,各自往夜里的四方飛去。一段時間之后,她看見在廣場上吹塤的人,那是個六歲模樣的男孩,中年男人披散長頭發(fā)在一旁撥弄吉他。還有一個清秀的女人穿著華服,則是豎笛在吹,很是古雅。李梅喜歡這個女人,女人看向男孩的眼神里充滿親切。

橋上的跳橋少年已經(jīng)被控制,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李梅沖出來的那一幕,更讓他惆悵的是李梅離開時對他說的那句話。

“何必矯情?!?/p>

何必矯情,就是不必矯情。這句話很短,在別人看來這段交涉幾乎不存在,等圍觀眾人反應(yīng)過來,準(zhǔn)備揭下這個神秘人的面紗之時,李梅早已經(jīng)跑去很遠(yuǎn)。

“呼呼呼……”大概已經(jīng)疲倦到極點,李梅開始大口呼氣,想耗盡自身的糖分來獲得最后沖刺的動力。

“叮叮……”李梅身前響起鈴聲,一輛自行車在昏黃的路燈下映入她的眼簾。

“李梅!”這是李鋼的聲音,李梅逐漸減速,待到真正停下來時已經(jīng)超過李鋼四十余米了,她回過頭疑惑地望向李鋼,帶著喘氣大聲問李鋼。

“你今晚不上班嗎?”

等到李梅稍微舒緩下來,再看那輛自行車。很明顯,那就是停在院里的那輛二八自行車,只是接好了鏈子,安上腳踏,車架新了幾成。李鋼往李梅方向騎過去,在車上咧嘴笑道:“今晚廠里放假,不上班?!?/p>

“那你怎么過來了?”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都傳到我們那邊了,說是有個年輕人想不開要跳河,就在長虹江這邊,我仔細(xì)一想害怕是你,怕你因為比賽沒取到好名次想不開,就趕緊騎車趕過來了?!崩钿搫x住車,一臉擔(dān)心地望著李梅。

“哦,你想多了?!崩蠲访鏌o表情地回復(fù),這種神情就像是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問題所做的回復(fù),然后坐上自行車后座。

“我就說嘛。公司今天給我結(jié)了績效獎,有一千塊錢呢!今晚咱就去延貴路吃點燒烤。”說著李鋼就要騎走。

延貴路是鎮(zhèn)上知名的小吃街,夜晚的地攤經(jīng)濟格外繁榮,李梅以前隨胡菊去過兩次,一次買了根烤腸,一次路過。只是從長虹江過去至少得有五公里的路程,而且不與修車鋪同向,帶人騎車十公里以上不是個簡單的體力活。李梅在心里苦笑,她做好時刻跳車的準(zhǔn)備,李鋼似乎已經(jīng)超過三年沒騎過車,保不準(zhǔn)會有些緊張。

“去思賢街吧,那邊近些?!?/p>

江邊的風(fēng)吹亂他們的頭發(fā),路燈熄了一只,還沒有人來修。反復(fù)唱《全球變冷》的年輕人早已收攤,星星如豆花漂浮在江面。往后還是如此,年輕人會換首歌唱一個晚上,比如想起一個生命中的女孩,為她唱一個晚上的《秋意濃》。江面上沒有星星也會有撒落的豆腐花。今晚,新聞播報了下午時分在新華路發(fā)生的車禍。明天,新聞會播報今晚發(fā)生在長虹江邊的事故,然后每個與之不相關(guān)的人繼續(xù)生活,繼續(xù)歌頌無名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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