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代的封建統(tǒng)治時期，向藩屬國和朝貢國的封賞是其重要的一環(huán)。清代前期對于藩屬國和朝貢國的封賞并非遵循明朝“懷夷柔遠、厚往薄來”的封貢政策，這種外交政策在康熙后期開始逐步顯現(xiàn)出來。隨著王朝的發(fā)展，清王朝的貢賦貿(mào)易日漸興盛。

作為中國傳統(tǒng)的外交方式，明清二朝在實行“海禁”期間，朝貢是中國與外國交流的唯一方式。朝貢體制下，中國王朝對于朝貢國的“奉表納貢”，也體現(xiàn)了對朝貢君主實行封賞的實際情況。中國和外國的關系實質(zhì)上和在名稱上，都是經(jīng)由封貢關系而確定的。前人對于清王朝的貢賦制度的研究成果，大多集中于費正清和鄧嗣禹的《論清代的朝貢制度》之中，主要集中在對朝廷的基本制度的探討上，總結(jié)出其特點，而對于清王朝的封賞與冊封，卻是缺乏足夠的了解。下文將從清朝早期一些重要的朝貢（藩屬）國家入手，對清朝早期的外交賞賜體系及這一時期的朝貢貿(mào)易進行簡要梳理和研究，以便更加完整地了解清朝的朝貢體系。

朝貢的起源

在歷史文獻中，“朝貢”是外交的同義詞。直到近代，這一方式才發(fā)生了變化。通過對歷代《會典》的整理，可以發(fā)現(xiàn)康熙和雍正兩個朝代的《會典》中所記載的“朝貢”對象，不僅是與清有聯(lián)系的諸侯，而且還包含了與清有貿(mào)易往來的西方各國。乾隆之后，朝鮮、琉球等國成為當時的“四夷朝貢之國”，而西方各國卻仍然是朝貢的國家。一直到1899年，清末《會典》中，西方各國才被剔除出朝貢，只有朝鮮、琉球、安南、南掌、暹羅、蘇祿、緬甸七個國家，“其馀，多通互市”。

清代法令：“凡封外邦，應先有詔，始有內(nèi)詔，亦有璽印，均輔以賞?！币来?，朝廷的封賞包括授詔、授印和授勛三個部分。但是，對于“使者”的選擇，卻與其政權的性質(zhì)有關。關于這一點，在《會典》中有這樣的記載：“凡是詔封王，藩屬國在有繼承人的時候，都要首先派使者上奏。欽命鎮(zhèn)守朝鮮、安南、琉球，正、副使奉詔前往。其余幾國，也都派了使者前來，以示感謝?！鼻宕诘姆獍罘譃槌r、安南、琉球等國，即“奉敕往封”；其他各國，都是“頒賜使者”，而不是另外派使者來封。

在中國的封建統(tǒng)治時期，一切大事向臣民宣布，以及向藩屬國和朝貢國的君主任命，都要用圣旨。清代的詔書，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作為開端，用“布告天下，咸使聞知”，或“布告中外，咸使聞知”結(jié)束整段告示。圣旨的落款是“皇帝之寶”，上面寫著圣旨的日期。

詔書乃皇帝用于官職任命與訓導群臣的文書。清朝的敕令分為敕命與敕諭，但據(jù)《清會典》記載，實際常以“敕諭”代之，用于封賞或增補。以琉球為例，順治雖命其君王朝貢，但因海難延誤至康熙元年?？滴醯墼俅蜗轮贾厣辏骸盃枃蕉?，朝化，遣使來朝，世祖章帝嘉乃抒誠，琉球特頒恩赍，令琉球軍副總管張學禮等，奉上詔書，冊封汝為琉球國的國王。乃海道尚未開通，滯留閩數(shù)載，致爾使之故者頗多。張學禮奉命歸京，卻未向朝廷稟告前事，各省巡撫也不得上奏。但朕再三審問，才知此事。朕念爾國誠待朝貢，當有優(yōu)待之心，故遣臣子與各地官員，滯留不去，非是朕不仁之意！今日，正副使及督撫等各官，均有區(qū)別處置，特頒恩赍，并命張學禮、副使王孛等，使其悔過自新，復職司，并即派人盡快回國。一切冊封之事，都是按照世祖章陛下的旨意來辦。朕恐爾不能得朕之旨，特發(fā)一道旨意，俾爾聞知?！?/p>

另外，朝廷還經(jīng)常對朝貢的諸侯國進行嘉獎、賞賜等，比如康熙十六年（1677年），就下了一道詔書，命安南王黎維禧派兵援助圍剿吳三桂。清代將印璽頒發(fā)給臣屬國有君主，是建立了封建宗藩關系的一個象征，表明了對其在自己國家的支配地位的認可。朝鮮國君李仁宗于崇德二年（1637年）冊封為藩屬國，并被授以龜鈕印章；1654年，琉球太子尚質(zhì)和安南太子黎維禧在康熙五年被賜予一枚鍍金的駱駝鈕銀璽。

朝貢的發(fā)展

在奉貢系統(tǒng)中，藩屬國每年都要進貢給清朝，比如高麗每年朝貢一次，琉球國每年朝貢兩次，安南每三年朝貢一次，對納貢的品種和數(shù)量都有很嚴格的規(guī)定。這才是一次正規(guī)的朝貢，也稱常貢。朝鮮每年進貢一次，這就叫“歲貢”。在諸國“奉表納貢”之后，由清朝政府按照習俗賜予他們的國王和貢使。

與清王朝有著緊密外交往來的朝鮮、琉球、安南，除了正貢以外，“每有慶祝賜爵，謝恩之舉”，都要使臣屬上貢。而清朝所贈之物和數(shù)目，則大體與向之奉正之禮大體相同。三個國家里，朝鮮是進貢最多的一個國家，每逢“圣誕（皇帝的誕辰）”“冬至”“元旦”，都要上貢，年終還要隨“正貢”一起上貢，按照慣例，接受清朝的封賞。

根據(jù)有關文獻，可以看出，順治和康熙年間，清朝對于朝貢國家的封賞，并非完全沿襲前代“厚往薄來”的慣例，甚至統(tǒng)治者都認識到了這一問題，并頒布了改正措施。康熙后期，朝廷對朝貢國家的封賞有所增多。

所謂的“加賜”，是指清朝除了規(guī)定的各種封賞項目以外，還向朝廷進貢的國王和貢使進行了特別的封賞。雍正二年（1724年），世宗諭怡親王允祥：“各諸侯國向朝進貢糧食和回國之時，均有相應的賞賜。然而，主管官吏卻不予理會，以至于遠人得不到好處。朝鮮人守了數(shù)百多年，如今琉球的使者也是恭敬有加。伊等回國之時，所賜之物，必有最好之人，以求公平。此后，除了理藩院的蒙古使臣之外，還有朝鮮、俄羅斯、暹羅、安南等各國的使臣，都要向朝廷進貢，屆時所賜的糧食，由戶部負責。若有重賞，可酌情上報?！庇赫⑶?、嘉慶、道光等，都是仿照康熙后期的慣例，多次向常貢賞賜的國家增加貢品，通常占到總貢品的四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

“特賜”是清朝對藩屬國君主特別優(yōu)待的一種制度?？滴醭瘯r，對于外藩的特別賜禮相對稀少，通常僅限于皇帝親筆書寫的御賜匾額或字幅。以康熙廿一年（1682年）為例，琉球王受詔，康熙帝御筆親書“中山世土”四個大字，這份殊榮不僅彰顯了琉球王室的尊貴地位，也體現(xiàn)了清朝皇帝對琉球王國的重視。

雍正時期，朝廷對國家的特殊賞賜開始逐漸增多，且賞賜的內(nèi)容和形式也更加多樣化。除了皇帝親筆書寫的御賜之外，還包括了金銀珠寶、絲織品、瓷器等貴重物品。特別賞賜的對象也不再局限于皇帝書寫的文字，而是擴大到了朝貢國家的王室成員和高級官員等。

清朝時期，對于朝貢國家的封賞制度逐漸完善，通過封賜和特殊封賜等手段，向朝貢國家傳遞了友好與尊重的信號。這種“厚往薄來”的外交慣例，即清政府在賞賜上給予朝貢國家更多的回贈，而在朝貢國進貢時則不苛求太多，反映了清政府對朝貢體系的重視和對朝貢國家的優(yōu)待。

朝貢貿(mào)易的衰退

朝貢貿(mào)易為清朝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物質(zhì)依據(jù)。從經(jīng)濟學上講，“貢”與“贈”是一種以貨易貨的交易。另外，互市也是朝貢貿(mào)易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也是朝貢貿(mào)易的主要內(nèi)容。順治年間，“各國派官入京，授勛之后，須于會同館開市，為期三至五天，但朝鮮和琉球則無此限”。禮部將文書送往刑部，然后上報，官員監(jiān)督，保證公正。外國船只，在沒有正式進貢的情況下，擅自前來交易的，都要加以阻攔?！霸谪曋鄣诌_之前，不得與護貢、探貢等貿(mào)易”。這說明清代初期的“有貢才有市、無進貢不得互市”的傳統(tǒng)，是一種繼承了明代初期的“朝貢”方針。唯一的區(qū)別在于，明晚期澳門一次通商的方式得以延續(xù)，澳門曾經(jīng)是中西方唯一的貿(mào)易渠道。

然而，“以貢代市”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清圣祖皇帝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下了圣旨：“先行頒布的海上禁令，應當全部終止?！痹趶U除海禁的同時，由“以貢代市”到“貢市并舉”?？滴醵哪辏?685年）曾頒布：“洋船所攜之貨，一律不征。其馀之人，則準許買賣，并依所派官員之命，征收賦稅。西洋商船一事畢，所有的外族人，都要遣送回國，不可在內(nèi)陸逗留?！贝撕?，朝貢與互市并行。這就是《粵海關志》中的記載：“凡入廣東者，當免稅；專以市為進，貨物應征，是故外國之故懼也?！比缃?，每一國都有來市之稅，每一國都有貿(mào)易之稅。而且，無論貿(mào)易還是市場，都是清朝用來懷柔、控制遠民的一種方式。

朝貢貿(mào)易的場所有兩處：一是京城同治所，二是貢使進入的邊疆，地方官府有權安排商人，通常在有貢使處的驛站里辦理買賣，并受地方官吏嚴密監(jiān)視。康熙三年（1664年）曾言：“凡是有外貢之人，欲從其夫之力，入京交易，悉從之。”若要在那里交易，須派人監(jiān)督，不得騷擾。

例如，琉球的納貢官員可分成入京、留邊和召回三個方面。入京之人，除了上奏朝廷貢品之外，還可以在會館中進行三到五日的貿(mào)易，這些人被安排在福州的柔遠驛站，用來和本地商人交換他們所帶的貨物，剩下的人返回自己的國家。

當時的情況出現(xiàn)了兩個問題，一是康熙三年（1664年）頒布的諭旨，雖然準許各藩屬國將進貢之外的“順帶貨物”運至邊疆，但數(shù)年之后，又收回了諭旨，僅準在京中與館中交易。然而，除了琉球諸王的上諭之外，清朝的古籍中并沒有記載這一條。另外，根據(jù)《清朝通典》，康熙十一年（1672年），清廷再次強調(diào)：“暹羅各使者所帶之貨，欲往京城交易，由其自行轉(zhuǎn)運，若有需要，請隨其自行處理；或欲于廣東通商，由巡撫監(jiān)察。”由此可以看出，“禁令”僅為一紙文書，而沒有實際執(zhí)行。

與明代將貢物及其他交易之物均由官方轉(zhuǎn)運的慣例相區(qū)別，清政府對“順帶貨物”須“自出夫力”運送到京城，這一點并無異議。因為路途遙遠，需要大量的金錢，所以琉球方面也不想吃虧，所以上書清廷，要求繼續(xù)與閩省通商。所以，清朝的貢賦，多是在福建的琉球、廣東的暹羅等交付。

一部關于中琉兩國之間的相關文件，記載了從日本明治政權兼并琉球的一百多年來，琉球以朝貢方式向中國購買的商品，不論稅率和種類均有較大的改變。如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免稅白銀597兩，可用于購買71種商品；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減免稅款共計4984兩，其中33種貨物可用于消費。產(chǎn)品的品種從針織品、干果水果到以布料、藥材等為主。

另外一個經(jīng)常派使者到中國進行朝貢交易的是暹羅。起初，清朝對朝貢貿(mào)易存在較大的制約，后來在《暹羅求及廢除海上禁令》的要求下，對朝貢貿(mào)易的有關規(guī)定得以放松。由于船上裝載的物品（也稱為壓倉貨）可以免除關稅，到了乾隆時期，暹羅出貢的范圍更廣。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曾有大臣上書：“暹羅每年正副貢船入關，所載船只多達數(shù)十艘。還有一些走私的船只，都是從內(nèi)陸運來的。由監(jiān)察人查出應交之銀兩數(shù)，上報各巡撫，予以赦免，絕非為謀反之策。”乾隆帝又命：“暹羅修貢貢船，奉貢貢船一艘，照常免稅，其他船一律以貨物收稅?！逼湔必暣嗟妹舛?。同時不容許大陸的商船逃避關稅。這一類的商船，到了關內(nèi)，監(jiān)察使可以一艘一艘地檢查，除了進貢的貨物以外，如果有走私的，一看就知道是走私的，自然要收稅。暹羅貢船種類繁多，有正貢船、副貢船、象船等。由于清朝制定了只有正副貢船才能免關稅的政策，所以暹羅加大了貢船的出航頻率，讓更多的貨物可以免關稅。事實上，康熙時期，廣東的番禺人屈大均，在記錄明朝由廣東向外國朝貢的時候，就已經(jīng)提及暹羅等舊時向粵進貢三船，使節(jié)帶著金葉，進京朝進貢，其舶市之貨歸還。第二年，三艘商船再次前來迎接，并將貨物交還給國家?？傊瑢τ阱吡_來說，貢賦只是一個名義上的與中國的交易，也是一個獲取經(jīng)濟利益的正當途徑。更為關鍵的是，由于“修貢輸誠”，得到康熙帝恩準，從康熙后期，暹羅人就陸續(xù)向廣東和福建出口本地稻米，并享有與“貢物”相同的免租優(yōu)惠。

相對于18世紀初清朝的全盛時代，清朝在19世紀初的衰微中，尤其是琉球和暹羅這兩個國家，對華的朝貢貿(mào)易卻出現(xiàn)了明顯的增長。封建君主，首要考慮的是納貢的價值觀念。其本身的利害關系，常常是決定其盛衰的一個重要因素。對于只講“義”而不講“利”的封建君主們，他們頒布了一套嚴格的朝貢制度，禁止走私，禁止本國商人與各國上貢的私人運輸，其重要性遠遠超過了朝貢的范疇。19世紀初清朝發(fā)布的各國使團貿(mào)易物品限制令中寫道：“凡外國貿(mào)易，不許收買史書，黑黃紫皂，大花西番蓮緞，并一應違禁兵器、焰硝、牛角等物?！薄巴鈬暿箽w國，伴送人員不許將違禁貨物，私自進行貿(mào)易”。凡商人等，將所購之物，以布匹為業(yè)，立即歸還。而與館中的將士們，交易一些禁貨，或者是武器，或者是銅鐵之類的東西，賣給其他國家的人，都會被處死。又有法令，凡外國使臣返國，其陪同人員，不可擅自從事走私貨物的交易。在朝貢體系逐漸淡出后，具有“防”“禁”雙重性質(zhì)的貢賦仍未發(fā)生變化。

（作者單位：湖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