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鼻嶺跟貓無關,跟鼻子也說不上,它就是一個地名,但不是一山一嶺的單獨名稱,它是一座更高的山底下的一排山脈的總名,是它托起了一座高聳入云的高山,或者說那座人們經(jīng)常贊嘆的巍巍山峰,是從貓鼻嶺上拔地而起的。
通往貓鼻嶺上的路,原來可走拉木頭的四輪拖拉機。
村里人都羨慕我家祖輩在貓鼻嶺上的那座沒有石碑,也不知葬了我家祖宗哪位大人的那座土墳。他們都說我小時聰明,九歲時煮糯米飯就不粘鍋。成年后養(yǎng)母豬每窩生仔都不低于十二頭。到了城市,又過上了青菜碟里經(jīng)常混有幾片肥豬肉這種奢侈的生活。都是貓鼻嶺的那座墳墓風水所賜。不管如何,我也暗暗得意。
從小到老幾十年,我每年清明節(jié),都要上貓鼻嶺為那座冒青煙的祖墳祭掃。今年六十多了,這墓掃了幾十年,這條山道上的平陡遠近,我本是那么的熟悉。山上的花草林木一年比一年茂盛,山澗里的潺潺溪水一年比一年清澈透亮。
這段時間我心情不太爽,不是為了晚上拍不死的老是圍著我嗡嗡叫的那只蚊子慪氣,就是總感覺鞋內有粒沙子抖不出來而寢食難安。再說這段日子天氣大差,不是早上陽光太猛,就是有風有雨有霧有雷太冷或太熱,還有因為身體不適、太困太累等原因已經(jīng)停止了晨練的習慣,使得近九十公斤體重的我顯得雄壯健碩。這心情,這身膘能否登峰上坡,翻山越嶺?這年紀,還能涉水過河,越壕過溝?內心真沒有把握。
今年春分已過,清明又至。天氣晴朗,正好上墳。
在外地謀生的老弟坐著飛機回來了。兒子背上他媽媽為我們準備好的上墳祭品,我們三人就這樣踏上了往貓鼻嶺拜祖的山路。
山路彎彎,路兩旁的植被使我感受到這山道的陌生。山路原來行走的拉木頭的車胎印已被樹葉青草覆蓋,紋跡模糊。路面兩邊瘋長的樹枝雜草伸出,使山路變窄了很多。抬頭望去,密密麻麻的雜樹野藤編織厚實,密不透風。以前隨處往上的一些小路早已不見了,都埋沒在樹枝野草之中。我們穿行在山上小路,兩邊說不出名的雜樹小桶般粗大,蒼翠的樹木如同巨人般屹立。漫山遍野的綠意,仿佛身處一幅流動的畫卷,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三人行走林間,就像進入一個天然氧吧,空氣清新。林區(qū)景象,美不勝收。雜樹叢中,奇怪地直立著一根光禿禿的木棍,木棍的頂端孤掛著一個大豆莢,好似人工杰作,其實這就是天然的一棵樹,真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千姿百態(tài)。
我們喘著粗氣,爬上一段陡坡,前面就是一片少見的高大的桐油果樹,樹下幽靜、肅穆,桐果樹的周邊憑著我小時候的記憶,全是空曠的草地及裸露的黃土。而現(xiàn)在卻是一片片呼呼生長著的古藤雜樹,一簇簇的。我們幾個坐在樹下石板上休息,沉醉在被密林控制的氛圍之中。我分不清一路上的景物融入我的心間,還是我整個人走進了貓鼻嶺林地的心臟。
坐下片刻起身,我們剛往上坡的路段攀登了幾十米,到了平處,仰望蒼山,遠處層巒疊嶂,綠樹蔥蔥,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雄渾與壯美。
再往前邁走幾步,一只紅毛雞笨拙地撲棱一聲飛起,嚇了我們一跳。時間已近中午,山間還有些霧氣,無風煙霧散得慢。剛進山的時候,空氣很好。越往深山,腐葉、鳥糞、昆蟲的氣味,草叢里的瘴氣和散不走的霧氣混合一體??諝庵袕浡环N沉悶、獨特的氣味。這種氣味和剛進山口時的新鮮空氣的對比,猶如山林里靈動的畫眉和笨拙的紅毛雞,一起共同在山上繁衍生息一樣,奏響了山林不同動植物種的不一樣特點的交響曲。這些天然奔放的清新和沉悶的腐味,并存構成了山林文化的特點。
跨過前面那條潺潺流水的小溪,山路顯得更窄小了,山林深處,一片靜謐,微風拂過,綠葉沙沙作響,似乎在向人們訴說歲月的故事。又仿佛使人覺得如置身于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午后兩點鐘左右,我這90公斤的笨重身軀終于氣喘吁吁地登上貓鼻嶺頂上。只見地面上覆蓋著厚厚的野草,蒼勁翠綠的松樹高傲地挺立在草地上。草地上鋪了一層紅色的松針葉。在這片美麗的山林中,每逢春夏之交的清明節(jié),山林的地面上生長著野蘑菇、野草莓,為這山脈增添了無盡的生機與活力。每當山風吹拂,松濤陣陣,格外壯觀,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生態(tài)畫卷。
這時候,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我們走在嶺上蜿蜒的小徑上,四周還有茂密的雜木古藤,我們就如置身于一個神秘的世界之中。山林是美麗的景觀之一,它匯聚著大自然的精華,展現(xiàn)出自己的魅力。
然而,四十年前的貓鼻嶺卻是另一番景象,那個時候我才二十多歲,正是腋窩起火苗的時期。參加了生產隊的七人砍伐小組。對貓鼻嶺西坡的成材松樹砍下鋸板銷售,以保證生產隊的工分值每十分達到五角錢的分值做最后的創(chuàng)收,那個時候,兩米長,水桶粗細的剛砍下的松樹段我扛在肩上,上坡下坡如履平地。每棵樹根部的斧砍位置要切平才能鋸木板,而且鋸下來的那部分就屬于我們砍木組的私人所有。記得為了多取得那個位置的分量,我們竟將那個樹根鋸長了五六十公分,足夠我們每個人收工回家能挑一擔柴火回家。那個時候,整個貓鼻嶺的面積,全部分配到各生產小組開荒種莊稼,四周光禿禿的無樹無林。雜木雜草全被村民割平當柴草燒掉,山上無鳥鳴之音,溪流無流水之聲。稍平的土坡上都被開荒種上玉米,木薯。
經(jīng)過這三十多年來的自然生長,山上植被自我萌芽,開花,長大。家家戶戶都改燒煤氣,生喂豬雞。山上的柴草無人砍割,給山中林木雜草類自由生長提供時間空間。形成現(xiàn)在這樣雜木高大,雜草叢生,野藤攀附,同時給予各類動物擁有了生息繁衍的空間。畫眉,斑鳩,毛雞,黃猄,穿山甲,蛇類等動物有了棲身之地,山中動植物的繁衍生息是幾十年以來農村新政所取得的必然結果。
隨著鳥語引路花香探跡,給我們家?guī)砗眠\的墳頭就在眼前。
受過高等教育的弟弟與兒子很認真地將墳墓周邊雜草清理干凈,插上標紙,擺上果酒供品,燒完紙錢,鳴放鞭炮,寄托情思,幾十年了,年年如此,早年間,是我爸帶著年幼的我,他一人用了三個鐘頭清理完墳堆,筋疲力盡的樣子讓我記憶猶新。
做完這些,掃墓拜祖已告結束,他們兩人抽煙喝酒,我站在墓前平臺上,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巒,仿佛是一首雄壯的交響樂奏響,激昂而扣人心弦。山間的綠樹、小溪、野花以及各種野生動物,共同演繹著大自然的和諧與生動。我們今天每走一步路,每攀登一級石階,都是對自然界的敬仰與探索,看到幾十年以后,這樣大的變遷,對比今昔,我內心不平靜,抬頭仰望,身后的大山巍峨聳立,雄偉壯麗,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之驚嘆。站在貓鼻嶺上、大山腳下,只覺山峰如劍插云天,云霧繚繞其間,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山嶺四周,綠意盎然,萬木蔥蘢,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自然界的美境。此時云層遮住陽光,天上漸漸泛起一抹紅霞。山林在微弱的陽光映照下,猶如一顆顆晶瑩的珍珠閃閃發(fā)光。
作者簡介:
韋華榮,壯族,南寧市人,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散文、詩詞發(fā)表于《西部散文選刊》《紅豆》《海外文摘》《中華辭賦》《廣西日報》《南寧晚報》《河池日報》等報刊,著有詩詞集《陌上小重山》,散文集《岜山夜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