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程

我黨失蹤的巨額經(jīng)費

1931年，中央特科負(fù)責(zé)人顧順章叛變，地下黨受到嚴(yán)重破壞，為了營救被捕的同志，黨中央籌集120兩黃金，讓林伯渠想辦法將黃金從蘇區(qū)送到上海。林伯渠請金匠將黃金打制成十二根金條，由七個交通員接續(xù)送至上海。他給每個交通員配備了鑰匙和鎖。除了對上暗號、下一個交通員用鑰匙打開上一個交通員的鎖之外，林伯渠還親自寫了一個“快”字，把七個筆畫分別給七個交通員，只有全部對得上，才能交割裝有金條的皮箱。

第一個交通員1931年11月6日從瑞金出發(fā)，直到1932年元旦，蘇區(qū)保衛(wèi)局長拿著已經(jīng)收回的前六個“快”字筆畫來找林伯渠，林伯渠才知道出事了：在松江到上海的最后一站，金條失蹤了。第六個交通員和第七個交通員音訊全無。導(dǎo)致被捕的九名同志無法營救，壯烈犧牲。

120兩黃金和交通員去哪了？當(dāng)時的上海是敵占區(qū)，雖然地下黨展開過調(diào)查，可是數(shù)年間沒有結(jié)果，漸成黨內(nèi)一樁懸案。

最后一次執(zhí)行的任務(wù)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黨中央決定徹查此案。任務(wù)落在上海市公安局蔣立文、鄔紅德他們身上。

1950年頭的上海，雖然已經(jīng)進(jìn)入冬天，天卻不是十分寒冷。從市公安局到外灘，蔣立文就感覺渾身上下有點熱了。剛才局領(lǐng)導(dǎo)下達(dá)的任務(wù)：上海雖然剛解放，可是許多歷史遺留下來的懸案仍需破案，為此市局專門成立了懸案辦公室。交給蔣立文和鄔紅德他們小組的任務(wù)是：偵破1931年我黨秘送120兩黃金上海失竊案。

從檔案中查出，第六個交通員叫劉志純，自從黃金失蹤以后，也找不到這個人了。蔣立文覺著首先應(yīng)該從此人身上下手。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蔣立文他們最終打探到，有人最后一次見著劉志純是在杭州。

杭州武林門有一家“茂福竹行”，蔣立文和鄔紅德一打聽劉志純，店老板點頭說是有這個人，原先劉志純就是這家店的伙計，但早就不做了。

“那他是什么時候離開你們店的呢？”蔣立文問，店老板想了想說，“應(yīng)該是1931年年底和1932年年頭吧?！?/p>

蔣立文和鄔紅德兩人對視了下，時間對得上。

“你還記得起當(dāng)時的情況嗎？”蔣立文問老板，老板爽快地答道：“這事我記得很清楚。劉志純向我請假說要去青浦看他的親戚，正好那要經(jīng)過松江，我想起松江城里的‘大天營造行的張老板還欠著我一筆款子，我寫了信給他帶去，希望他能把那筆錢要回來?！?/p>

“后來呢？”

“后來錢沒有要回來，人倒是回來了，就是沒多久就辭職了?！?/p>

“那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真的不知道?！崩习彘W了下眼睛，說：“前幾年我的一個朋友，好像也在一家竹器店見到他，說他還在干這一行?！?/p>

“那劉志純還在杭州？”鄔紅德差點叫出來，老板猶豫了下，搖了搖頭，“這個我不敢肯定?！?/p>

蔣立文和鄔紅德來到了杭州軍管會……

找到劉志純比預(yù)想中的簡單。在一家竹器店，見到了劉志純，四十五六的年紀(jì)，應(yīng)該對得上號。問起當(dāng)年的情形，劉志純馬上就點頭承認(rèn)自己就是那第六個交通員。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情況，隨著劉志純的回憶，那消逝的一幕重又出現(xiàn)在眼前。

1931年11月，杭州西湖“樓外樓”。

劉志純在踏進(jìn)大門前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跟蹤，才在大門旁的椅子上坐下。與此同時，一輛黃包車飛奔而來，停在了樓外樓門口，從上面下來一個穿著旗袍的小姐，沖著劉志純一笑。劉志純還是坐著一動不動，今天是他接頭的日子，與對方?jīng)]有對上暗號前，他不能讓對方覺察出自己是在等人。這個小姐剛從車上下來，就有幾個人迎了上去，原來小姐是沖著后面來迎他的人笑的。劉志純?yōu)樽约旱牟粔蚶暇毎蛋蹬u自己。劉志純是在今年2月才入的黨，說起來這是他這個交通員第三次執(zhí)行任務(wù)，說不緊張是假的。

“請問這湖中有魚嗎？”不知什么時候，一個年輕的軍官坐在了他的身旁，劉志純打了個激靈，忙回答：“沒……沒有，現(xiàn)在天冷了，魚難打了?！?/p>

“噢，那可惜了，我想吃魚?！?/p>

“你可以去飯店里吃魚啊?！?/p>

“你好。”年輕軍官打過招呼后，輕聲說：“一個月內(nèi)有人會給你送來一只皮箱，你的任務(wù)是在收到箱子以后，必須在三天內(nèi)出發(fā)去上海松江火車站附近的‘漢源棧房。如果不出意外，應(yīng)該很快有人來和你接頭提取皮箱，這是箱子的鑰匙和鎖，除了暗號以外還要用鑰匙開鎖，最最重要的是這個棋子，你是一個‘撇，對方是一個‘捺，里面的筆畫也要對得上。明白嗎？”

“明白。只有這樣才能交箱子?！?/p>

“對?！避姽傩牢康攸c了下頭。劉志純想了想說：“那如果那人沒有出現(xiàn)怎么辦？”

“你在那里等三天，記住只有三天時間。要是沒人出現(xiàn)，你就提著箱子回來，把箱子藏好，繼續(xù)你平常的生活，有人會再和你聯(lián)系?！?/p>

“我知道了。”

“你這幾天在店里不要出去，不管白天晚上都希望能找到你。”

“明白了?！眲⒅炯兪莻€單身漢，他一直是住在竹器店的。軍官說完把裝的鎖具和一個“撇”字交給了劉志純，起身就走了。

1931年12月1日晚，有人敲響了“茂福竹行”的門板。劉志純打開門，只見一個渾身上下著黑衣的男子站在門口，劉志純趕緊把他讓進(jìn)屋里。兩人對上暗號。劉志純用鎖打開了箱子上的鎖，然后把軍官交給他的鎖重新鎖上箱子。黑衣人還是抓著箱子不放手，劉志純出示了棋子上的那一“撇”。黑衣人拿出了“快”字倒數(shù)第三筆“橫”字，對上了。他一把握住了劉志純的手，把箱子交給了他。

蔣立文知道，那是從金華過來的第五個交通員把裝有120兩黃金的箱子送到了劉志純手里。

松江交接有驚無險

劉志純向“茂福竹行”老板請假，說他的舅舅在青浦病重，他想去看望。老板準(zhǔn)了假，還要劉志純順便幫忙去給松江城里的“大天營造行”的張老板送信。

劉志純不敢耽擱，當(dāng)晚也就是1931年12月2日，坐11點的火車前往上海。當(dāng)時火車實在跑得太慢，開開停停，直到12月3日上午七點多才到了松江。

松江的“漢源棧房”，緊鄰火車站，規(guī)模不大但生意很火。劉志純由于一夜沒睡，進(jìn)店就睡到下午四點多，他下樓到大堂旁邊的飯?zhí)脛傁肴コ燥垼蝗宦牭劫~臺上有人在詢問有沒有從杭州竹器店來的劉老板住在此處。劉志純一聽是找自己的，就知道接頭人來了。他暗中打量一下對方，三四十歲的模樣，一身黑色棉袍，看上去也像個生意人。劉志純迎上去，低著頭問：“先生，這江里有沒有魚啊？”

對方也沒有看他，答：“沒有，現(xiàn)在天冷了，魚難打了?！?/p>

“噢，那可惜了，我想吃魚?！?/p>

“你可以去飯店里吃魚啊?！?/p>

劉志純看了眼對方，兩人使了個眼色，對方正跟著劉志純要上樓。突然只聽得外面一陣警笛聲，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一隊警察魚貫而入，叫嚷著誰也不許動。一個領(lǐng)頭的盯著劉志純手里的箱子，直直走了過來，“干什么的？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做點小本生意，剛來這里……”劉志純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領(lǐng)頭警察一聲冷笑，“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做生意的?！?/p>

“我是真的做生意的?！眲⒅炯冎肋@些警察就盯著生意人“敲竹杠”的，領(lǐng)頭警察鼻子一抽，“做什么生意？來這里找誰？說不清楚，就去我們那里說個明白。”

“是這樣的，我老板讓我來找‘大天營造行的張老板，他欠了我們店里的錢，我是來要賬的。對了，我這里還有我們老板寫給他的一封信?！闭f著，劉志純拿出老板寫的信。那個領(lǐng)頭的警察看了眼就還給劉志純。然后揮手欲離開，劉志純提到嗓子眼的心剛想放下，突然那警察又停住腳步，眼睛落在了劉志純的箱子上，“這里面裝的什么？打開檢查?！?/p>

“這……隨身帶的東西?！眲⒅炯兙o張了，幾個警察圍了上來，嚷嚷，“聽見沒有，打開箱子，檢查。”

劉志純一時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那個穿黑袍的人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突然叫了起來，“哎呀，我的皮夾子給人偷了，抓小偷抓小偷……”

那人沖到門外，手指著街上跑起來的人，警察一下都追了出去。

劉志純馬上回到房間，沒多一會，那人敲開了劉志純房門，拿出鎖的鑰匙，用鑰匙開了箱子上的鎖，然后又用他的鎖把箱子鎖上，再拿出快字上最后一筆“捺”字，和劉志純拿出的“撇”字對上。劉志純就把箱子給他了。穿黑袍的人看了看外面說，“我得趕緊走了，不知道這些警察還會不會回來。”

劉志純在房間的窗戶里，看著他出了“漢源棧房”大門，提著沉甸甸箱子消失在暮色之中。

劉志純回到杭州，沒過多久，有人來店里找他，拿回了那個“撇”字。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和他聯(lián)系過，也許是他的上級領(lǐng)導(dǎo)出事了。按規(guī)定劉志純脫黨時間太長，已經(jīng)不是黨員。直到杭州解放，他去軍管會說了自己曾經(jīng)是地下黨，為黨工作的經(jīng)歷。所以蔣立文他們?nèi)フ宜?，才能在軍管會打聽到他。至于劉志純把箱子交給的那人是誰？最后又怎么樣了？劉志純對后面的情況一概不知。線索到這又沒了。

黑袍人到底是誰

根據(jù)劉志純回憶，那個接頭的交通員穿著一身黑袍，說著好像是帶有點上?？谝舻墓俜皆?，可不完全像是上海人。劉志純還說起一個細(xì)節(jié)，說那人從皮夾子里摸出“捺”字對接時，他看見里面有張折疊的粉紅色紙，像是旅館收據(jù)。

蔣立文和鄔紅德一合計，那就查一查12月1日至12月3日，在松江旅館登記的旅客。松江不大，只有三家旅館，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三家旅館的登記本，可是，上面沒有他們要找的那個黑袍人。蔣立文和鄔紅德也累了一天，兩人來到飯店填飽肚子。

“這旅館里找不到，會不會他是松江本地人？”鄔紅德思索著，自言自語。蔣立文搖搖頭，“松江城不大，假如是本地人，旅館的老板和伙計應(yīng)該對他熟悉的，既然老板不認(rèn)識他。說明他是來松江城辦事的。”

“那會不會住在親戚家里？”

“那可難找了。松江城也就這三個旅館，他不住旅館只能這么解釋了?！币慌哉谏喜说睦习澹牭绞Y立文的話，馬上接上：“你們說的是什么時候事情？”

“我們是想打聽1931年的事情?！编w紅德說完，老板說：“旅館是只有三家，可是這里有個保安團(tuán)駐扎，他們那里有個招待所，只要是和部隊有關(guān)系的人，都可以由他們作擔(dān)保住在那里的。”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蔣立文和鄔紅德飯也不吃了，站起來直奔松江公安部門。從檔案室里找出了保安司令部1931年12月1日至5日那幾天的登記本，入住的人員只有三個，一對做生意的中年夫婦，還有一個叫梁壁純，他是12月1日入住，4日離開的。從登記上來看，梁壁純來自上?！跋榈略磭幪枴?。

這個人是不是前來接頭提走黃金的那個黑袍人？蔣立文和鄔紅德一分鐘也不敢耽擱，急忙趕往上海。

可惜到了上海讓蔣立文再次失望了。在上海市衛(wèi)生局查得上海是有一家叫“祥德源國藥號”，可惜在1941年10月早已關(guān)門歇業(yè)。蔣立文感覺仿佛能看見曙光了，一下子又沒有了方向。鄔紅德嘆了口氣，“哎，這就像在捉迷藏。有意在考驗我們?！?/p>

“不管怎么說，我們總是一步步在接近真相?！?/p>

“那你說，這店都關(guān)門了，我們還能怎么辦？”

“‘祥德源是關(guān)門了，可是藥店的那些老員工應(yīng)該還在的，我們找到他們不就能打聽到梁壁純下落了?！币宦犑Y立文這么說，鄔紅德高興地叫了起來，“對啊，我們這就去找他們。”

張伯原來是“祥德源國藥號”賬房，已經(jīng)長年臥病在床，話雖然說不清楚，腦子還是好使的，聽人打聽梁壁純，對蔣立文和鄔紅德點頭說，“有這個人，外堂內(nèi)堂都是一把好手?！?/p>

“那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能夠找到他？”蔣立文問，張伯搖了搖頭，“那年他不辭而別以后，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p>

“哪年？是不是1931年年底和1932年年頭？”鄔紅德緊接著問。張伯想了會說，“具體日子我記不清了，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吧。他好像是出了一次差，回來之后請了幾天假，店里一連十幾天不見人影，再去找他時，他住的地方已經(jīng)搬走了，還好店里沒有少什么東西，也就沒有報警，他走就走了，時間一長也不當(dāng)回事了?！?/p>

“對了，他有沒有留下照片什么的？”

張伯讓家里找出一張發(fā)黃的照片，這是他們店里藥工的合影，他指著左邊一個男子說這人就是梁壁純。蔣立文帶著照片再次赴杭州，讓劉志純辨認(rèn)。劉志純指著張伯指認(rèn)的那人，說這個人就是和他接頭提走箱子的交通員，也就是那個黑袍人。現(xiàn)在只有盡快找到他，才能還原案件真相。

找到他還原真相

從知情人那里打聽到，梁壁純是嘉定人，他的老婆住在嘉定南門，有三個子女。蔣立文來到當(dāng)?shù)嘏沙鏊?，民警為難地說，事隔這么多年，找到可能性不大。蔣立文想想也是，就和民警商量，去南門走走，人民群眾是真正英雄，也許會從那里能找到需要的東西。民警熱情地陪同蔣立文來到南門，四處打聽。天快黑了，蔣立文一行人正準(zhǔn)備回去，遇見了一個年老的胖大嬸，民警和胖大嬸把要找人的事一說，胖大嬸想了想說：“你說的是不是貞姑？原本一直在南門擺攤做生意，后來突然不見了，不僅她不見了，連貞姑的三個兒女也不見了。”

這與當(dāng)年梁壁純失蹤頗有相似之處，蔣立追問：“那你記得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什么時候……”胖大嬸一時答不上來，想想說：“對了，那年我隔壁人家兒子結(jié)婚時貞姑還在，應(yīng)該是民國三十一年。”

“也就是1942 年……”蔣立文不明白了，梁壁純?yōu)槭裁词赂?0年之后，才來把她們接走？

“那從這以后你沒有見過她們？”一旁的民警問。胖大嬸說：“前幾年貞姑的娘去世了，我見著她了，是回來給她娘送葬的。聽說好像現(xiàn)在是住在浦東的一個什么鎮(zhèn)?！?/p>

“浦東哪里？能想起來嗎？”

“好像有個什么洋……”

“楊思鎮(zhèn)？楊園鎮(zhèn)？洋涇鎮(zhèn)……”蔣立文馬上報了浦東的幾個鎮(zhèn)名，胖大嬸叫了起來，“是洋涇鎮(zhèn)?！?/p>

蔣立文大大吐出一口氣，緊緊抓住胖大嬸的手，連連道謝。

蔣立文、鄔紅德從浦西趕到浦東洋涇鎮(zhèn)上時，已是中午飯點，兩人在一家點心店里叫了兩碗面，點心店面對著正好是一家鐘表店。也沒什么招牌，小開間門面，一邊是單扇的推門，一邊是一個小的櫥窗，里面雜亂地放著幾臺臺鐘和電鐘，都是客戶送來檢修或者修好以后等著來取?？磥磉@個店老板過得并不富裕，鐘表店也是勉強用來養(yǎng)家糊口。從當(dāng)?shù)嘏沙鏊恼{(diào)查得知，店老板叫申繼谷。

走進(jìn)鐘表店，只見老板伏在桌上正在修表，聽見外面來人以為是顧客，他招呼道：“等一下啊，是修表還是修鐘？”

“申老板……我應(yīng)該是叫你申老板呢，還是梁老板?！笔Y立文聲音不大卻很威嚴(yán)，老板的背影似乎顫動了下，停下手里的活，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蔣立文一身公安制服，急忙站起身來。

“梁壁純！我們沒有找錯人吧?！笔Y立文目光如炬，對方避開了他的眼睛，慢慢摘下袖套，雙手向前，說：“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對，我是梁壁純?！?/p>

梁壁純被帶到了上海市公安局。隨著他的敘述，往事慢慢浮現(xiàn)。

1931年，梁壁純在松江接貨后，并不知道皮箱里是120兩黃金，不過根據(jù)箱子的重量和重要性，他猜出里面是什么東西。最近敵人對江西、福建方面列車檢查很嚴(yán)，上級安排他從水路返回上海。梁壁純從松江坐船至青浦，然后再從青浦坐小火輪到上海。開往上海的輪班一天只有一班，梁壁純傍晚六點坐上船，在早上六點到達(dá)上海曹家渡碼頭。

梁壁純提著皮箱上了岸，伸手招了輛黃包車。黃包車?yán)狭藰?。那時在橋邊總有些流浪漢和乞丐趁著機會幫著一起推車，等下了橋然后索要幾個小錢。梁壁純的黃包車一上橋就有兩人在后面推車，他也沒有注意，直到其中一人突然拿出一塊充滿藥味的破布捂住他的嘴，梁壁純拼命想叫喊，已經(jīng)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梁壁純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床上，他只覺著頭痛如裂，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時只見一個茶房模樣的人進(jìn)來，招呼說，先生你醒了，你從早上睡到現(xiàn)在，睡了十多個小時。梁壁純突然明白了什么，問這是哪兒？茶房說這是旅館。梁壁純急忙問我的行李呢？茶房指著墻角的一堆行李說，都在呢。梁壁純跑過去一看，心中暗暗叫苦，他自身帶的包裹都在，就是那只皮箱不見了。梁壁純趕忙找到老板，問是誰把他送到這里的？老板說：“是你三個朋友，扶著你進(jìn)來的，他們說你喝醉了，在這里睡一會，晚一點他們就會來接你?！?/p>

梁壁純知道闖禍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老板看出他的異樣，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梁壁純幾乎是哭著對老板說，“老板，你給我寫個字條，把你剛才所說的事寫下來，行嗎？”

老板答應(yīng)寫個字條。梁壁純知道，丟失了皮箱，他已無生路。但不想就這樣冤枉而死。他清楚總有一天會來有人找他，這旅館老板寫的字條，也許是唯一能夠證明自己的一紙文字。

蔣立文他們果然在梁壁純家里找到了那張旅店老板寫的字條。案件仿佛偵破了，可是，那120兩黃金的下落還是不知道啊。

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

案件又一次進(jìn)入了死胡同。蔣立文、鄔紅德他們查遍了當(dāng)時警局留存的檔案，沒有任何關(guān)于這次黃金失竊案的記錄。蔣立文和鄔紅德一商量，召集了十幾個原來在曹家渡轄區(qū)內(nèi)工作過的老警察和老巡捕，向他們打聽黃金竊案的情況。不想他們都回答不知情。大家分析有幾種可能，第一，這不是幫會人干的，因為如果是他們干的，多多少少總會透露出一些風(fēng)聲；第二，不可能是當(dāng)時的國民黨特務(wù)們干的，如果是他們做的，應(yīng)該留有案卷。這時，老警察們提到了一個情況，那就是1931年前后，在上海發(fā)生過好幾起麻醉搶劫案，這種搶劫得手容易，是不是會是些小蟊賊干的。大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可是到哪里去找出這些小蟊賊呢？”蔣立文思索著說，鄔紅德眼前一亮，“對了，到監(jiān)獄里去問問，那些關(guān)在里面的人，也許江湖上的消息比我們廣，他們知道的多?！?/p>

上海提籃橋監(jiān)獄和二十幾個看守所，發(fā)布了這么一條消息，如果能夠檢舉別人犯罪事實，經(jīng)過核實屬實可視為立功減刑。沒過幾天，一個姓馮的“小開”說了一個情況，引起了蔣立文的注意。說是他的表哥以前借用過他家的黃包車，后來發(fā)財了。

蔣立文、鄔紅德連夜提審了馮“小開”。馮家是個做生意的有錢人，表哥吉家貴家很窮，那年馮家買了輛汽車以后，家里原有的黃包車就成了馮“小開”和表哥的玩具，吉家貴經(jīng)常帶著兩個朋友小古和小克一起來玩，大約到1931年年底，突然表哥發(fā)了財，就不再來馮家了。

黃包車、發(fā)財，加上時間、人數(shù)都對得上，公安局馬上在吉家貴開的“吉家歡南貨店”逮捕了他，當(dāng)場從他的住所搜到了裝120兩黃金的白銅盒。吉家貴交代了當(dāng)時案發(fā)經(jīng)過，他們一共是三人，還有二人就是他的狐朋狗友小古和小克，他們就是當(dāng)時竊得梁壁純的黃金皮箱的那三人。三人游手好閑，一同策劃了這起麻醉搶劫案，得手以后，三人分贓各得40兩黃金，為了不引外人注意，三人約定從此不相往來。吉家貴用這黃金開了家南貨店。

公安局馬上抓捕了小古，他在北京路上盤下了一家五金店。小克死了，據(jù)說是他與日本人作戰(zhàn)時死的，到他家時，他的父母交出還保存著的那兩根金條。

這起驚動中央的1931年黃金失竊案總算告破，吉家貴和小古被判死刑；梁壁純判了十年，不久后又被釋放，以“反革命分子”交由地方監(jiān)管；馮“小開”有立功表現(xiàn)，提前半年釋放。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