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躍
2023年8月2日,在重慶酉陽退休干部吳華興家,筆者見到一把塵封了89年的戰(zhàn)刀。這把大刀長76厘米,刀環(huán)直徑5厘米,如今依舊保存完好。當年,身處險境的黔東獨立師師長王光澤將這把刀留給吳華興的父親吳榮友,同時留下了一段永不褪色的紅色故事。
留守蘇區(qū)
1934年10月26日,紅三軍和紅六軍團所屬部隊陸續(xù)到達酉陽南腰界。27日,兩軍舉行會師慶祝大會,紅三軍恢復紅二軍團番號,賀龍任軍團長,任弼時任政委。對于當時的情況,隨紅軍長征的瑞士籍傳教士勃沙特在回憶錄《神靈之手》中記錄道:“這一天是紅軍會師的偉大日子,會場上萬人攢動,紅旗招展。我們與先到這里不久的賀龍紅二軍團合并,賀龍軍隊衣著更破爛,但軍帽和紅色標志卻十分明顯。他們的目的是合并起來組成一支更強大的力量?!?/p>
會師后,為策應中央紅軍長征,紅二、六軍團決定主力挺進湘西,開辟湘鄂川黔根據(jù)地,留下一支武裝力量堅持黔東特區(qū)斗爭,掩護主力東進。賀炳炎任師長的原黔東獨立師編入紅二軍團的紅4師和紅6師,隨主力揮師挺進湘西。原川黔邊、德江、印江和黔東四個獨立團重新組編成黔東獨立師,紅六軍團53團團長王光澤調(diào)任黔東獨立師師長,紅六軍團政治部宣傳部長段蘇權調(diào)任獨立師政委兼黔東特委書記。
段蘇權在《黔東特區(qū)和黔東獨立師的歷史總結》中寫道:“二、六軍團離開黔東去湘西時,兩軍負責人在南腰界決定留下一支武裝堅持斗爭并牽制敵人,與主力在湘西的發(fā)展相呼應。這是留下黔東獨立師的主要意圖。黔東獨立師組建時約500人,包括傷病員,有重機槍1挺、輕機槍2挺、步槍300余支(每槍子彈3至5發(fā)),加上各區(qū)游擊隊100多人,近700人的武裝。師長王光澤,特委書記兼政委段蘇權?!?/p>
之后,川軍和黔軍共調(diào)集6個師、旅,20個正規(guī)團,緊緊包圍了以南腰界為軍事指揮中心的黔東革命根據(jù)地。1934年10月28日至31日,黔東獨立師與川黔兩軍在沿河淇灘、沙子場、小河場一帶激戰(zhàn),打退了敵人北面和西面的進攻。11月上旬,敵楊暢時旅前往大壩、楓香溪、白石溪、譙家鋪等地大肆“清剿”,均遭失敗。接著,獨立師又多次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黔東獨立師在根據(jù)地內(nèi)的活動,有力地配合了紅二、六軍團向湘西的進軍。但敵人企圖消滅蘇區(qū),采取輪番攻擊戰(zhàn)術,不讓紅軍將士有喘息之機。不久,東面的黔敵又開始進攻。
在敵人四面“圍剿”,獨立師難以立足的情況下,黔東特委決定,獨立師采取外線作戰(zhàn),向梵凈山轉移,依托山地與敵人展開游擊戰(zhàn),各區(qū)、鄉(xiāng)游擊隊留在本地堅持活動。黔東獨立師進入梵凈山后,黔敵柏輝章旅從江口德旺推進到梵凈山腳下的壩梅寺,另一路敵人從松桃向寨英疾進,加上江口的民團上山配合敵主力“清剿”,對黔東獨立師形成了包圍之勢。戰(zhàn)斗中,印江獨立團與主力失散,團長寧國學帶領100多人與敵奮戰(zhàn),不幸被俘,后來被殺害于遵義。德江獨立團與部隊失去聯(lián)系,團長潘國才下落不明。川黔邊獨立團團長馬吉山等同志犧牲,從南腰界參加紅軍的副團長符功榮率領戰(zhàn)士們冒死沖鋒,殺出一條血路,后回到南腰界打游擊,最終犧牲于廟灣洞。
這時,黔東獨立師已經(jīng)彈盡糧絕,處境十分艱難。11月28日,王光澤率黔東獨立師準備離開酉陽、秀山進入湖南。獨立師所屬300余人途經(jīng)川河蓋時,在川湘交界的大板場遭到原國民黨第82師團長文代章部和地方民團頭子劉九河、王西之、王尊祿、陳樹森等地主武裝的襲擊。在敵人優(yōu)勢兵力的圍攻下,黔東獨立師開始分散突圍。
紅軍將士不避險惡,英勇奮戰(zhàn),終因彈盡糧絕而失利,20多人犧牲,隊伍大部分失散。全師除賀禮保、彭仁山等少數(shù)同志找到主力部隊外,大部分人戰(zhàn)死或被俘遭殺害,其中就有王光澤。
藏身贈刀
秀山涌洞鄉(xiāng),沃野百里,自古就是貢米之鄉(xiāng)。貧苦佃農(nóng)吳榮友一家,耕種著團防武裝頭子、大地主、國民黨涌洞鄉(xiāng)鄉(xiāng)長陳樹森的田土。
1934年11月28日晚,川河蓋一帶下著綿綿細雨,吳家的茅草房內(nèi)透出一絲亮光。順著亮光,王光澤走進屋里,一身濕淋淋的。這間簡陋的房子搭建在亢家溪半坡上,王光澤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戶貧苦人家,單家獨戶,便于藏身。原來,王光澤與部隊失散后,經(jīng)陳家坳到了亢家溪。
吳榮友聽王光澤口音是外地的,推測他是在山上打仗的紅軍。果然,王光澤坐下后說自己是紅軍,打富濟貧來到武陵山區(qū),因部隊被打散,所以來到這里。吳榮友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他想到當年村里一個姓王的貧苦兄弟,外出做生意后一直沒有回來,聽說參加的就是紅軍。
吳榮友見王光澤被雨淋濕,于是用桐子葉燒火取暖,兩人擺起了家常。王光澤聊起他肩負的使命和革命的道理。衣服烤干后,苞谷面和著紅苕煮的飯也散發(fā)出了香氣,吳榮友和4歲的吳華興陪王光澤一起吃了飯。次日,吳榮友拿出自己的一套舊衣褲,讓王光澤改了裝,用鍋煙灰敷了臉,藏在自家牛棚里。
11月30日,恢復了體力的王光澤要到湘西去尋找紅二、六軍團主力,于是留下一把大刀給吳榮友保存。他背上吳榮友送給他的竹背蔸,蔸里還裝了幾斤紅苕。吳榮友一直將王光澤送到涌洞與里仁交叉處的上川。路上,王光澤動員吳榮友當紅軍。他說,紅軍同情困難人和下苦力的人,隊伍里面多半是以前挑腳抬轎的窮苦人。吳榮友更加認定,紅軍就是為實現(xiàn)公平正義、為民眾帶來希望的隊伍。
此后,每當吳榮友見到這把大刀,就像見到王光澤一樣。為了保護好大刀,吳榮友將其藏在屋后的草垛里。因皮質(zhì)的刀鞘不好掩藏,容易暴露目標,他把刀鞘燒掉了。
王光澤行至上川路上時,被陳樹森查認,不幸被捕,當即被押到秀山永興鄉(xiāng)公所,鄉(xiāng)長劉九河立即向駐酉陽龍?zhí)兜拇ㄜ娞锕谖迓盟玖畈繄蟾妗L锕谖辶ⅠR派一個連去秀山將王光澤押解到龍?zhí)丁?/p>
吳榮友不知道王光澤被捕,直到國民黨派鄉(xiāng)丁來他家搜查,搜走了王光澤留下的紅軍服。因為私藏紅軍,吳榮友被押到鄉(xiāng)里,關了三天才放回家。
黨的好兒子
王光澤被關押期間,敵人為了防止他逃跑,在他的腳踝上套上焊死的鐵鐐。田冠五對王光澤威逼利誘,百般折磨,但他始終堅貞不屈,歷數(shù)國民黨反動派殘害人民的罪惡事實,大講中國共產(chǎn)黨、工農(nóng)紅軍為人民求解放的道理。敵人花招用盡,卻一無所獲。
1934年12月21日臨難時,王光澤大義凜然,怒斥敵人,高呼:“共產(chǎn)黨萬歲!”“工農(nóng)紅軍萬歲!”犧牲時年僅31歲。
轉眼到了1948年。那時,秀山到處兵燹匪患,已長大成人的吳華興用兩桿梭標和王光澤留下的大刀作為護家的武器。
1960年,吳榮友去世,他的妻子邱銀秀將大刀交給吳華興保管,對他反復交代,要像珍視自己的生命一樣珍視這把大刀,不要忘記王光澤的殷殷囑托。
吳華興說,一看到這把大刀,他就感受到它賦予的使命和擔當,隨時提醒自己要努力為黨、為人民好好工作。他歷任酉陽興隆區(qū)委組織干部,大溪區(qū)委副書記、區(qū)長,縣林業(yè)局副局長等職,1991年退休。在他的檔案里,沒有一個處分,沒有一份檢討。
王光澤被敵人秘密殺害于龍?zhí)舵?zhèn)鄔家坡甘家土(今龍?zhí)舵?zhèn)花蓮村)。重慶解放后,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委、縣政府多次組織人員調(diào)查訪問,1982年4月,終于在龍?zhí)舵?zhèn)鄔家坡找到了王光澤的遺骨,他的踝骨上仍然套著銹跡斑斑的鐵鐐。
之后,吳華興經(jīng)常帶著家人來到王光澤墓前,為烈士獻上一束鮮花。
對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段蘇權評價道:“王光澤同志是一位優(yōu)秀指揮員,黨的好兒子,他指揮若定,足智多謀,不畏艱險,身先士卒,深受戰(zhàn)士們的愛戴。”
作者單位:酉陽縣政協(xié)科教衛(wèi)體文化文史委
編輯/王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