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哲
1.烏海湖與市區(qū)對岸的烏蘭布和沙漠。
從呼和浩特前往烏海,一路沿著黃河。出發(fā)前日落下的雪為大地鋪上一層白,隨著草原到荒漠再到沙漠的漸變,越是靠近烏海,這種白色就越是混沌,河流與土地的界限不再清晰,到處都是流動的痕跡。從空中俯瞰,這種細密的波浪紋理也將來自天空的雪與來自土地的沙攪在一起,將河流隱藏其中。夏季的烏海,沙漠與“大海”是這里的標簽,兩種景觀之間天然的張力讓人們慕名而來;到了冬季,這里又將另外兩種極致的意象融合在一起,凝結的流動與流動的凝結。
2.烏蘭布和沙漠,靠近黃河的部分,有許多當?shù)厝嘶顒拥暮圹E和旅游設施。
1.烏海湖與市區(qū)對岸的烏蘭布和沙漠。
2.烏蘭布和沙漠,靠近黃河的部分,有許多當?shù)厝嘶顒拥暮圹E和旅游設施。
39°38’5 5.7”N106°46’46.6”E
從烏海市區(qū)出發(fā),驅車約20分鐘就可以來到黃河對岸的烏蘭布和沙漠。在這里,雪花落下,它的命運不再是泯滅于雪堆中并消融成水。始終在變化的沙丘之上,雪花隨著沙粒的游走獲得了新的行動能力,它也為這片沙丘增加了不曾有過的辨識度。一面金沙,一面白雪,二者分界的沙丘脊線凸顯了風的凝固,使整片沙漠看上去就像是時間暫停中的海邊浪花。
作為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面積最小的地級市,烏海的城市肌理清晰且易于把握,黃河及烏海湖將沙漠地帶與最重要的市轄區(qū)海勃灣區(qū)隔開,以化工業(yè)為支柱的烏達區(qū)則位于烏海湖與市區(qū)南側對岸,遙望甘德爾山。站在視野開闊的沙丘之上,向東方望去,沙海與冰凍的湖面是前景,蒼茫的甘德爾山勾勒出天空中的邊線,城市的高樓點綴于二者之間,一副蒼茫而暗藏力量的北方城市模樣。
經(jīng)過當?shù)囟嗄甑娘L沙治理,冬春季節(jié)隨著大風席卷整個城市的沙暴已經(jīng)成為上了年紀的人的遙遠記憶。穿行在沙漠中,這種治理的痕跡也無處不在,最顯眼的是成簇生長的沙漠植物,越靠近公路,這些植物就越密集,它們大多是當?shù)貫楣躺扯N下的梭梭草、檸條與花棒。冬日里,它們褪去了草綠色,變成了看上去更加堅韌的棕黃色,扎在沙丘的底部緩坡,減少風成作用對公路的侵蝕。
在沙漠中,公路是唯一穩(wěn)定的存在。通過路面上暫時借道的沙和雪,人們得以想象這里的暗流涌動。其實,雪同樣也是風沙治理的成果,畢竟在這樣一片干涸的沙海,凝結成雪的水汽異常珍貴。
這種珍貴有一種直白的視覺體現(xiàn),讓人很難忽視:在迎風的沙坡,沙和雪被吹拂成更加致密的交錯紋理,陽光照射之下,未融化的雪中的冰晶會帶起一片閃爍。水凝結后又在此流動,就像是自然的鉆石,被毫不吝惜地灑下,讓人忘記這里干燥的現(xiàn)實。
如今,烏海以湖而聞名,但這些湖是近十幾年來才形成的“新風景”。黃河海勃灣水利樞紐工程的建設使得來自上游的黃河水在烏海短暫停留,與一路同行的沙漠來了一次真正的親密接觸,這才有了烏海湖。如果深究這片巨大水體的使命,它依然與凝結和流動有關:從南向北流經(jīng)烏海的黃河每年都會在此遭遇大規(guī)模的凌汛,上游的活水被下游已經(jīng)凝固的冰面擋住去路,水流與冰凌的混合使得洪水危害更甚,因此能夠控制黃河流量的水利工程顯得至關重要。
在夏季,烏海湖就是這片內(nèi)陸高原上的海;到了冬季,這片天然平坦的巨大雪原依然是當?shù)厝松钪械男蓍e去處,是凜冽冬日的一種溫柔調(diào)劑。城市近十幾年來規(guī)劃了一系列沿湖公共空間,到了冬季,人們散步的公園有了更大的拓展,盡管在臨近岸邊的部分地帶還能看到部分水面,但是在不見邊際的湖面上是冰凍結實的一整個天地。人們走到湖水凝結的冰面上,體驗在城市與沙漠中都轉瞬即逝的雪,在這個多數(shù)時候景色都是灰黃的城市里,找到一片純粹的、蒼茫的白。
沙漠中的公路,由于風成作用,沙粒會被吹拂到公路上,當?shù)厝藭欢ㄆ谟猛诰驒C清理。
1.烏蘭布和沙漠。2.滿巴拉僧廟的中層平臺。3.甘德爾山下的駱駝,這些駱駝常常自行活動,很難看到飼養(yǎng)者。4.烏海湖一號碼頭附近被開發(fā)成了市民公園,是本地人活動最多的湖區(qū)。
烏海建市于1976年,名字是從“烏達”與“海勃灣”兩地各取一字而來的,這也體現(xiàn)了這個城市半個世紀以來的人口文化變遷:由一個不足 500 人的蒙古族牧區(qū),變成了一個吸引全國人民從四面八方趕來開發(fā)資源的多民族城市。本地的許多地名都有這種獨特的民族結合屬性,也使得自然景觀外的人文風光混雜而多元。
“烏達”二字,一說原名為烏達特拉,在蒙古語中意為長有柳樹的開闊原野;二說為“烏拉達·布拉嘎”,是有泉水長流的地方。聽上去更像是漢語名字的“海勃灣”,事實上也是蒙古語和藏語結合的產(chǎn)物,由“海若布刀亥”演變而來,其中“海若布”為藏語人名,意為雄獅,而“刀亥”是蒙古語“灣”的含義,即“雄獅之灣”。自20世紀50 年代初煤礦開采以來,煤就成為這個城市最重要的符號之一,隨之而來的“烏?!?,自然也誕生了新的現(xiàn)代意涵,即“烏金之?!?。
傳說成吉思汗遠征西夏,途經(jīng)烏海,聽聞當?shù)赜幸晃皇炙嚲康蔫F器師傅,他尤其擅長打制兵器與馬具,于是成吉思汗就派人將他請來為自己鍛造兵器。這位鐵匠以烏海桌子山中的鐵礦石為原料,用黃河水淬火,鍛造出一件件鋒利的兵器。成吉思汗對此相當滿意,就下令獎賞這位鐵匠,將桌子山下廣闊的土地封賞給鐵匠父子。因為鐵匠的兒子長得魁梧高大、硬朗結實,且有一頭如雄獅鬃毛般的卷發(fā),因此這里就有了“海若布刀亥”的名字。
在城市中,部分街道可以避開建筑物的遮擋,不過更適合的觀看點在城區(qū)以外,無垠的沙漠與平靜的冰湖都是襯托這一“天際線”景觀的前景。尤其是在日落時分,駕車行駛在跨越整個烏海湖的全新黃河大橋上,看著山頂最高處被夕陽照耀得金紅的雕像越來越近,卻又有著不可觸及的距離感,歷史在此也變成了景觀的亦虛亦實,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自烏海市區(qū)沿 217 省道向南,約一小時就可以抵達拉僧廟鎮(zhèn)。鎮(zhèn)中如今幾乎僅剩一條主街,站在這條街上,背后鑲嵌于圖海山山巖之間的精美藏式建筑群與近處冷清的街道形成鮮明的對比。滿巴拉僧廟是藏語,意為“醫(yī)方明經(jīng)院”或“培養(yǎng)僧醫(yī)的學院”,其中“滿巴”就是醫(yī)生的意思,“拉僧” 意為學院。
滿巴拉僧廟距今已有300多年的歷史,這里是烏海地區(qū)唯一一座格魯派宗教活動場所,前身是清順治九年(公元1652年)的豪沁召中的五個拉僧之一;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滿巴拉僧廟遷至此處,圖海山盛產(chǎn)藥材、水草豐盛,更適宜醫(yī)僧傳道講學。在鼎盛時期,這里的喇嘛多達200余名,有殿塔 10 座、倉庫和住宅170余間,廟內(nèi)各種雕塑與壁畫精致、法器齊全,同時還擁有上千卷經(jīng)書與醫(yī)藥書籍。
駕車至圖海山的半山腰,抵達廟宇的最后一段路需要步行。圖海山有著相當?shù)湫偷幕哪降氐奶攸c,山上沒有什么植被,只有裸露的枯巖與砂石,山體高處不時有一些風沙侵蝕出的孔洞,有一些孔洞被拉僧廟中的喇嘛供上了佛像,成為自然的佛龕。圖海山看上去并不高,但從停車處走向寺廟正門還是有些距離的,在近-20℃的干燥空氣中,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重新強調(diào)這里修建之艱難, 很難想象工匠是如何僅憑這條窄窄的車道,在山體上建成整個寺院的。
走到滿巴拉僧廟的中層平臺,借由山寺高聳的所在,眼前的烏海似乎有了新的變化。背靠有著百年歷史的寺廟,遙望遠處冒著青煙的工廠煙囪與忙碌的貨運火車,凝結與流動在此生成了更加超越時間的意義:漫長歷史中資源礦藏的緩慢“凝結”,造就了烏海如今繼續(xù)向未來的發(fā)展“流動”。當一節(jié)節(jié)貨運車廂將這里的寶藏運向外面的世界時,是否有人想過,它們背后的城市是一處怎樣獨特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