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云望親仙人解道
西元661年,大唐狄仁杰被閻立本推薦任職并州都督府法曹。6月20日這天,他帶著三四隨從,迎著艷陽,離開河陽,穿越太行,走在去并州赴任的山道上……
太行山上有綠浪滔天的林海,刀削斧劈的懸崖,千姿百態(tài)的山石,如練似銀的瀑布,碧波蕩漾的深潭,雄奇壯麗的廟宇,引人入勝的溶洞,令人神往的傳說。各處景觀有實(shí)有虛、有明有暗、有光有色、有奇有險,正是鬼斧神工、無奇不有!
面對如此美景,狄仁杰不由得心潮澎湃,暗忖道:“我自幼研讀圣賢之書,立志恪盡‘仁者愛人’之道,上忠朝廷,下?lián)崂杳瘢云谥噩F(xiàn)堯舜盛事。自得功名以來,原本以為可以一展宏圖,舒展抱負(fù),卻想不到被小吏所誣。若不是工部尚書閻大人明察秋毫,我不但仕途暗淡,更會玷污聲譽(yù),讓史書在我狄仁杰的傳后加上‘奸佞小人’之考語,不但有虧我堂堂正正之身,更會辱及先人、垂恥后輩?!被叵氡亲?,后秦大臣狄伯支,是天水豪族,被平北將軍姚沖所鴆殺、子孫歷經(jīng)宮庭和豪族之爭斗,終于從天水遷至太原,歷經(jīng)數(shù)代,從遠(yuǎn)祖狄恭而至父親知遜。
想到這里,狄仁杰被山風(fēng)一吹,打了個冷戰(zhàn),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這次閻大人特意委他以并州都督府法曹一職,狄仁杰深知其意,是想讓狄仁杰多多學(xué)習(xí)處世做人之道。
狄仁杰自小通曉經(jīng)籍,熟讀史書,自以為才學(xué)過人,定能作出一番大事業(yè)??墒墙?jīng)歷了這次大變之后,狄仁杰才知道,社會上的事情并不是如書中所寫的那般簡單。自己現(xiàn)在最為缺乏的,就是實(shí)際操作事情的經(jīng)驗(yàn),和對人際關(guān)系的處理?!皶惺且粋€世界,世界也是一本大書,兩者都要好好學(xué)習(xí),才能不辜負(fù)自己‘上忠朝廷,下?lián)崂杳瘛闹鞠颉!钡胰式芡蝗痪拖胪?。而法曹一職,就是協(xié)助都督府執(zhí)行法律,不但需要通曉法律法規(guī),還要見機(jī)而動,根據(jù)實(shí)際情況,處理各方面關(guān)系。這對狄仁杰來說,正是最好的歷練。望著連綿橫亙的太行山,狄仁杰胸襟大開,升起萬丈雄心。
對于這次調(diào)遷,狄仁杰并不在乎從京官調(diào)到地方,也不怎么在乎官職升降,他唯一的遺憾就是,這次調(diào)遷,他要遠(yuǎn)離家人和母親。并州雖然離河陽不足500里,卻有綿延的太行山阻隔,交通不便。想到日后與家人見面逐漸稀少,狄仁杰不由得心懷傷感。
山南,靜靜地飄過一片孤云,在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慢慢地扭曲著身子,如同一個慈祥的老人朝著狄仁杰揮手。狄仁杰呆呆地看著這片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大人,我們還是快趕路吧。不然,天黑也下不了山了!”書童催道,身后幾個挑夫也不滿地看著狄仁杰。
狄仁杰知道自己擋在路上,挑夫不好走路。挑夫們走慣了山路,只要保持一定的速度、一定的節(jié)奏,可以輕松不少。自己忽然停在路上,挑夫們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增加了不少負(fù)擔(dān),臉色自然不會太好看了。
狄仁杰趕忙讓到路邊,待挑夫們走過,他對書童道:“我先在這里走走看看,你陪著他們先下山,我稍后趕來!”
書童應(yīng)聲而去。
狄仁杰又回過頭來,看著那塊孤云,云朵已經(jīng)漸漸變淡,逐漸隨風(fēng)飄逝,山下景致影影綽綽。狄仁杰放眼看去,似乎看到院子里的白發(fā)老母,不禁淚眼蒙眬。(這成了后人“望云思親”的典故)。
正躊躇間,忽聽一個聲音道:“這位小哥,在這空山之中獨(dú)自垂泣,不知所為何事?”狄仁杰一驚,連忙抹去眼角淚花,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鶴發(fā)童顏的精瘦老人,身著一件淺色寬袍,手柱拐杖,緩緩走來。老人臉色紅潤,不喘不汗,滿臉微笑,雙眼放光。
狄仁杰初始還頗有些戒意,一看到老人的微笑和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戒備之心就換成了敬仰之情。他趕忙一鞠到底,彬彬有禮地道:“老丈,小子奉令調(diào)遷,路過此地,見那孤云頗似家母,不由得多看幾眼。待云散去,又似乎在孤云之中隱隱見到家鄉(xiāng)舊居和老母家人,不由得感傷。讓老丈見笑了!”
老人輕輕一揮手,笑道:“年輕人離家數(shù)百里,思念母親家人,孝心可嘉??!”說著,走到狄仁杰身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從寬袍里掏出一個葫蘆,往嘴里倒去。只見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把葫蘆遞給狄仁杰。狄仁杰恭敬地接下,不疑有它,便往嘴里倒去,哪知剛?cè)胱?,便有一股辛辣之氣直透心肺。狄仁杰咽下半口,剩下的一半噴口而出,他一抹嘴,紅著臉道:“老丈,這是酒??!”
老人捉狹地笑道:“是酒??!可惜你無福消受?!?/p>
狄仁杰不知那是仙酒,把葫蘆還給老人。
老人又喝了幾大口酒,問道:“既然不舍得離開家人,那就留在家鄉(xiāng),這么大包小包地遠(yuǎn)離家鄉(xiāng),不知所為何事?”
倘若換了一個人,狄仁杰肯定是不會搭理的??墒?,眼前的老丈隱隱有一股仙氣,眉宇間雖然頗有不羈,卻又透露出慈祥。狄仁杰一看之下,便有崇敬之意。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子原本在河陽任職,此次調(diào)遷并州,任都督府法曹,職輕位低,不便帶家人通往,只好一人前往?!?/p>
老人認(rèn)真地看著狄仁杰,忽道:“此去并州,便是你一生的轉(zhuǎn)折點(diǎn)。你須認(rèn)真學(xué)習(xí)刑、法、律、令、典、式、格、詔、誥、科、比、例,要擔(dān)當(dāng)起為今世之人執(zhí)掌法律的重任?!?/p>
前半句話狄仁杰聽進(jìn)去了,后半句話,狄仁杰覺得不可思議:“老丈,自去就任法曹,懷英自當(dāng)勤學(xué)不懈。只是,要擔(dān)當(dāng)起為當(dāng)世之人執(zhí)掌法律的重任,小子便是學(xué)習(xí)個一千年,也不敢當(dāng)?。 ?/p>
“你不可妄自菲薄,辜負(fù)狄氏之名!狄氏歷代豪杰輩出。你遠(yuǎn)祖狄伯支,18歲釋褐入仕,十六國時,后秦兩姚(姚萇、珧興)稱王,先后拜為從事中郎。尚書右仆射,在攻北魏時,敗于柴壁,被擒,用千匹良烏贖還。公元409年與平北將軍姚沖討伐夏王,沖欲叛襲長安,因不從,為沖鴆殺。官至侍官、正都督、平西將軍。入北齊后,歷授原仇領(lǐng)民副都督、白馬領(lǐng)民都督、涇州刺史、車騎將軍等職;你高高祖父也曾任大將軍府行參軍,秦州府主??;你祖父及曾祖父都曾被封為略陽公,為當(dāng)世大族。你狄氏源出姬氏,周文王封少子狄城,因以為氏;見于史籍者,更有魯國大夫狄彌,有古賢人狄儀,有孔夫子弟子狄黑,漢時博士狄山等名揚(yáng)史籍的賢人?!?/p>
狄仁杰也曾耳聞高祖安宗公的種種輝煌,對安宗公的祖父及曾祖所知不多,這時聽得老人言及狄氏祖先,竟有如此之多的人才,不由得雄心勃發(fā)。
“你天賦聰穎,又有機(jī)緣,前途無量,狄氏在你輩將經(jīng)歷一次輝煌。當(dāng)今之世,雖然太平安逸,可是,廿年之后,便會有女主當(dāng)政。女主雖然勤政為民,然不知自律,行為乖張,后世詬病頗多。日后你要盡力輔佐女主,為天下百姓謀福!”
聽到老人的話,狄仁杰頗為驚異,他問道:“當(dāng)今太平之世,大唐江山萬世不易,怎會有女主當(dāng)世?老丈莫要妄言!”
老人嘆了口氣道:“萬世不易!哪有這樣的好事??!”
他看著狄仁杰道:“女主當(dāng)政,原本為不祥之兆,往往會天下大亂,生靈涂炭。爭權(quán)的是帝王將相,吃苦的是平民百姓。那女主雖然德行不佳,卻能勤政為民。雖然國號變化,但能延我大唐法典。若能在女主當(dāng)政時期,有人能執(zhí)掌法典,定我民心,天下方能太平?!?/p>
狄仁杰聽得滿頭霧水,他問道:“不知老丈怎么稱呼?”
老人喝了一口酒,笑道:“小子,老夫便是李淳風(fēng)!”
狄仁杰大吃一驚,李淳風(fēng)為當(dāng)世大家,不但精通天文歷法,更是知奇門曉遁甲,為天子師。狄仁杰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是,一看到老人那精光四射的眼神,不由得跪拜下去:“小人狄仁杰拜見李大人!”
李淳風(fēng)擺擺手笑道:“不用叫什么李大人的了!老夫行將就木,不日便要駕鶴西去。臨行之前,特地來看看你這個小子?!?/p>
他站了起來,伸開雙手凌空擺動,狄仁杰偷眼一樣,那淺色寬袍竟如透明一般。他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也大體知道,自己遇到神仙了。
李淳風(fēng)道:“老夫原本只對天下大事有興趣。前日無事推卦,竟忽現(xiàn)你小子的蹤影,老夫不由得興趣大增,便推演了下去。你小子此去并州,前途無量,不過須要精通律法,更要知道人法。兩者缺一不可。如果小子能夠?qū)W得好,將來位極人臣,輔佐女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狄仁杰道:“小子剛獲任法曹之職,對律法所知有限,要擔(dān)當(dāng)起執(zhí)掌法律的重任,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更何況,倘若女主奪權(quán),便是大唐的敵人,小人便是死也不會事偽君的!”
李淳風(fēng)正色道:“此言謬矣!女主并非大唐敵人,她只是大唐的一支別枝,自大唐而出,又復(fù)歸大唐。倘若平穩(wěn)過渡,無非是讓她享了20年的皇帝福,于天下,于百姓并無不同。而且女主勤政,頗為百姓著想,與明君無二。倘若酸儒以道統(tǒng)為體,嫉恨女主,天下不免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倘若一心為百姓著想,你自然知道該怎么做的!”
狄仁杰將信將疑。
李淳風(fēng)接著說道:“至于你的命運(yùn),呵呵!老夫原本也不信,還當(dāng)是卦象有誤,所以親來見你。今日見你之相,屬頭角崢嶸之輩。倘若能掩其崢嶸,便可開拓一番豐功偉業(yè)。你要好自為之!這是命中注定的,原本不該與你說??墒?,一來,老夫即將西去,不在意天罰;二來,老夫也希望你早日成長,能盡早為天下出力。你只要學(xué)好律法,學(xué)好人法,便可放手去做,不用有任何顧慮,日后女主自然會賞識你的?!?/p>
狄仁杰請教道:“不知何為人法?”
“人法者,便是與人交往的規(guī)則。你受小吏誣告,幾至落獄,這固然是小人作祟,可是,也跟你不善于小人打交道有關(guān)。為人處事,倘若自恃清高,得罪小人事小,不能為天下出力事大,你須銘記!”
狄仁杰恭敬道:“是,小子遵命?!?/p>
李淳風(fēng)道:“你小子就好自為之吧,老夫走了!”
狄仁杰忙道:“李大人請稍等?!?/p>
李淳風(fēng)停下腳步,看著狄仁杰。
“不知李大人能否幫小子的家人占一下?”
李淳風(fēng)道:“你說個字吧!”
“小子便以家門前槐樹之‘槐’字請卦!”
李淳風(fēng)掐指道:“老夫時間不多,只用梅花易數(shù)為你簡單測算一下。此卦為雷天大壯之雷風(fēng)恒。本卦用克體,有乾金克震木之相;不過現(xiàn)在是春季,木旺于春,雖有金相克,卻克不到本體;變卦為雷風(fēng)恒,震木與巽木比和之卦。從卦象看,幾代之內(nèi),狄氏家族尚算興旺,卻又些許刑罰之事,雖不傷狄氏英名,卻略損家族榮耀。其后,狄氏家族四散各地,如槐樹般在各處生根發(fā)芽,人丁興旺,家族和美,恒常久遠(yuǎn)也!其中巽位更是人才輩出,為狄氏爭光?!?/p>
狄仁杰還待再問,李淳風(fēng)已大步離開,還沒有走到轉(zhuǎn)彎處,身影已逐漸淡去,消失無蹤。
狄仁杰知道自己遇到神仙,原本所問的是老母的情況,想不到李大人推算的是后世子孫。想到今世能夠出將入相,后世能夠人丁興旺、家族和美、恒常久遠(yuǎn),狄仁杰不由得心懷大慰。
眼看天色將暗,狄仁杰收拾心懷,邁開大步,往山下走去。
果然,在都督府法曹任內(nèi),狄仁杰通曉了吏治、兵刑等封建典章和法律制度。唐高宗儀鳳年間(676—679年),狄仁杰升任大理丞,他剛正廉明,執(zhí)法不阿,兢兢業(yè)業(yè),一年中判決了大量積壓案件,涉及到1.7萬人,無冤訴者,一時名聲大振,成為朝野推崇備至的斷案如神、摘奸除惡的大法官。
不久,狄仁杰被唐高宗任命為待御史,負(fù)責(zé)審訊案件,糾劾百官。任職期間,狄仁杰恪守職責(zé),對一些巧媚逢迎,恃寵怙權(quán)的權(quán)要進(jìn)行了彈劾。
武則天垂拱二年(686年),狄仁杰出任寧州(今甘肅寧縣、正寧一帶)刺史。其時寧州為各民族雜居之地,狄仁杰注意妥善處理少數(shù)民族與漢族的關(guān)系,“撫和戎夏,內(nèi)外相安,人得安心”,郡人為他勒碑頌德。
垂拱四年(688年),博州刺史瑯琊王李沖起兵反對武則天當(dāng)政,豫州刺史越王李貞起兵響應(yīng),武則天平定了這次宗室叛亂后,派狄仁杰出任豫州刺史。當(dāng)時,受越王株連的有六七百人在監(jiān),籍沒者多達(dá)5000人。狄仁杰深知大多數(shù)黎民百姓都是被迫在越王軍中服役的,因此,上書武則天說:“此輩咸非本心,伏望哀其詿誤?!蔽鋭t天聽從了他的建議,特赦了這批死囚,改殺為流,安撫了百姓,穩(wěn)定了豫州的局勢。
天授二年(691年)九月,狄仁杰被任命為地官(戶部)侍郎、同鳳閣(中書?。[臺(門下?。┢秸率隆?/p>
狄仁杰的社會聲望不斷提高,武則天為了表彰他的功績,賜給他紫袍、龜帶,并親自在紫袍上寫了“敷政木,守清勤,升顯位,勵相臣”十二個金字。神功元年(697年)十月,狄仁杰被武則天招回朝中,官拜鸞臺(門下?。┦汤?、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加銀青光祿大夫,兼納言,恢復(fù)了宰相職務(wù),成為輔佐武則天掌握國家大權(quán)的左右手。
在狄仁杰為相的幾年中,武則天對他的信重是群臣莫及的,她常稱狄仁杰為“國老”而不名。狄仁杰喜歡面引廷爭,武則天“每屈意從之”。
久視元年(700年),狄仁杰病故,朝野凄慟,武則天哭泣著說“朝堂空也”。贈文昌右丞,謚曰文惠。唐中宗繼位,追贈司空。唐睿宗又封之為梁國公。
狄仁杰故后,其長子狄光嗣,歷任司府丞、地官員外郎、汴州刺史、揚(yáng)州大都督府長史,后坐贓貶歙州別駕。三子狄光昭,其人頗貪暴,為人所惡。后來改名景暉,為魏州司功參軍時,因貪暴,連累狄仁杰在魏州司馬時,地方百姓為其所建的生祠被毀,果然應(yīng)了李淳風(fēng)“金克木”之語。然而長子光嗣被貶歙州后,專心培養(yǎng)子孫,效仿先輩,熟讀經(jīng)書詩賦,其子孫下代出了不少進(jìn)仕,孫輩狄博通賦詩作詞為李白好友。曾孫狄兼謨(777年—849年)是唐元和進(jìn)士,秉承曾祖狄仁杰遺風(fēng),升為御史中丞,后參加白居易的香山九老會。唐后期,官場腐敗,貪贓成風(fēng),人民生活困苦,狄兼謨在外任期間,關(guān)心民間疾苦,政績斐然。他入朝任職后,敢于駁還文宗詔書。當(dāng)時,江西觀察使吳士矩經(jīng)常動用國庫錢揮霍宴飲,有時一日之費(fèi)至10萬余錢。其初任時有庫錢27萬緡(1緡為1千錢),到任期末只剩下9萬緡,致使軍用匱乏,頗為人知曉。但朝臣中為他說好話的人多,唐文宗也不過分追查,但狄兼謨極力諫奏唐文宗,唐文宗聽從狄兼謨議,嚴(yán)治吳士矩,流于端州,堅(jiān)持執(zhí)法。兼謨之子狄慎思在唐武宗會昌六年(846年)狀元及第,這一年也是其父好友慎思師父白居易病故之年。
其后太原狄氏自太原遷出,散入四方,隱入民間,雖不曾再出將入相,卻根深葉茂,人才輩出。
花開滿樹單表一枝
狄氏一支,自太原遷入福建霞浦赤岸,休養(yǎng)生息,后因閩國王羲之亂,在閩恭懿王天德三年即945年,攜家從福建赤岸劍村來到浙江瑞安陶山松林隱居。直至元末明初,又天下大亂,其中一枝流落至太平石塘,后在澤國光明定居,其后世子孫自強(qiáng)不息、艱苦奮斗,創(chuàng)下光明狄氏的一番基業(yè),果然應(yīng)了李淳風(fēng)“巽位子孫人才輩出”之言。
話說太原狄氏狄梁公曾孫狄兼謨之后,有一子名曰狄繼,字允紹,為太原狄氏九世,自小聰慧,詩詞歌賦、諸家經(jīng)典、律法訴訟之學(xué)無有不通,并且,他從小就剛正不阿,穩(wěn)重自持,深得狄梁公之風(fēng)。
在他10歲的時候,有一次,家中丟失了一塊非常珍貴的玉佩,這塊玉佩是皇帝御賜給狄梁公的九龍環(huán)霄玉佩,乃是狄家的傳家之寶。狄允紹的父親、家主狄煥召集家中老少及仆人,呵問眾人是誰拿了這塊玉佩,如果自己站出來,可以從輕處罰。但是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僵持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狄煥見沒有人出來自首,很是惱怒,就命令管家狄福調(diào)查此事,一旦查出來是誰拿的,嚴(yán)懲不貸。
狄福猜測是家中仆人偷了玉佩拿出去賣掉了,這種事情在很多世家大族的家里很是平常,雖然狄家一向家規(guī)森嚴(yán),狄福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于是他就讓家仆相互揭發(fā),一天沒有找出來盜賊,自狄福以下,所有人都不能吃飯。家仆們面面相覷,每個人都為狄福管家的話發(fā)愁,整個家中一片陰沉。
當(dāng)時才10歲的狄允紹突然想起,自己兩天前讀書讀累了,想到家中池塘邊的涼亭里休息一會兒,無意間看到二弟狄處在池塘邊上慌慌張張地埋什么東西。狄允紹跟二弟狄處的關(guān)系最好,也最疼愛這個二弟,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是先想到這個二弟。狄處也最親近這個大哥,只要大哥狄允紹不在房中讀書,他就跟在狄允紹后面像個跟屁蟲一樣,“大哥”長、“大哥”短地叫著,家中人見他們倆這樣,都說他們倆前世肯定不是最好的朋友,就是恩愛的夫妻。所以看到二弟慌張的樣子,狄允紹不由走過去,問他道:“處弟,你在干什么?要不要大哥幫忙?”
狄處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嚇得朝前摔了個跟頭,要不是狄允紹拉著,說不定就掉進(jìn)池塘里去了。回頭一看是大哥,狄處的臉色才從煞白變回正常,支支吾吾地說:“沒什么,大哥,我先回房讀書去了。”說完就撒丫子跑了。
當(dāng)時狄允紹就對二弟的行為感到很奇怪,因?yàn)橐话闱闆r下,二弟肯定會黏在自己身旁的,可是這次卻好像做賊被抓到一樣跑了。雖然很奇怪,但是狄允紹當(dāng)時也沒多想,搖搖頭也回書房讀書去了。
現(xiàn)在回想當(dāng)時的情況,狄允紹不由有些疑惑。趁著大家不注意,他偷偷溜出大廳,來到池塘邊上二弟埋東西的地方,找了個鐵锨挖了幾下,就發(fā)現(xiàn)了那塊家中丟失的九龍環(huán)霄玉佩,只是已經(jīng)碎成了幾塊。他不動聲色地又把土掩好,回到祠堂大廳,對父親說:“父親大人,這件事不用查了,我知道玉佩是誰拿的?!?/p>
家中眾人好奇地看著他,只有二弟狄處的臉色慌張,不知所措。狄允紹看了一眼二弟無助而惶恐的樣子,心中一疼,但還是咬了咬牙,說:“兩天前,我看到二弟在池塘邊上掩埋東西,行為甚是奇怪。剛才我又去那兒挖開二弟掩埋東西之處,發(fā)現(xiàn)里面是已成碎片的玉佩?!?/p>
狄煥一聽狄允紹這么說,勃然大怒,大手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孽畜,還不站出來!你說,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狄處邁著小碎步,不情不愿地站出來,跪在祠堂大廳里,不敢看父親,只是眼睛掃了大哥狄允紹一眼,失望和傷心之色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原來,狄處前幾天跑到父親的書房去玩,恰巧看到父親儲藏寶物的柜子沒鎖,好奇之下就打開來看,就看到這塊九龍環(huán)霄玉佩,一下子就被它精美的造型和溫潤的質(zhì)感吸引了,拿在手里把玩不已。沒想到一個不小心,玉佩從手里滑落,摔成了碎片。他知道這塊玉佩是家傳之寶,只有每年祭祀的時候,父親才會拿出來供在祠堂里,平時都舍不得動一下。懼怕和慌張之下,他急中生智,想把這件事隱瞞過去,于是把玉佩碎片埋在池塘邊,想要瞞天過海,躲過父親的責(zé)罰。
玉佩事件真相大白,狄煥盛怒之下,就要把狄處逐出家門。在家中眾人的跪求之下,才改為鞭責(zé)二十下,在房中一年不許出屋。
就當(dāng)眾人以為這件事就這么完結(jié)的時候,狄允紹突然上前,跪在地上對父親說:“父親大人,允紹有一個請求,還請父親大人應(yīng)允?!?/p>
狄煥對這個聰慧而懂事的大兒子一向喜歡,指望他能光耀門楣,所以雖然生氣,仍對他和顏悅色道:“允紹,你有什么事,站起來說。這次玉佩丟失的事你處理得很好,公正無私,甚有祖風(fēng),為父甚慰。你有什么事,盡管說出來?!?/p>
狄允紹沒有站起來,對父親說:“父親大人,孩兒請求代處弟受過?!?/p>
狄煥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說:“你說說為什么,你要是能說出個讓人信服的道理,為父就答應(yīng)你;要是說不出來,我就讓你跟他一起受罰?!?/p>
狄允紹聽了父親的話,心中一喜,道:“父親,孩兒代處弟受罰,理由有四。處弟年幼,身子?jì)扇?,受如此重罰,我怕他受不了,萬一不幸,就悔之晚矣,此為一。處弟年幼,讀書無多,不諳世事,于禮法善惡尚未有能力分辨,他平時跟孩兒關(guān)系最好,我未能在言行中教會處弟為人處世之道,以至于他今日鑄此大錯,處弟之過,實(shí)乃過在孩兒,此為二。處弟年幼,平時對孩兒最是親近,今日我揭發(fā)他,于公理雖是大義滅親,于私情卻是背叛。孩兒不想讓二弟因此對我心有罅隙,甚至仇視,造成日后兄弟不和,甚或鬩墻之災(zāi),此為三。處弟今日受罰,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的原因造成的,我雖無害伯仁之心,伯仁卻終是因我而傷,我焉能置身事外,眼看深愛的幼弟孤身受罰?所以請求父親大人讓我代替處弟受罰,以稍解我愧疚之情,此為四。為此四點(diǎn),還請父親大人允許我的請求?!?/p>
狄煥捋了捋胡須,奇怪地問道:“我也素知你與處兒最是相好,那你為什么還要揭發(fā)他呢?你是知道揭發(fā)他的后果的?!?/p>
狄允紹正色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間,有所為,有所不為。為護(hù)愛弟,而罔顧公理,讓無辜的人為他受過,允紹寧死不為!”
狄允紹的一席話,讓祠堂中的眾人都露出了驚奇和贊賞之色,狄福上前道:“恭喜老爺,大少爺今日所為,堂堂正正,于法無私,于情無愧,公私兼顧,將來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為狄家再增榮耀?!?/p>
狄煥也頷首道:“好,允紹果然沒有辜負(fù)為父的一番教導(dǎo)和苦心。我就準(zhǔn)許了你的請求。但是狄處過錯也不能輕饒,讓他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這件事情傳開之后,附近的人對狄允紹的作為都交口稱贊,紛紛說:“狄家又要出一個丞相了!”
而狄允紹在房中禁足一年,塞翁失馬,也因此得福。這一年中他不能出門,所幸專心讀書,一年之后,學(xué)問大進(jìn),附近的秀才和他交談過幾次之后,都自嘆不如。
幾年之后,狄允紹進(jìn)士及第,成為狄氏一門的驕傲。及第之后,狄允紹先后任浙江湖州知府、江西吉安州吏等職,因勤政愛民,公正廉潔,政績卓著,遷為西北重鎮(zhèn)太原府的知府??墒沁@時的時勢已非狄梁公之時,朝廷混亂,軍閥割據(jù),盜賊四起,民不聊生,狄允紹乃治國之才,在這個亂世,卻沒有他一展所長的機(jī)會了。
宦海浮沉二十載之后,狄允紹在官場迭升迭降,雖然一心為國為民,卻屢遭小人陷害。他看透了宦海險惡、世事離亂,已非有可為之時。一日,他突然長嘆一聲:“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天下紛亂,只能為逍遙之游?!彼鞉旃诙ィ瑪y家遠(yuǎn)走,隱居福建赤岸。
誰知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天下離亂,想找一塊清凈之地也屬不易。閩恭懿王天德三年即945年,此地盜賊蜂起,民不聊生,連狄氏這樣的大家族也隨時有遭盜寇洗劫的可能。狄允紹誓要找到一處傳說中的“桃花源”,讓家人能避開戰(zhàn)火波及。于是,他又帶著家人,遷離赤岸,到曾經(jīng)當(dāng)過知府的昔日吳越之地尋找安棲之地。
一路走來,行到浙江章安(當(dāng)時瑞安屬章安)松林,狄允紹見此地山清水秀,民性淳樸,周圍有群山環(huán)繞,中間一塊平原沃土。前有云江似帶,可觀潮起潮落帆來帆往;上有湖嶺巖頭紫金山,峰高入云,直沖天際;下有陶山集鎮(zhèn),人煙茂盛、往來商旅不絕。山上有寺,寺中有晨鐘暮鼓振聾發(fā)聵,怡悅心耳;后面又有仙門山麓,即貞白先生洪景公遁跡修真之所——貞白祠。
狄允紹見此地清幽,風(fēng)水絕佳,又遠(yuǎn)離戰(zhàn)火,對家人說:“此地必為我狄氏興盛之所?!庇谑遣辉龠h(yuǎn)游,隱居于此。自此而后一千多年,此地狄氏香火綿延不絕,人才代出,成為本地一大望族,乃至今日。
且說狄允紹自此在松林隱居,狄氏一族在此地生息繁衍,于鄰為善,于家和睦,眨眼就過了兩百多年。
這兩百多年,從五代到北宋,從北宋到南宋,又從南宋到蒙古入主,成立大元。其間朝代更迭、江山易色,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一場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人間大戲??墒牵@一切似乎都影響不到松林的狄氏,那些事情太大了,大到升斗小民無法顧及。
兩百多年后,松林狄氏已經(jīng)到了第十七代。經(jīng)過歷代的繁衍,狄氏此時已經(jīng)在瑞安松林一地扎根落戶,融入了松林這塊狄氏的福地。
第十七代中,有一個人叫狄群,字睦和,取義于荀子的“以獨(dú)則足,以群則和”。這個狄群,天性聰穎,從小就有很強(qiáng)的冒險精神,帶領(lǐng)著一群小伙伴掏樹洞,鉆密林,下河捉魚蝦,上樹掏鳥蛋,讓族中大人又是愛又是氣。長大以后,他不滿于跟族中前輩一樣窩在松林一個地方,想要出外闖蕩。他覺得,松林雖美,可畢竟太小,他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顧族中大人的反對,狄群帶著一顆年輕蓬動的心,走到了外面的世界。憑著他的才智和學(xué)問,他走了很多地方,見識了很多風(fēng)景絕佳之處,似乎人生之樂,無過于此了。
后來,他在游俠途中湊巧救了一個蒙古高官,蒙古高官見他英姿勃發(fā),腹藏錦繡,就想讓他入自己的府邸??墒堑胰弘m然輕狂,畢竟身上流淌的是漢人的血統(tǒng),對于這個蒙古人,因?yàn)橐粫r路見不平救下了他,卻也不想做蒙古人的鷹犬,二話沒說就拒絕了。
這個蒙古人在中原呆久了,也學(xué)會了“禮賢下士”這個詞,就對狄群說:“那我就封你當(dāng)個官,在福建閩縣,這個官你想什么時候去當(dāng)就啥時候去當(dāng)?!闭f完他洋洋得意地走了,還覺得自己跟史書中那些寬容大度的漢人皇帝一樣了不起。
狄群對這個官職頗為不屑,壓根就沒想去當(dāng)。幾天后他在一個蒙古人的鞭子下救下一個漢人老者,漢人老者感慨地說:“多謝俠士。俠士能救我一個,可是普天下漢人那么多,又有誰來救啊!”
這句話觸動了他,他想:當(dāng)不當(dāng)蒙古人的官是個樣子罷了,我如果能通過這個官職救下更多的漢人,豈不是比救一個兩個人更有意義?
于是,他走馬上任,到福建閩縣當(dāng)官去了。他這個官說實(shí)話只是一個閑職,但在他的努力之下,也救了不少人,造福了一方百姓。當(dāng)?shù)匕傩斩挤Q呼他為——“閩縣狄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