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澤
京城光陰,如年輪流轉(zhuǎn),承載著記錄著,京城京人,也在用自己的努力,為這年輪之痕,蘊藏?zé)o數(shù)或是婉轉(zhuǎn)悠揚,或是可歌可泣的故事。非常喜歡這座城市文人的風(fēng)骨、書家的瀟灑,當(dāng)然更有博學(xué)者、慷慨者、奉獻(xiàn)者在不同時代留下的華光溢彩。
中國當(dāng)代著名書畫家、教育家啟功先生,我心中不世出的俊彥。他的故事我們大伙兒早已聽過不知多少遍了,可啟功先生背后的女人卻是鮮有人知的。俗話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咱們今天就來聊一聊啟功大師背后的這位優(yōu)秀的女人。
啟功先生是名副其實的“老北京”。1912年7月26日,啟功出生在北京的什錦花園胡同,他曾祖溥良的宅第里。啟先生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孫,和親王愛新覺羅·弘晝的第八代孫。
當(dāng)然啟功先生從不希望別人將他與皇室血統(tǒng)掛鉤,他是個充滿幽默感的國學(xué)大師,曾開玩笑地說:“本人姓啟名功字元白,不吃祖宗飯。”
啟功先生在中國當(dāng)代的教育、書畫、鑒定等方面都有涉及,而且都是行家。另外對古典文學(xué)、詩歌等也很有研究,可謂全能型的學(xué)者。但啟功先生能取得這么大的成就,除了他自己的刻苦努力、性格恬淡等優(yōu)勢之外,更與他的妻子——章寶琛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那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女性到底給了啟功先生以怎樣的幫助呢?
話說啟功的童年并不容易,他在革命年代出生,父親早逝,使母親不得不一手撫養(yǎng)他。這種坎坷的成長經(jīng)歷鍛煉了啟功的性格,使他充滿感恩之心。然而,當(dāng)母親和姑姑開始為他物色妻子時,啟功內(nèi)心卻感到矛盾。雖然他對于婚姻并沒有太多期待,但出于感恩之情,他最終答應(yīng)了這個提親。就這樣,啟功在20歲時迎娶了章寶琛,一個看似與他并不相配的女子。
啟功博學(xué)多才,而章寶琛卻沒有什么學(xué)識。雖然章寶琛一過門兒便每日里忙前忙后,打理家務(wù)。但在成婚之初,啟功的眼里仍然沒有妻子。
據(jù)啟先生回憶,自從章寶琛過門后,啟功便再也沒有為家里的事操過心。每天早晨一睜眼,啟功就看到章寶琛在沒完沒了地干活。啟功的母親和姑姑上了年紀(jì),又常鬧病,不免會發(fā)些脾氣,不管遇上多么委屈的事,她從來不頂一句嘴。
啟功有時在外面碰上不順心的事,回到家也沖她發(fā)脾氣,可是每次妻子總是不言語,想吵也吵不起來??杉幢闳绱怂某聊蜒裕趩⒐ρ劾?,那是木訥。章寶琛依舊不是他理想中的伴侶,她不懂詩詞書畫,更不懂啟功的精神世界。
但是,在母親和姑姑的培養(yǎng)下,啟功深切體會到女性的不易,于是對這位清貧的姑娘產(chǎn)生了一些敬意。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關(guān)系逐漸升溫。1937年,隨著北平的淪陷,啟功也失去了工作,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時間吃喝都成了問題。
一天,啟功看到妻子正在補一只破了幾個洞的襪子,不由得心中一片酸楚,于是他就想到了賣畫賺錢。但當(dāng)啟功背上畫好的畫卷準(zhǔn)備出門叫賣時,突然在門檻前遲疑了片刻,善解人意的章寶琛立刻明白了,那是文人的面子,于是立刻接過啟功裝好的字畫,跨出家門,“從今天起,你只管作畫,我上街去賣?!?/p>
那天傍晚天降大雪,啟功去集市上接章寶琛,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坐在馬扎上,全身是雪??匆妴⒐砹耍聦氳]著雙手興奮地說:“只剩下兩幅沒賣掉了?!眴⒐匆娖拮尤绱藰酚^,他心疼地哭了。
這樣困苦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最困難的時候,章寶琛便把珍藏的首飾拿出去典賣,換得錢做點好吃的,留著啟功回來吃。
她知道啟功經(jīng)常需要添置新書,每月生活再緊,她也總要留出一部分錢給啟功買書用。
1938年6月,日偽政府成立了教育局,一位過去的同事來拉啟先生去那里工作,遭到啟功的嚴(yán)詞拒絕。同事不死心,準(zhǔn)備先說動章寶琛,誰知章寶琛態(tài)度更加堅決:“我們就是餓死,也不給日本鬼子和漢奸做事!”啟功知道后,感嘆道:“知我者,寶琛也!”直到1952年,啟功被北京師范大學(xué)任命為副教授,他們的生活狀況才開始有所改善。
然而,夫妻倆這好日子才剛嘗了個甜頭,啟功的母親和姑姑又相繼病倒。整整五年期間,章寶琛終日衣不解帶,盡心侍奉床前從無怨言,直至二位長輩相繼離世。
此時的章寶琛,也早已熬得脫了相,憔悴不堪。啟功想到妻子為這個家做的一切,深感無以回報,便請妻子端坐在椅子上,叫了一聲“姐姐”,又給她磕了一個頭。
可以說章寶琛是生活領(lǐng)域的“大師”,她用實際行動教會了啟功生活的真諦,更用實際行動為一代書家守護(hù)著文化的瑰寶。
在那個特殊時期,細(xì)心的章寶琛偷偷地把啟功寶貴的藏書、畫和文稿用紙包了一層又一層并打上捆,放在一個缸里,在后院的墻角下挖了一個洞,然后把這些書埋在土地的深處,只有她自己知道。
為了可以讓啟功安心搞創(chuàng)作,通常是章寶琛獨自一人在院子里,以忙活計做幌子來放哨。只要有個風(fēng)吹草動,她就以咳嗽為暗號,來警示屋子里的啟功。
1975年,章寶琛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她臨終前示意啟功附耳過來,聲音微弱地道:“你的那些寶貝物件,都沒丟,我早都埋在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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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挖出來發(fā)現(xiàn),凝聚著他多年心血的文稿用一層又一層的紙包裹著,連一張也沒少,看到眼前的情景,啟功號啕大哭,他感激妻子為他所做的一切。
章寶琛臨終之前,除了告訴啟功文稿的密藏之處外,她還囑咐啟功說:“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再找個人照顧你!”她和啟功結(jié)婚43年,一直寄人籬下,她希望能在自己家里住,哪怕住一天也是好的。
可解放后的啟功每月只有30元的生活費,一直居無定所,借住在親戚家。他們夫妻先是借住在楊姓姨母家,一住就是三年。時間最長的是借住在內(nèi)弟家,竟達(dá)20年之久。聽妻子唯一的愿望是住上自己的家,啟功很傷心。他決定馬上搬家,以完成妻子這個小小的心愿。
第二天傍晚,當(dāng)他收拾好東西趕到醫(yī)院時,章寶琛已經(jīng)咽了氣。
章寶琛走后兩個多月,啟功搬進(jìn)了學(xué)校分給他的房子——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家。但這時候,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妻子病逝后,啟功長久地沉浸在無盡的哀思中,寫下了催人淚下的《痛心篇二十首》,以極樸素的語言表達(dá)了他與老伴之間生死相依的深厚感情:“結(jié)婚四十年,從來無吵鬧。白頭老夫妻,相愛如年少。相依四十年,半貧半多病。雖然兩個人,只有一條命……”
寶琛不在的日子里,啟功常住單人房,常臥單人床,繼續(xù)粗茶淡飯,安靜生活了30年。想她了,就去她墓前找寶琛說說話,吃一份她愛吃的飯菜,還給寶琛也盛上一碗。正所謂“何謂相思苦,離人心上秋”。
2005年,飽嘗相思苦的啟功先生在北京病逝,享年93歲。如他生前遺愿,最終與妻子章寶琛合葬在了一起。
章寶琛雖無民國時期那些鼎鼎大名的如林徽因、冰心、陸小曼、潘素等等奇女子著名。但有時我卻在想,看似平凡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偉大的呢?她所做的一切,在那個時期可能是很多女性一生的真實寫照,但如果沒有這些偉大女性的默默奉獻(xiàn),又怎能成就一批大師,又怎能有我們今天的生活呢?
斯人已逝,故事永存。
我僅以粗鄙之文以示這位“大師背后的大師”故事,但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知還有多少偉大、堅強、令人動容的女子!而在今天,可能就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都有著這樣值得敬佩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