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力
2023年是意大利作曲家威爾第210周年誕辰的紀念之年,用上演其歌劇作品的形式來紀念這位偉大的作曲家,該是最佳的致敬方式和向經(jīng)典學習的最好機會。這一年里,中國各地的藝術(shù)團體——大劇院、歌劇院、音樂學院、歌劇藝術(shù)中心,都有威爾第歌劇演出的記錄,其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劇目,依然是中國觀眾最熟悉的意大利歌劇《茶花女》。2023年12月,重慶市歌劇院版的《茶花女》在霧都公演。兩組演員,連演三場。
幾年前即聞重慶在排《茶花女》,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重慶人演《茶花女》,會走什么路?會演成什么樣?后來聽說演了,沒有看到。2023年的演出消息,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重慶市歌劇院為排此戲邀請了旅意華人女高音呂怡惠擔任藝術(shù)指導。30年前我看過她扮演的薇奧萊塔(與中央歌劇院合作),還采訪過她,那時的她已走出中國臺灣去意大利深造。30年后,她的經(jīng)驗,無論是音樂的、語言的,還是意大利歌劇文化的積淀,能從《茶花女》的角度傳播給中國的歌劇人,這個銜接值得稱道。我此次到重慶才知道,重慶市歌劇院8年前的演出,就得到了呂怡惠的指導,那次是與她的先生、羅馬音樂學院聲樂系原系主任瓦萊里奧·帕佩里(Mo Valerio Paperi)一起來的。2023年再到重慶,呂怡惠說:在我和已故先生的精神意念下,含苞待放的新蕊將傳承《茶花女》的重慶芬芳。她還表示:歌劇是作曲家為傳遞人類光輝而創(chuàng)作的音樂戲劇作品,歌劇人有義務擔負傳承的使命。用意大利原文演唱,不只是在追求原汁原味,更需要我們真誠地傳遞原汁原味中的人性和感動!
重慶2023版的《茶花女》選擇了音樂會歌劇的形式。樂隊在臺上后區(qū),合唱隊在樂隊后面,舞臺前一半留作戲劇表演區(qū)域。此類簡易作法,大約有兩種原因,一是錢少,無法在置景上投入更多;二是對作品自信,充分信賴劇目本身的音樂戲劇魅力,不倚賴舞美的過多輔助。我估計前者對重慶版的影響居多,后者的因素也不是沒有。作為音樂會版歌劇,國內(nèi)近年來不算鮮見,而且都在局限中做了些“掙脫”的努力,也就是在舞美上多動一點心思。重慶版的舞美心思,主要體現(xiàn)在燈光的變化和燈光打在背板上的圖案里,一朵茶花,從綻放到凋零,從居中的位置到偏于一隅,從暖色到冷色的變化,無不與劇情相關(guān),簡約中體現(xiàn)出豐富的內(nèi)涵,象征、提示的意味,都能感覺得到。
臺上的樂隊是歌劇院的樂隊,又稱重慶交響樂團,郭修武指揮。半年前,重慶的歌劇《一江清水向東流》到浙江參加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兩場都是郭修武指揮。與之前相比,指揮《茶花女》的郭修武顯得更穩(wěn)、更干練、更成竹在胸,與歌劇院常任指揮的職位更吻合了。我想或是與劇目本是經(jīng)典而非原創(chuàng)新作有關(guān)。后來得知,小郭指揮此前被劇院派到北京,觀摩了余隆為國家大劇院版《茶花女》的排練,無異于近身學習,而且立見成效。
樂隊也有了不小的變化。2023年里,樂團演出了6臺交響音樂會,外請的不同指揮,使樂隊廣增見識,又有指揮高手的重點培訓,進步顯著。我覺得樂隊這次演出最出色的是懂得了控制中的配合,不爭、不搶、不咄咄逼人,顯出了歌劇樂隊的特色。
兩組主要角色及扮演者,均為本院演員:薇奧萊塔:趙丹妮/鄧媛,阿爾弗萊德:肖飛/許開林,日爾蒙(以前多譯為亞芒或老阿芒):劉廣/李秉峰,芙羅拉:黃淑芳/蘇星月,加斯通子爵:楊揚嵩帆,杜弗男爵:戴佳志,歐比尼侯爵:甘家豪,醫(yī)生:沈有鑫,安妮娜:邱韻/楊暢。一個外請、特邀的演員都沒有,本院演員排出兩組陣容,真是自信滿滿!我的理解是,這個自信中,有向世界經(jīng)典歌劇致敬的誠意,有劇院實力的展示,有推舉新人、做好“傳幫帶”的良苦用心。
看過《塵埃落定》《一江清水向東流》等戲后,趙丹妮對我來說已不陌生,但卻擋不住這次她塑造的薇奧萊塔給我的驚喜。丹妮的音色、聲樂技巧、對人物的理解和表現(xiàn),都為我所喜所贊。盡管還不能做到絲絲入扣,但已相當像模像樣。形體的靈活給她的表演帶來更多的便利,使她在第一幕的沙龍般聚會中游刃有余地展示了女主人的魅力,又恰到好處地呼應了阿爾弗萊德的情感表白,亦有被牽出的些微真情。我尤為激賞的是第三幕她的赤足表演,病入膏肓的人物感覺太到位了??吹つ莸霓眾W萊塔,我忍不住迅速回顧了一下我近年看過的其他幾位扮演者,比如唱過中、意兩種語言的顧文夢,比如與國家大劇院合作的葉卡捷琳納。顧文夢這幾年在意大利學習、生活的時間較多,意式感覺會比趙丹妮更多一些。葉卡捷琳納則明顯是俄式風格,從表情到動作都更夸張,這幾年也有中國演員效仿其路徑,與之相比,我更希望丹妮能保持自己的基本狀態(tài)。
更為我熟悉的劉廣越來越壓得住臺了,這次我領(lǐng)教了他后發(fā)制人的厲害。以往的日爾蒙,多強調(diào)人物的持重和聲音的厚重,劉廣則大膽多用弱聲,突出強弱變化,層次感更為鮮明,讓人感到這個人物虛偽與真實并存的兩面,也更吸引觀眾的注意力。以前多唱晚會歌的一些燥病,這次都已盡量避免、不留痕跡了。
年輕的肖飛,進劇院不過兩年,擔重任,挑大梁,不怯場,不負眾望。可以勇敢地向戲劇音樂的深處繼續(xù)邁進。
這組演員分別于2023年12月1日、3日演出兩場,2日是青年組,給了劇院最年輕的演員們一個高調(diào)亮相的機會。從院方來講,這樣做既有風險,也有壓力。劉廣告訴我:劇院里能演阿爾弗萊德的就有四五個呢。進劇院工作不到兩年的鄧媛、許開林、李秉峰三位主演都很盡力,假以時日、機緣、有效指導和自身努力,當有更上乘的表現(xiàn)。
循慣例,節(jié)目單上仍有出品人、藝術(shù)總監(jiān)劉光宇的一段文字:
悲劇的定義是將美撕碎。
歌劇《茶花女》的前半部分講美,后半部分講撕碎。
這一版演出突出地呈現(xiàn)了“茶花女”何以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內(nèi)因和外因,為大家創(chuàng)造一個共同的預期。這個預期來自文化這一人的最大公約數(shù)。《茶花女》的公約數(shù)是什么?是愛,人性中最耀眼的光芒。沒有愛,生會暗淡無光;沒有愛,死亦會痛苦不堪。
期待那些關(guān)于愛情、道德、人性、社會、生命等等重大主題,盡可能在小仲馬的文學、威爾第的音樂之中,得到觀眾您自己的解釋。
我僅摘錄了不到一半的文字,我更愿借重慶市歌劇院建院七十周年這個特殊的時間節(jié)點,記錄下他們的不懈努力。
重慶市歌劇院的七十年,是輝煌的七十年,驕傲的七十年,奮進的七十年。對中國歌劇史略有了解即可看到,在中國的歌劇版圖上,這個劇院始終是西南歌劇創(chuàng)作的一面大旗。該院創(chuàng)作的《江姐》,早于空政版《江姐》,亦有不俗的演出記錄?!都t云崖》成為與中國歌劇舞劇院并演的優(yōu)秀劇目?!痘鸢压?jié)》的奇跡,是在贏得觀眾的喜愛之后,出現(xiàn)在1984年國慶游行隊伍中的花車上。歌劇花車的創(chuàng)意,迄今還沒有再一次出現(xiàn)過。1950年代生人如我者,趕上了《火把節(jié)》輝煌的尾巴,目睹了《巫山神女》《釣魚城》《辛夷公主》《塵埃落定》《一江清水向東流》等劇目的次第誕生,目睹了這些劇目分別成為中國藝術(shù)節(jié)、戲劇節(jié)、歌劇節(jié)、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藝匯演等重大節(jié)慶演出中的搶眼劇目?!秹m埃落定》更被我譽為傲立于民族歌劇船頭的佳作。近十多年來,以音樂劇《城市叢林》、交響樂合唱《長江》、跨界融合舞臺劇《大禹治水》等為代表的新作品的誕生,成為這個劇院在歌劇創(chuàng)作之外不斷拓展合唱創(chuàng)新的標志。隨著2007年起重慶交響樂團與重慶市歌劇院的并行運行,交響樂原創(chuàng)新作《重慶組曲》《太陽之子》《三峽印象》,交響樂組曲《故鄉(xiāng)風情畫》、協(xié)奏曲《對話》等紛紛問世,呈現(xiàn)出一派紛繁景象。
2023年末,劉光宇院長向我介紹了這一年來劇院“以演為慶”的業(yè)績。
這一年里演出的三部歌劇,都不是本年度制作的新劇目。把老劇目拿出來再排、再演、再打磨,用于鍛煉隊伍、傳代新人。兩年前,《塵埃落定》參加第四屆中國歌劇節(jié),舞美隊已在山東的劇場開始工作,大隊出發(fā)前接到通知,疫情亮起了紅燈,心理挫傷與經(jīng)濟損失俱在,化解豈是一日之功。2023年,《塵埃落定》演到了西藏昌都。那是高原,是藏區(qū),是沒有見過歌劇的地方。你們漢族人去人家藏族的家門口,演康巴漢子,能不能得到認可?演出之余,劇組參觀了昌都革命歷史博物館。他們意識到,帶著這部戲到昌都這樣的地方來,不只是演歌劇,更是為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做出自己的努力?!兑唤逅驏|流》參加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演到嘉興,在傳遞生態(tài)文明理念的同時,劇組到嘉興南湖紀念館參觀、學習,面向紅船再次重溫入黨誓言。年末,在重慶演出世界經(jīng)典歌劇《茶花女》,為重慶的國際化都市形象添加了不可或缺的文化內(nèi)涵。
2023年演出的六臺交響音樂會,邀請了卞祖善、邵恩、夏小湯、朱曼、肖超、黃炎佳等多位指揮,帶著各自的經(jīng)驗與樂團合作,考驗了樂隊的水平,也提升了樂隊的水準。從樂手層面反饋,邵恩的排練最對路、最見效,也最注重調(diào)整樂手的心理狀態(tài)。
新年音樂會在重慶已連續(xù)舉辦了26年,原定2022年底舉辦的2023新年音樂會,受到了疫情的阻攔,眼看著排練廳里的樂手一個個病倒,音樂會不得不暫停。2023年2月4日,這套曲目以新春音樂會的名義演出,重慶市委書記袁家軍率市委、市政府領(lǐng)導班子全體出席。
解析式、沉浸式的演出形式出現(xiàn)了。觀眾進了歌劇院后發(fā)現(xiàn),每間琴房都成了樂隊一個聲部的獨立空間,先讓你逛集市般地瀏覽一通。隨后再走進音樂廳,聽主持人講解樂器特征和作品特點,之后開始欣賞布里頓的《青少年管弦樂隊指南》。這種形式的演出,最可贊賞的是演給了幼兒園的小朋友看。在重慶市最好的中學禮堂,一個家長帶一個學齡前兒童,千人一堂,音樂啟蒙,孩子們居然都比大人興致還高。
2022年,《塵埃落定》嘗試了沉浸式演出,創(chuàng)下一天賣光5場票的票房紀錄。不大的演出場所,走進去即能接觸到化好裝、攜道具、已帶人物感的演員。演員們卸掉舞臺范兒,弱化美聲腔,觀眾可以近在咫尺地看戲。不僅看表演,也能看到演員的妝容和汗水,感到他們的呼吸,與角色對答,甚至探討。
累計下來,《塵埃落定》這部戲已經(jīng)做成了正劇版、校園版、音樂會版、講座版和沉浸版,使得歌劇這一“重工業(yè)”產(chǎn)品,除了正規(guī)的表現(xiàn)形式,兼有了“輕量化”的表現(xiàn)樣式。
劉廣副院長帶隊下鄉(xiāng)演出時,冒出一個新想法,立刻與劉光宇院長通了一個小時的電話。經(jīng)過院班子的討論,“當我遇上你”的新創(chuàng)意誕生了。他們發(fā)現(xiàn),腦洞大開后,日與月、喜與悲、斗牛士與卡門、流行與經(jīng)典、古典與現(xiàn)代,都可以遇上,于是,又有了秧歌遇上芭蕾、查爾達什遇上賽馬、小提琴遇上二胡……每個“遇上”都有具體的曲目,都可以有新的補充,音樂的“無窮動”,注入了中西交融、中外交流的意識,新穎的展現(xiàn)形式自然吸引了更多的觀眾。7月,“江山多嬌”組合赴新加坡,參加“新加坡重慶周”活動。聲樂三人,二胡、竹笛、琵琶各一人,情景六重奏唱,重慶啰兒調(diào)與新加坡民歌碰撞融合,以“當《太陽出來喜洋洋》遇上《丹絨加東》”為名,以對答的表演樣式,呈現(xiàn)了一個風趣的情感故事,引起了新加坡觀眾的極大興趣。
70年來,重慶市歌劇院已與70多個國家有過往來。2023年,樂團在重慶演出了比利時作曲家兼指揮彼得·利茲的《愛·中華》專場音樂會。已成世界經(jīng)典的交響樂作品也有多部出現(xiàn)在音樂季的音樂會曲目中。
聲影世界合唱演唱會、交響合唱視聽音樂會,是臺上與臺下、演員與觀眾的“遇上”。視聽并舉、唱演并舉的樣式,走出了合唱傳統(tǒng)模式。中外經(jīng)典合唱作品之外,未忘要有一組本院原創(chuàng)歌劇的合唱選曲。當?shù)孛襟w報道,欣賞這樣耳目一新的音樂會,時間“嘩”一下就過去了。
首屆劉雪庵音樂節(jié)暨劉雪庵經(jīng)典作品交響音樂會、紀念金砂100周年誕辰音樂會,歌劇院都是演出陣容中的主力。金砂這名字,大家可能不熟;但說到其作品歌劇《江姐》,我們就該知道作曲之一的分量了。而劉雪庵,我們不僅應知道有辱其名的《何日君再來》,更應傳唱他的《長城謠》。歌劇院藝術(shù)廳的演出,還可記錄的有:秦麗“巴松之夜”音樂會、劉放提琴音樂會、劉宇二胡獨奏音樂會、袁瑞欣大提琴獨奏音樂會、單簧管“音樂家人”音樂會等。
《釣魚城》和《塵埃落定》兩部歌劇的總譜和鋼琴譜,均由西南大學出版社出版?!兑唤逅驏|流》的總譜預計也將出版。其對原創(chuàng)歌劇的引領(lǐng)、推廣作用,都是不言而喻。
2024年音樂季的演出日程,已經(jīng)發(fā)布,我注意到其中最特殊的一臺演出是:6月7日,紀念音樂會(駐場“周周演”第500場)。500這個數(shù)字的意味,真是回味不盡啊!
70周年之際,重慶市歌劇院設(shè)計了一個新的LOGO,70根粗細不等、長短不一的線條(琴弦),組成了一個可以出現(xiàn)高低快慢變化節(jié)奏的口型。新穎的設(shè)計,豐富的寓意,不能不贊!
《茶花女》2023版,是劉光宇在重慶市歌劇院院長任上演出的最后一個劇目。自2006年起,劉光宇做了17年的院長。
初聞光宇出任歌劇院院長時,我是有點詫異的。那時的光宇,不是歌劇圈里人,也不能算是戲劇圈里人,他的專業(yè)長項是二胡演奏,兼二胡作曲。而全國的歌劇院院長,多為歌劇圈里的專業(yè)人士,指揮、作曲、導演、編劇、歌唱家、舞美設(shè)計師等均有。光宇之后,才出現(xiàn)了排簫演奏家、小提琴演奏家的歌劇院院長。十幾年來,我目睹了光宇成功跨行的全過程,其中不乏給我深刻印象的重點段落。寫此文時,我剛從重慶轉(zhuǎn)場到蘭州,手邊沒有資料可查,全憑記憶寫來,定有疏漏或記憶不確處,只能盡量努力保證真實和準確。
光宇上任時,前任留下的劇目是《巫山神女》,他把這個戲推到了上海,使我有機會在滬觀看。那時,歌劇院團攜整部歌劇外出公演的機會很難得,《巫山神女》從渝到滬的轉(zhuǎn)場,頗經(jīng)一番努力,可喜的是他們不僅帶去了一臺歌劇,還帶去了交響合唱音樂會《長江》。演出后,光宇和我通話,誠懇地表示一定要聽聽我的意見。2008中國歌劇論壇上,光宇在“院團長論壇”單元做了精彩的發(fā)言,他透露:想做一部二胡歌?。贿€向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總監(jiān)余隆建議:增加對中國地方歌劇院團和劇目的關(guān)注。2011年《釣魚城》在渝首演的時間,與在福州倉促推出的首屆中國歌劇節(jié)時間重疊,重慶的新戲,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演到福州,我只能在閩江邊遙望朝天門為他們祝福。在北京看某部歌劇后,我和光宇在地鐵里相逢,聊的都是看戲觀感。不久后,年輕的男中音歌唱家劉廣在渝舉辦獨唱音樂會,邀請王燕去指揮,我跟去擔任了音樂會主持。劉廣唱到《釣魚城》的唱段時,我還在側(cè)幕鋪墊了一句臺詞。在成都看過音樂劇《青城》,開研討會時,光宇和我鄰座,我眼見他邊聽他人發(fā)言邊在紙上寫出自己的發(fā)言提綱。瞬間出現(xiàn)的文字,竟是字字都在“點”上,比我的感受多了思考的理論成分。武漢看《高山流水》,他的發(fā)言再次令我折服。音樂劇《城市叢林》創(chuàng)作期間,光宇專程到京,與編劇馮柏銘一起,召集了小范圍的劇本研討會。參加這樣的更有針對性的小會,我的收獲多于對一個劇本的認識。沒想到作曲家劉振球隨即跟進,與我討論這個戲的音樂構(gòu)思?!夺烎~城》參加第二屆中國歌劇節(jié)時,我和光宇在武漢相逢,很為這個戲沒有獲得應有的獎勵而惋惜。第三屆歌劇節(jié),重慶參加的劇目是《辛夷公主》,我對這個戲關(guān)心得不夠,到了常州才看到這個戲。戲后,會后的自助午餐時才見到匆匆趕來的光宇,他一手端著托盤,盯著我說“還沒聽到您的意見呢”。在《歌劇》雜志創(chuàng)刊30周年的研討會上,他寄予的希望是努力擴大這本刊物的社會影響。我為甘肅省歌劇院導演的《呼兒嘿呦》,他特意看了線上演出,然后給我發(fā)來很長的文字。既是同行、又如兄弟般地誠懇探討,令我深為感動。可謂悠閑的一次結(jié)伴出行,是從蘭州到甘南藏區(qū)的一日行。我倆偷拍對方的身影,又面對遼闊的自然畫面陷入各自的沉思。
《茶花女》演出半個月前,光宇即通電邀我。我得以排開他事,提前一天抵達重慶,保證以良好精神狀態(tài)看了兩組演員的演出。12月1日演出前見到光宇時,我先求證了兩點:十天前的某日,是他的60歲生日;有關(guān)卸任、繼任事宜的談話都已完成。之后,他如數(shù)家珍、非常概括地談了歌劇院這一年的所為。其間,劉廣進來,打過招呼,坐到光宇對面,偶爾插話,依舊簡略。以至光宇說到劉廣為“當我遇上你”那個創(chuàng)意,興致勃勃地打了個把小時電話時,我笑說:認識劉廣這么多年了,從未聽你說過五分鐘以上的話,今后大概要多聽聽了。
2日,光宇帶來了指揮郭修武、女主演趙丹妮、男主演肖飛。面對“突襲”,盡管毫無精神準備,我也對趙丹妮的表演坦率說出了我的直觀感受和建議,也對其他環(huán)節(jié)談了一點小意見。沒想到的是當晚的演出,即看到了依我意見所做的調(diào)整,沒有到劇場的丹妮也告訴我,她不僅琢磨了我的建議,還在家看了國家大劇院版《茶花女》的直播。敬業(yè)而至如此,讓我對光宇院長為首的這個歌劇團隊刮目相看!
在重慶期間,我看到一條抖音,是華龍網(wǎng)與多家平臺合作的節(jié)目預告,那個節(jié)目叫“網(wǎng)絡大V與藝術(shù)大咖的對話”。預告片中,光宇吟誦道:崎嶇流泉自作溪,匯入瞿塘聲浪急?;赝蜕教焐纤?,奔向大海添點滴。這詩句的開頭,有蘇軾的詩影,筆鋒一轉(zhuǎn)就成了自己的意象,自信與豪邁兼具。光宇為這詩添了注釋:一把弓,就是山,給了我剛性;兩根弦,就是兩條江,給了我柔性;剛?cè)岵?,方能成就境界。以堅韌之心,持不懈之努力,才能將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立于世界,樹立新時代的文化自信。
顯見,60歲,是退休之年,是院長卸任之年,但在一個有堅定志向、有遠大抱負的藝術(shù)家來說,或許就是延續(xù)和延續(xù)中的開始!而此后重慶市歌劇院的新征程,該是下一篇文章的內(nèi)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