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誠的《孬貓》改寫了貓和老鼠傳統(tǒng)意義上相對穩(wěn)固的敵對關系,在孬貓身上,貓抓老鼠的經典結構被消解了,當孬貓和老鼠同待兔籠之時,老鼠的驚恐、猶豫、試探、肆意妄為等心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甚至出現(xiàn)了“鼠騎貓”的奇特景觀。在小說中,孬貓是作者敘事的焦點所在,圍繞著孬貓,墩墩一家、村里的孩子們、村民們各持不同的敘事立場,多方的講述共同呈現(xiàn)出孬貓的命運軌跡和生存境遇。
對于墩家而言,孬貓身上承擔著多種心理訴求:在墩爸心中,孬貓不抓老鼠,與老鼠砸在臉上濺出鼻血造成的羞恥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墩爸期待孬貓像死去的大貓一樣對老鼠痛下殺手,以挽回自己的尊嚴;墩媽認為,孬貓喪失了捕鼠的能力,是大家眼中的“多余物”,自然難逃斷食和被驅逐的宿命,實用性決定了墩媽對待孬貓的態(tài)度;對于墩墩而言,他一直是以孬貓主人的身份來參與敘事的,被小伙伴們哄騙孬貓現(xiàn)身的行為給墩墩的內心帶來了深深的傷害,孬貓付出了被剪掉胡須的慘痛代價,這意味著在貓的世界中,它也成為被欺侮、被撕咬的弱者。
倘若考察延河村的孩子們對孬貓的態(tài)度,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孩子們的內心大致經歷了“觀看”“驅逐”“寵愛”三種轉變。孬貓被墩爸放入兔籠中,獵奇的心理促使男孩們圍觀孬貓和老鼠的對峙,饑餓也沒有喚醒孬貓的本性,竟然出現(xiàn)了“鼠騎貓”的奇觀,這段故事的廣泛傳播給墩墩一家人帶來了無盡的屈辱。接下來,孬貓被墩家掃地出門,小男孩們的追打、成年人的謾罵、貓們的排擠和撕咬,令孬貓驚懼萬分,它只能游離于人群與同類的視線之外。耗子藥的出現(xiàn)徹底改變了孬貓的命運,村里會捕鼠的貓因誤食死鼠接連死去,隨著最后一只貓(水水家)的死去,孬貓成為延河村唯一存活的貓了,它因禍得福保全了性命,身份和地位也扶搖直上,從被放逐的孬貓變成集萬千寵溺于一身的村貓。
值得注意的是,當村子里的貓接連中毒死去之時,成年人近乎無視與無感的態(tài)度,貓的死去令孩子們充滿悲傷,卻招致大人們的呵斥:“哭什么哭,不就是一只貓嗎?”在小說中,泥鰍和水水發(fā)出了“救救貓吧”的吶喊,孩子們對賣藥人的微弱抵抗在成人世界里得不到任何回應,在大人們的眼中,耗子藥的藥效替代了貓的捕鼠功能,大人們對動物生命的漠視與無情令人唏噓不已。我們不得而知,這些哭泣的孩子是否會想起曾經以游戲之名對孬貓的施暴與精神戕害,孬貓的命運,事實上是孩子們和大人們共同締造的結果。孬貓的遭際無疑是值得我們反思的,在以實用性為價值導向的背后,隱藏著人對動物的奴役與蔑視;動物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湮沒在孩子的游戲世界與成人的日常經驗之中。
《孬貓》的意義在于,作者以一只所謂的孬貓的故事,喚醒人們對生命應該懷有的那份敬畏與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