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上農(nóng)歷臘月,在冰雪和凜冽的西風(fēng)中緊縮了一個冬天的心,就開始不安生地蹦跳了。
我的家鄉(xiāng)灞河臘月初五吃“五豆”,整個村子家家戶戶都吃用紅豆綠豆黃豆黑豆豌豆和苞谷或者小米熬燒的稀飯。
臘月初八吃“臘八”,在用大米熬燒的稀飯里煮上手搟的一指寬的面條,名曰“臘八面”,不僅一家大小吃得熱氣騰騰,而且要給果樹吃。我便端著半碗臘八面,先給屋院過道里的柿子樹吃,即用筷子把面條挑起來掛在樹枝上,口里誦唱著“柿樹柿樹吃臘八,明年結(jié)得疙瘩瘩”。隨之下了門前的塄坎到果園里,給每一棵沙果樹、桃樹和木瓜樹的樹枝上都掛上面條,反復(fù)誦唱那兩句歌謠。
到臘月二十三晚上,是祭灶神爺?shù)娜兆樱耖g傳說這天晚上灶神爺要回天上匯報人間溫飽,家家都烙制一種五香味的小圓餅子,給灶神爺帶上做干糧,走漫漫的上天之路,巴結(jié)他“上天言好事,入地降吉祥”。當(dāng)晚,第一鍋烙出的五香圓餅先獻到灶王爺?shù)膾煜袂?。我早已饞得控制不住了,便抓起剩下的圓餅咬起來,整個冬天都吃這苞谷面饃,這種純白面烙的五香圓餅甭提有多香了。
鄉(xiāng)村里真正為過年忙活是從臘月二十開始,淘麥子,磨白面,村子里兩戶人家置備的石磨,便一天一天都被預(yù)訂下來,從早到晚都響著有節(jié)奏的卻也歡快的搖擺羅柜的咣當(dāng)聲。輪到我家磨面的時候,父親扛著裝麥子的口袋,母親拿著自家的木斗和分裝白面、下茬面的布袋,我牽著自家槽頭的黃牛,一起走進石磨主人家,從心里到臉上都抑制不住那一份歡悅。父親在石磨上把黃牛套好,往石磨上倒下麥子,看著黃牛轉(zhuǎn)過三五圈,就走出磨坊忙他的事去了。我?guī)湍赣H搖擺羅柜,或者吆喝驅(qū)趕偷懶的黃牛。不知不覺間,母親頭頂?shù)呐磷由弦崖湎乱粚蛹?xì)白的粉塵,我的帽子上也是一層。
到春節(jié)前的三兩天,家家開始蒸包子和饃,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再蒸饃的,年前這幾天要蒸夠一家人半個多月所吃的饃和包子,還有走親戚要送出去的禮包。包子一般分為三種,有肉作餡的肉包和用剁碎的蔬菜作餡的菜包,還有用紅小豆作餡的豆包。新年臨近的三兩天里,村子從早到晚都彌漫著一種誘人的饃的香味兒,自然是從這家那家剛剛揭開鍋蓋的蒸熟的包子和饃散發(fā)出來的。小孩子把白生生的包子拿到村巷里來吃,往往還要比一比誰家的包子白誰家的包子黑,無論包子黑一成或白一成,都是歡樂的。我在母親揭開鍋蓋端出第一屜熱氣蒸騰的包子時,根本顧不上品評包子成色的黑白,搶了一個,燙得兩手倒換著跑出灶房,站到院子里就狼吞虎咽起來。過年真好!天天過年最好!
(選自《過好我們的節(jié)日》,陜西省文明辦編,三秦出版社2016年版,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