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青

明朝時，黃河北沿兒有個渠陽鎮(zhèn)，鎮(zhèn)上有個姓龐的財主，家里有良田百頃，還在黃河南沿兒的開封城開了家鋪戶做買賣。

這一天，鋪戶的掌柜給龐財主捎來信兒說，有人想要搶行，為了鋪戶的前途，他準備跟對方頂著干，不過這需要一筆銀錢。龐財主接到信兒后，當即同意了，因為這掌柜跟了自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不到萬不得已，他決不會提這樣的要求。府上的銀錢倒是有，可關鍵是派誰去送。不著近的人吧，怕錢被人卷跑；著近的人吧，派得上的人眼下都不在跟前，自個兒又抽不開身，這可讓龐財主為難死了。

正在這當口兒，龐財主的兒子龐新來進來了，笑嘻嘻地說：“爹，要不我跑一趟吧。”

龐財主不耐煩地說：“去去去，小毛孩子能辦成啥事兒！”

龐新來把腦瓜兒一撥拉，氣呼呼地說：“我都十六歲了，咋還是小毛孩子？”

龐財主聽兒子這么一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兒子天天在跟前沒太留意，現(xiàn)在一看，竟跟自己一般高了，雖說臉上還有些青澀，但也不乏男子漢的英武。他瞇著眼睛琢磨了片刻，問道：“新來，讓你去送，若半路遇到劫道的土匪，你咋個應付法？”

甭看渠陽鎮(zhèn)距離開封城也就百十來里地，但要渡過黃河。黃河灘里可藏著不少劫道的土匪，這些土匪都是亡命之徒，輕則將財物搶劫一空，重則傷人性命。倘若遇見了土匪，沒幾把刷子，想將銀兩平平安安送到，可不那么容易。

龐新來聽到父親的問題，滿不在乎地說：“沒遇見，那是他們走運；遇見了，我領幾個人把他們抓住，扭送到官府！”

龐財主的臉當即沉了下來，瞪了兒子一眼，說：“小小年紀，學了一點三腳貓的招式，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那些人個個身懷絕技，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捕頭都抓不住他們，你一個毛孩子抓得??？”

龐新來不服氣地說：“那是他們沒遇見我……”

龐財主截住了兒子的話頭，氣呼呼地說：“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邊待著去，這個輪不到你去送！”

龐新來一聽這話，整個人當即蔫了，他央求說：“爹，您還是讓我去吧，您說咋做我就咋做，中不中？”

龐財主想了想，最后才下定決心說：“好吧，不過我讓你咋做你就得咋做?！?/p>

龐新來忙不迭地點頭，說：“中中中，我啥都聽您的?！?/p>

龐財主說：“這事兒咱就這么定下來，你先去準備準備，趕明兒我把銀兩弄好，你就送到開封城去?！?/p>

龐新來走后，龐財主這邊就忙活開了。

第二天，龐財主讓人把龐新來叫過來，先把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遞給他，說：“銀兩在這包裹里，你背在身上?！?/p>

龐新來接過來背好后，剛準備告辭上路，沒想到龐財主又從旁邊拿過一面過年時扭秧歌用的腰鼓，說：“這面鼓你也帶上?！?/p>

龐新來不明就里：“爹，帶這東西干啥？”

龐財主說：“讓你帶上你就帶上?！?/p>

龐新來沒敢多說啥，就把腰鼓挎在了肩上。龐財主又說：“路上沒土匪劫道，咱啥都甭說了，有的話，你就把包裹給土匪。要是土匪嫌少，問別的錢在哪兒，你就告訴他們：‘被我爹蒙在鼓里了！不管他們怎么問，你就這么答?！?/p>

龐新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都哪兒跟哪兒，送銀兩就送銀兩唄，捎個腰鼓不是累贅嗎？可父親有話交代在先，一切都得照他說的做，自個兒照做就得了。

龐新來帶上一個家仆，兩人各騎一頭驢上路了。走出十多里地，就慢慢進入了黃河灘。這黃河灘幾乎看不到樹木，除了中間的一條路，兩邊都是一人多高的草，被風一吹，就像波浪一樣，里面鉆進去個人，就甭想找著。這也是官兵總是抓不住土匪的原因。

主仆二人正往前走著，草叢里突然跳出十來個人，領頭的沖著兩人說：“別走了！”

主仆二人嚇了一跳，趕緊勒住韁繩，從驢身上跳了下來。領頭的把手中的刀一揮，沖著龐新來說：“識相的，就把銀兩拿出來！”

龐新來摸了摸身上的包裹，又看了看仆人，仆人說：“少爺，老爺說了，遇見土匪啥都別說，就把包裹給人家。”

龐新來就把包裹從身上取下來遞了過去。領頭的一把將包裹搶了過去，一邊拆一邊說：“你小子還算識相?！?/p>

等領頭的把包裹打開一看，當時就怒氣沖沖地說：“奶奶的，你敢騙老子！銀兩都放哪兒了？”

龐新來一看對方滿臉怒氣的樣子，不由得心里一凜，說話也變得結(jié)巴起來：“我爹……我爹蒙在鼓里了。”

聽到這話，那領頭的先是一愣，而后竟哈哈大笑起來，用刀背敲了一下龐新來的腦瓜兒頂，說：“你小子不愧是敗家子，啥銀兩都敢花，把你爹都蒙在鼓里了。沖你這實誠樣兒，老子就放你一馬！”

領頭的俯下身去，從包裹里拿出點東西揣在懷里，說：“賊不走空，匪也不走空?！闭f完，他沖后面的人一揮手，十幾個人很快就鉆到草叢里不見了蹤影。

龐新來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仆人趕緊把地上的包裹收起來，然后讓他重新背好，兩人又騎上驢背，匆匆忙忙地往渡口趕去。主仆二人一路順利地渡過了黃河，到了開封城里的商鋪，見到了掌柜的。

掌柜的看到了龐新來，著實吃驚不小，等打開包裹一看，里面一塊銀兩也沒有，都是些碎磚塊。掌柜的問道：“少爺，這是老爺讓你捎來的？”

龐新來看到包裹里的東西，頓時愣住了，連忙說：“這是父親親手交給我的呀！”

掌柜的看了看龐新來，又問道：“除了這包裹，老爺還交代啥沒有？”

龐新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背后的腰鼓拿過來，氣哼哼地說：“父親還給了我這個，讓我遇到土匪就說‘我爹蒙在鼓里了?！?/p>

聽到這話，掌柜的不由得捋著胡須說道：“老爺真乃智者也！”

掌柜的接過腰鼓，用手輕輕地拍了拍鼓面，鼓發(fā)出了咚咚的響聲。他沖著店里的伙計說：“把剪刀拿來！”

龐新來覺得奇怪，問道：“要剪刀干啥？”

掌柜的嘿嘿一笑，說：“少爺，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剪刀拿過來后，掌柜的將鼓面剪開，把手伸到里面一劃拉，竟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吹姐y票后，龐新來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

掌柜的說：“少爺有所不知，老爺向來心思縝密，為了能讓這筆銀兩順利送到鋪里來，他可是煞費苦心。他深知，開封城里出了兩家商鋪壓價爭斗的事兒，得有人送銀兩過來，土匪們肯定早就探聽清楚了，他派本事再大的人送，都會被土匪劫走。你一個富家公子，平日里花錢如流水，要是讓你送的話，使個詐，說不定能把土匪給唬住，這才故意讓你背了個裝有碎磚的包裹，又教了那句‘我爹蒙在鼓里的話，土匪們哪知道銀票真的就蒙在鼓里呢！”

龐新來摸了摸腦瓜兒，笑著說：“我是真被蒙在鼓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