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什么叫寫作?
答:寫作是什么?這是個普通問題,也是個玄妙問題。我們表達思想,用的方法除了表情、手勢之外,還必須用到語言和文字。寫作就是以文字表達思想、感情而已,這不是一個普通問題嗎?說它是一個玄妙問題,是因為寫作肩挑起整個人類的文明進步,擔(dān)負起古今中外人們的溝通。走進圖書館里,一頁頁的白紙黑字,都是寫作人的心血,他們不僅以文字表達思想、感情,還以之記錄每一個時代的得失成敗、文化動向。寫作,這個詞的容量真是可大可小呢!
問:您是怎樣走上了寫作之路呢?
答:源頭是因為寂寞。我是個獨生子,又三歲喪父,母親忙于家計,童年時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家附近有學(xué)校被炸毀,母親后來竟從瓦礫中拾了些學(xué)校圖書館的書回來,于是,寂寞的童年除了小雞小鴨做我的玩伴之外,就是那些被戰(zhàn)火遺棄的書本了。記得有一本五經(jīng)堂印的《兒童詩歌》,我從小跟著母親念:“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蓖饷媸菓?zhàn)火連天,哀鴻遍野,屋內(nèi)居然還有清波流水、白鵝唱歌,恐怖與寂寞也多少被消融了。我七歲時香港重光,但那日子記憶中還是寂寞的,也許歷經(jīng)離亂,我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會為心窗筑起籬笆,只好到舊書攤抱一些舊書回來,高枕而讀,及后又迷章回小說……讀書也似吃牛雜,牛肚、大腸、牛心一串,就在口中嚼呀嚼,再“咕嘟”一聲吞下肚。
讀與寫常常是關(guān)聯(lián)的,讀之后我就寫文章投到報館的副刊去,先是新晚報的“大家談”,及后有《青年樂園》,也為兒童節(jié)目組投些通訊稿之類。不過更多是寫了來自娛的。寫作是游戲,是滿足發(fā)表欲,是情感滿溢時的一種承載,是找一個與自己音叉共振的人,相互鳴響一下而已。
記得在學(xué)生時代,我最大的滿足是為演出寫劇本,寫朗誦詩,寫相聲,寫墻報的短評。因為這邊寫了,很快那邊就用了。
還有更大的滿足呢,有一段時間我遵學(xué)校舍監(jiān)的囑咐,為星期日留宿的小學(xué)生講故事。一段不短的歲月,每周一講,星期六下午我就得躲進圖書館,為明天的故事找材料,我很重視,事后也極度享受。因為在二十來個孩子前,我自己就為自己筑起了一個舞臺,講故事就像為他們表演一場好戲,他們的熱烈反應(yīng),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最初是找現(xiàn)成的故事,后來就加上自己的東西,久而久之,就百分之百是創(chuàng)作了。
離開學(xué)校,有機會進一家規(guī)模較小的報館工作,于是我編輯、記者、寫作人“一腳踢”,這六年的寒窗(辦公室對著海,寒風(fēng)透窗)時間,使我學(xué)會不少,鍛煉不少,常常為出版趕稿到五更,苦也苦也,亦樂也樂也。
問:讀書與寫作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答:其實甘苦相融,正是寫作人受用的地方呢!寫作是“出”,讀書與觀察人生是“入”,因此還不只構(gòu)思之甘苦,還在于要不停閱讀。讀書有得,是甘也;時間日少,要讀的書擠不出時間去讀,是苦也。我是個愛書人,書不但為讀而買,有時更是為了收集,如集郵愛好者,而我是個集書愛好者。所以后來硬要做出版人,由愛書而制書,也是樂也。但書若售不出去,自然苦透了。讀書與寫作,這話題前人說過不少了,我也并無新意。但讀書習(xí)慣要從孩提時期開始,卻是我深深的體會。如果少年時與書無緣,踏入青年、中年,就更不會看書了?,F(xiàn)在,社會訊息傳遞有很多途徑,似乎不讀書也可以擁抱世界,但是讀書可以冶煉人的感情,如果一個人沒有書,他的生命一定會易于枯竭。我常感自樂的,倒不是我愛寫作,而是我愛讀書啊!
何紫先生是作家、編輯,也是兒童文學(xué)出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