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篤
通讀肖雪蓮的這兩章散文詩,從表面上看,表現(xiàn)手法與詞語的使用方面略顯傳統(tǒng),但當我們深入其文本內部的時候,不難發(fā)現(xiàn),其作品所呈現(xiàn)出的語言質樸、切近生活、節(jié)奏明快、可讀性強、微言大義等特點,正是當下散文詩可貴的品質。我們甚至可以從中洞悉詩人隱秘且獨特的抒情方式,以及其散文詩獨特的復調性與音樂性,充分彰顯了詩人獨具特色的語言魅力和與眾不同的自我探索。
兩章散文詩的結構精巧,頗具匠心,尤其是一些關鍵詞語的反復使用,既增強了散文詩的節(jié)奏感,又為散文詩的寫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在我手指的敲打下》重復使用了五個“在我手指的敲打下——”讓我們陷入詩人預設的節(jié)奏之中,并主動跟隨感受動感之下的歡愉與幸福。而破折號的使用,既能起到延緩語氣、延長聲音的作用,又能給讀者留下足夠的可思考、可闡釋的空間,具有很強的開放性?!稓w去辭》則更進一步,接連使用了八個“讓我走吧?!睂⒁x開(歸去)的情緒步步延伸,直至最后寫下了“讓我重生或者毀滅吧!”。注意,這里的每一個“讓我走吧。”所使用的標點符號都是句號,說明一種斬釘截鐵、決絕的態(tài)度,與一切陳舊的、無趣的事物做了斷。在肖雪蓮的筆下,意象的選取跨度很大,上到闊大且無止境的“迢迢銀河”,下到具體而微的“狗尾草”,一切都顯得富有動感,仿佛讓我們隨著詩人的律動一起進入另一個無所顧忌且充滿意義的空間。不難看出,肖雪蓮的散文詩有很強的敘事企圖,她試圖構建一個能夠連通自我與真實世界的場域,以延續(xù)性與開放性的方式,獲得詩意的無限舒張。
在寫作中,如何處理自我與真實世界之間的關系問題,一直是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話題。葉芝認為,“在寫詩過程中,我們非但不要排斥真實世界,還要時不時地觸及真實世界,然后用韻律、平衡、模式及意象等去填補大量的剩余空間,以激起讀者澎湃的情感和對于過去模糊的想象。”這兩章散文詩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肖雪蓮正在努力嘗試著處理自我與真實世界的關系,她捕捉到那些隱秘在真實世界中的情感形式,指出了當代人的普遍困惑,并力求通過詩的語言,找到自我抵達真實世界的路徑,從而回歸本心,并最終獲得審美情感的統(tǒng)一。尤其是《歸去辭》中這一現(xiàn)象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她毫不掩飾地寫道,“總有一道斜坡,一段河堤,一座歪歪斜斜的小房子,等著我?!笔切逼?、河堤、小房子以擬人化的方式在等著“我”,而非“我”在等著這些事物。當主體的“我”轉化為被等待的“事物”,一切都開始發(fā)生變化,“我”得到了解放,而那被突破的自我意識,正在無限地靠近真實世界,并產生互動,從而理清了自我與真實世界之間的關系問題?!白屛译x開城市和人群。唉,這被橋梁、公路、銀行、商貿大廈擠得面孔扭曲變形的城市,這被鋼的意志和鐵的手腕統(tǒng)領的人群,它不適宜我?!碑斣娙诉x擇逃離城市和人群的時候,雖然此刻的“我”早已身處真實世界之中,但是精神被現(xiàn)實所困,動彈不得,所以才會發(fā)出那復調式的、具有覺醒意識、反叛語氣的吶喊“讓我走吧?!比ツ睦??去那個真實的世界,尋找自我,尋找存在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