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
我很愛越劇,它幾乎是我這么多年來唯一堅持并熱愛的興趣。年少時,我更瘋狂熾熱,當有優(yōu)秀劇團下鄉(xiāng)演出時,即使交通極不便利,即使跋山涉水,我也一定會去現(xiàn)場感受越劇的魅力。隨著年齡的增長,專屬于自己的大塊時間沒有了,太多事情分攤自己的精力,已讓我學會收起自己的喜好。只是,偶爾遇見農(nóng)村的越劇現(xiàn)場演出,總會忍不住停下來,實地感受那細膩、真切的表演,聽聽那婉轉(zhuǎn)、悠揚的唱腔,放任自己在戲劇世界里徜徉一會兒,仿佛在剎那間完成了內(nèi)心某種儀式的交接。
我從很早的時候便開始喜歡越劇,在我為數(shù)不多的關(guān)于童年的記憶里,越劇有著重要的分量。所以當我看到青年一代越劇演員的走紅而使越劇出圈時,內(nèi)心尤為感動。我相信越劇值得被更多人看到,也知道它具備這樣的魅力,但我依然執(zhí)拗地希望越劇能保留那一份崇高,文化傳承不易,每一位越劇演員都值得我們守護。
我的越劇啟蒙是從那些下鄉(xiāng)的劇團演出開始的。每年村里有越劇演出的時候,對我來說就宛若過節(jié)。每天早早寫完作業(yè),母親便會帶著我姐和我去戲場。那時,沒有精致的舞美,也沒有惟妙惟肖的背景,甚至舞臺也沒有那么大,演出形式也不是現(xiàn)在的劇本戲。那時,沒有看板,臺詞全憑演員的口齒清晰度,過程也不像劇本戲那般精簡,他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重復陳述家庭關(guān)系及重要的事情上。演出結(jié)束的時間也沒個準頭,偶爾拖延一下,甚至可以到凌晨。記憶中每次演出都是冬季,我們看戲的標配就是一個袋子,袋子里裝著我們需添加的衣服。一般到后半場的時候,衣服便派上用場了。每一次早早去戲場的好處就是永遠可以坐在前排,清楚而真切地縱觀全場,沉浸式體驗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動情時總是跟著梨花帶雨。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聯(lián)系方式,每一次演出結(jié)束,就仿佛永別,惦念著演員的好,心里總是空落落好多天。那時,我就對小生的扮相和唱腔有著非一般的癡迷,以女扮男裝的形式表現(xiàn)小生角色,以女性視覺詮釋男性性情,也是別有魅力。時至今日,我依然對女小生帶有天然的濾鏡,屬于女性的剛毅與英朗,永遠是越劇舞臺的光彩。
當我學會騎自行車的時候,我就常常自己騎著車去遠一些的村落看戲。其實劇目就那些,內(nèi)容也是看了又看,但看很多遍后依然能全情投入。因為,每個不同的演員都有著屬于自己的表演風格,他們抽離自身,在演出的當下都專屬于那個角色。
我還記得那些夕陽西下的寧靜,微風拂面的輕柔,還有戲劇舞臺演員的熠熠神采。記憶中那些好聽的小調(diào),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聽到了。越劇的發(fā)展與革新,以自己的方式在時代的長河里完成了華麗的蛻變。我到現(xiàn)在也沒搞清楚為什么慶壽時會有戴著面具的判官,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我對越劇的喜愛。
很多年前,我曾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我那么喜歡越劇,為什么不做些什么呢?我曾信誓旦旦地想做戲曲編劇,立志要豐富越劇劇目,增加表演新鮮度。當時的目標現(xiàn)在看來依然響亮,只是后來既沒堅持,也沒努力,淺嘗輒止后便成了口號,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熱愛能抵歲月漫長,卻抵不過柴米油鹽。再回首,滿是遺憾。我當然知道嘗試也未必能夠成功,我只是遺憾我曾經(jīng)沒有為此全力以赴。
我一直希望越劇能發(fā)展得更好,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參與,也確實給越劇圈增添了無盡活力。
有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農(nóng)村現(xiàn)場演出的觀演主力軍—大爺大媽們,與劇場演出的年輕觀眾,仿佛產(chǎn)生了一種時空的交集,冥冥之中烙上了傳承的印記。
越劇舞臺不是我們放在現(xiàn)世價值觀里所謂現(xiàn)實的東西。它美好而純粹,簡單而真摯。它歌頌好人總會有好報,說壞人一定會受到懲罰;它說愛一個人就是一輩子,凡是承諾必然需要堅守。
現(xiàn)實喜歡打碎美好,然后將所有的碎片當成可以閃耀的鉆石。但是,越劇偏偏告訴你,那些心存善念、溫暖美好的事物都是經(jīng)久不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