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了解到深瀨昌久大約是在25年前,當時我還是一名大學生。當我在就讀的大學的圖書館里偶然拿起他的攝影集時,我發(fā)現(xiàn)沒有兩本是完全相同的,很多銳利的攝影表情與我所認識的那些攝影師毫無相似之處。直到那時我才被無數(shù)的想法和觀點所震撼。最重要的是,每張照片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能夠清楚地展現(xiàn)出只有深瀨才能表達的攝影表現(xiàn)力。當我半興奮地回家時,我想了解更多,所以我在網(wǎng)上搜索了這個名字。然而,只顯示了大約500條結(jié)果,與我的預期相反。一位留下如此精彩照片的攝影師正在被遺忘。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次震驚。
出生于1934年的深瀨與攝影師荒木經(jīng)惟、森山大道一起活躍在日本攝影的最前沿,其代表作《鴉》和《洋子》在國際上獲得高度贊譽。然而,1992年,他因在常去的酒吧從樓梯上摔下來,導致嚴重的腦損傷,并在與病魔長期斗爭后于2012年去世。在此期間,他建立了一個管理會來代表他管理這些作品,但這些作品幾乎沒有機會以展覽的形式展出。此外,深瀨生前只出版了八本寫真集,但都已經(jīng)絕版,在二手書市場上被視為珍本。就這樣,近20年來,不只是接觸深瀨攝影作品,人們就連了解深瀨攝影作品的機會也極少。正是在這段空白時期,我了解了深瀨并開始研究他,當時的挫敗感成了推動我前進的最初動力。
當我們開始整理歸檔時,我們意識到了一些問題。我擔任館長的深瀨昌久檔案館成立于2014年,但當時一些膠片已經(jīng)因為年久老化而開始水解,在某些情況下,圖像已經(jīng)崩潰。據(jù)說這些現(xiàn)象一旦開始,就無法完全停止。我一直相信攝影一旦暴露在光線下就能永遠捕捉時間,但它無法抵抗時間的流逝,注定會腐爛,我面臨著人們正在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殘酷現(xiàn)實。所以當我開始把它們歸檔時,我想到了這一點:為了讓世界了解目前正在被遺忘的死者的成就,我們必須從頭開始,甚至從零開始。同樣,我覺得我需要有機會展示這些照片,雖然這些膠片目前還在慢慢腐爛。
檔案館成立第二年,在東京澀谷舉辦了一次小型回顧展。以此為契機,決定在大英博物館舉辦群展并出版攝影集,并于次年在法國阿爾勒舉辦回顧展。截至今年,正值該檔案館啟動10周年,已在全球6個城市舉辦了8次回顧展,并向全球發(fā)行了11本攝影書。盡管我稱之為檔案館,但我是唯一一個在做實際工作的人。
盡管我們能做的有限,但我們得到了世界各地人們的幫助。深瀨的作品正在以10年前開始這個項目時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廣為人知。而且我親身感受到,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仍然相信深瀨的才華,并且對深瀨有很多不同的解釋,這就是為什么他繼續(xù)受到這么多人的喜愛。
我從未見過深瀨本人,我是在深瀨墜落事故后才知道他的存在的。攝影本身是一種無聲的媒介,但當你在一位藝術(shù)家去世后建立檔案,面對無聲的死者留下的這組照片時,問題自然會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在這種時候,雜志就成了我的對話伙伴。深瀨為眾多雜志提供了從20世紀60年代到90年代的照片,當我拿到這些照片并看到他是一位多么出色的攝影師時,我?guī)缀鯇λ粤?,我在過去的25年里一直在收集這些照片,這意味著我收集了任何目錄中含有深瀨名字的雜志。對我來說,這樣的攝影師是唯一的,每次我買一本又一本的書時,我都期待著看看是否不僅在照片頁面上,而且在書末的照片注釋中都提到了深瀨的名字。當我和認識深瀨的人交談時,我聽說他是一個異常安靜的人,但通過這些雜志我發(fā)現(xiàn)他在寫作時實際上很健談,有時是100個字、200個字,甚至是幾百個字,但當我再次看照片時,第一次出現(xiàn)了很多觀點,同時注意那些瑣碎的詞語選擇,這一定是深瀨的話。由三影堂攝影藝術(shù)中心與文化發(fā)展版社合作引進,即將出版的《深瀨昌久作品集》,是對收錄了深瀨作品的200多本雜志進行全面整理的攝影作品集。
正如我在開頭提到的,我有原始的沖動。我很生氣的是,當我十幾歲的時候,我無法滿足看深瀨照片的愿望。因此,無論我是在策劃深瀨展覽還是出版一本書,我堅持的唯一的標準就是我能否取悅當時的我。歸檔的工作就是將過去繼承的接力棒傳遞給未來,因此將年輕時的自己所希望看到的賦予形式,意味著將深瀨的作品傳遞給下一代年輕人,我堅信這一點。
作為該項目的一部分,于6月27日在北京三影堂攝影藝術(shù)中心舉辦的展覽“私景:深瀨昌久攝影展”是與三影堂攝影藝術(shù)中心才華橫溢的執(zhí)行館長齊燕共同耗時較長時間完成的。你將能夠全面了解深瀨40年的攝影師生涯。雖然他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但當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望他留下的照片時,有時我會覺得有一些時刻可以和他交談。我稱之為無聲對話。我希望大家能夠享受與深瀨通過照片進行的無聲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