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早逝,父親和二叔是跟著二爺爺長大的,我也是由二爺爺看顧著度過了童年。小時候,我經(jīng)常騎在二爺爺?shù)牟鳖i子上,讓二爺爺“打馬肩”,二爺爺雙手扶著我的兩只腳帶我到處玩耍。我雙手抱著二爺爺?shù)念^,央求二爺爺給我講故事。二爺爺曾經(jīng)走南闖北,卻不太會講故事。每次講故事,就只會說:“有一只白頭翁……”剛開個頭,我就嚷嚷著不要聽,于是二爺爺又說:“從前有座廟,廟里有兩個和尚……”聽著聽著,我便抱著二爺爺?shù)念^睡著了。
后來,二爺爺和幾個老人一起到深山老林守林,我和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有時候,父母要去看二爺爺,我便吵著跟去。二爺爺他們住的地方很遠,在一個半山腰用石頭壘起幾間房子,上面蓋上茅草,便是住處。住處旁邊新開了幾塊田地,二爺爺他們一邊看山,一邊種糧,自給自足還綽綽有余,就又養(yǎng)了一些雞鴨、牲口。我們每次去的時候,幾個守林的老人都像歡迎貴客一樣迎接我們。二爺爺總是能夠從枕頭下、壇子里摸出各種各樣的美味野果裝滿我的口袋。臨走時,二爺爺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兜雞蛋遞給母親,讓她帶回去給我補充營養(yǎng)。
二爺爺是有故事的人。有一年,二爺爺在東北打仗,跟大部隊走散了,獨自行走在陌生的鄉(xiāng)村里。北風呼嘯,天氣寒冷,二爺爺想找一戶人家借口水喝,再暖暖身子。他來到一戶人家,見只有幾個孩子相互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二爺爺便問:“小孩兒,你們家大人呢?這么冷的天,怎么不烤火?”一個大點兒的孩子答道:“爹娘下地干活去了,家里柴火少,不讓烤火。”“沒有柴火可以烤磚頭??!”二爺爺說道?!按u頭怎么能烤火?”幾個孩子不信?!皝韥韥?,我教你們烤磚頭!”二爺爺指揮幾個孩子搬來幾塊磚頭圍成一圈,然后取來一些干玉米秸稈放在磚頭中間,點著?!斑@樣就可以烤磚頭了嗎?”孩子們一邊圍著磚頭烤火一邊問?!澳銈兦疲u頭不是燙了嗎?”就這樣,二爺爺帶著孩子們烤著火,又燒了一壺水喝。臨走時,他又指揮孩子們滅了火,把燒得滾燙的磚頭攏在一起,讓孩子們繼續(xù)烤,自己則掏出一些零錢給孩子們買東西吃??玖艘淮未u頭火,又得了好處,孩子們高興得合不攏嘴,二爺爺則悄然離去,繼續(xù)尋找大部隊。
新中國成立后,每年冬天,生產(chǎn)隊里的后生們都會組隊去打野豬。野豬兇猛無比,加之狩獵隊缺乏武器,只有一桿自制的土槍,所以收獲很少。那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分組去尋找野豬,只聽一聲槍響,有人大喊:“打中了!打中了!”隨即,二爺爺見到一頭野豬朝他奔來。受傷的野豬最是兇殘,二爺爺如果攔不住的話,野豬便會突圍而去。只見二爺爺手持大棒站在野豬奔來的路口?!翱於汩_啊,你不想活啦?”人們大喊著提醒二爺爺。但是,二爺爺仿佛沒有聽到,直直地盯著朝他奔來的野豬。野豬加快速度,一頭向二爺爺撞過來,那兩顆獠牙宛如兩把匕首,人一旦被撞上,非死即傷。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二爺爺丟掉棒子,身子往旁邊微微一側(cè),在與野豬擦身而過的瞬間,右手順勢抓住野豬的鬃毛,左手抓住野豬的尾巴,一屁股狠狠地把野豬坐在身下。發(fā)狂的野豬不肯坐以待斃,兩顆獠牙深深地刺進二爺爺?shù)钠ü?,二爺爺身下頓時血流如注。但是,二爺爺仿若無覺,兩只手仍死死地抓住野豬不放,野豬拼命掙扎也無濟于事。等到眾人趕來把野豬打死時,二爺爺已經(jīng)兩眼上翻,差點累昏過去。
以往分野豬肉,頭槍打中野豬的立首功,算雙份。那次,大家都被二爺爺?shù)挠旅退鄯?,一致同意二爺爺獲首功,二爺爺不但分到了雙份,還獨得一個野豬頭。
因為打野豬,二爺爺“大力士”的名聲很快傳開了,多年后,當?shù)剡€流傳著他徒手擒野豬的故事。二爺爺?shù)挠沂忠惨驗樽ヒ柏i鬃毛時太用力,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經(jīng)脈被割斷,留下了終身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