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靜夜 月色搭建起

另一處無邊起伏的故鄉(xiāng)

霜將在什么時候?qū)绗F(xiàn)？

從井沿 鋪展到

疑似三五年前的花事之巔

霜 漸漸侵入

你的靈肉

舉頭望月而月已模糊

月習慣的遠

又將帶來冥想者不懈的

期盼 故土如夢

閃動銘心的種種應許

不讓花朵倦怠的人

總有燈盞熄滅前

旖旎的舊事

月亮轉(zhuǎn)過墻畔

瓦脊上的風 徐然

讓摳痛背影的人又一次

返回到夤夜深處

九十七

宿墨里有半匹卷曲的山河。

幾種頭顱擱在煙塵中

干戈與麻——馬蹄

以鐵的方式滑動

墨寫的蹄聲依舊潦草

山河潦草 鐵在骨節(jié)里

藏匿椎形火焰

馬占據(jù)大量晝夜

受傷的刀刃仍閃動紅光

你記得星月之痛

記得一輪旭日葬送的

風與祈求——

王朝由囈語構成

囈語由冠冕的五種

陰影構成

你攤開的手上也有

一個淺灰色王朝

碑石 彎下身軀

嘈雜的星群 重新躲進

墨漬中 它們擠偏過

多少華麗的沉淪！

九十九

月下的吹笛者正在老去。

梨花或者鳥影。一座城池

被眺望隔開 笛聲順枝條

上升 誰的月亮讓

三月持續(xù)醒著？

梨花比月色漫長 吹笛者

將一條河 掛在風中

它預測過流水的

所有遺忘

你被灰蒙蒙的笛聲圍住

像云圍著一枚

飛翔的石頭

石頭上的第二種黑夜

還保留著風的形狀

吹笛者必須老去

他與你 隔著一次

沉默的距離

他與梨花隔著一片

笛聲和你的距離

一〇〇

你總會遇到

那個與你無關的人

他在霜里時你在

水滴中 你總會遇到

那些與你無關的人

星空與蟲鳴互換。那人

拾撿沿途染疾的字句

蟲：家園的黎明也是花梗

低垂的黎明——

那些人謀劃過入時的天色

大地低于火勢 低于你

擱在長風盡頭的手

你仍會遇到那種

與你無關的人

關隘與期盼。劃槳者

墜入云的光芒中

他像一則神話 他

讓波濤成為神話的回聲

你只能遇到那個

與你無關的人 他在詠唱

他將祖先的夢境刻進

黏土中 他觸動

所有骨頭堅持的寧靜

你必須遇到那類

與你無關的人

一〇一

酒之暗面 接壤

樓臺相對的各種九月

他們醉著 葉落向天穹

他們必須嚴肅地醉著

你評說的菊意依舊是

鋒利的 或黃或白

然后轉(zhuǎn)黑——這菊的光芒

曾被多次扼斷 他們

只能醉著

大地用骨頭換取過誰的沉默？

酒 開始蒼老

酒的指向就是時間的指向

就是路與悲歡的指向

你比往事遙遠。他們醉著

他們讓刀與即將言說的

霜色 一遍遍醉著

酒之暗面。你布置的

炎涼有些傾斜 你

為何仍將以遺忘的方式

醉著？

一〇二

那時你手中的石頭

說波斯語——

胡姬有束發(fā)的黃昏

河從酒盞中滲出

長笛裂開 像一大把

驟然跌宕之火

酒肆中的歌者比石頭

堅硬 酒裹緊

偌大山河 將那些

從異域搬來的夢境

排列得格外整齊

你手中的石頭

可以代替

哪些尖銳的天色？

扭動的姬 是黃昏的

第五種影子

馬在門外的柳樹下

嘶鳴 它踢傷了

一己之路 馬

知道酒滴中深藏的

最好苦難

你手中的石頭壓碎過

多少艱辛的醉意？

一〇四

荒涼是速成的。船

自灰雨滴中閃出 操槳者

即將代替某滴刺骨之雨

辭別還是奔赴？人的長途

也是這雨的長途 船

錯過了你的第一種質(zhì)詢

你有如此遼闊的渴望

被雨遮蓋 也被雨舍棄

船保留的雨聲讓槳影

變遠 船如何隔開

風的沉默？

一些遠行者正在歸來

他們轉(zhuǎn)讓舊事

船 他們不負責追述你的

舊事 而荒涼已只能

是速成的——

雨有不朽的摯愛

水中躍起的雨觸動宿命

船：酒與月更新了

荒涼 你隸屬于

濤聲延續(xù)的

最后可能

作者簡介：姚輝，貴州省仁懷市人，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詩集《收集風聲的人》《致敬李白》、散文詩集《在高原上》、小說集《走過無邊的雨》等10余種。獲第五屆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第九屆中國·散文詩大獎、山花文學雙年獎、十月詩歌獎、星星散文詩年度獎、劉章詩歌獎、《作家》詩歌獎、揚子江詩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