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16日是黃埔軍校建校百年,70歲的黃埔軍校同學會理事會副會長、解放軍退役少將陳知庶的行程十分繁忙。
5月26日,他率黃埔軍校同學會部分代表回到湖南省湘鄉(xiāng)市,尋訪父親陳賡大將的足跡。陳賡是黃埔一期生,那時被稱為“黃埔三杰”之一。
父親病逝時陳知庶只有七歲,對黃埔軍校幾乎一無所知。但冥冥之中,他與黃埔軍校似乎有一種特殊的緣分,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相遇。
陳知庶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1997年香港回歸之后,他擔任解放軍駐港部隊副司令員,有一次參加特首董建華舉辦的春節(jié)嘉年華,座中一位老人很高興地與他攀談,說與陳賡是黃埔同學,還笑著連連自稱“手下敗將!手下敗將!”。
退役后,陳知庶開始積極參加與黃埔軍校有關(guān)的活動,對父輩的理解更深了,也更加理解黃埔精神當下的現(xiàn)實意義。他說,重溫黃埔百年歷史,就是要清楚地知道,黃埔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陳賡家一門三少將,二哥陳知建也是少將,比陳知庶大九歲,也比他更早接觸到父親的這段黃埔往事。
陳知建曾回憶,父親是個深沉的人,在子女面前不會過多表達情感,但關(guān)于他在黃埔軍校的經(jīng)歷卻提過很多次。
陳賡是黃埔一期生,這一期共有600多名學員,名將輩出,共產(chǎn)黨方面有徐向前、陳賡、左權(quán)等,國民黨方面出了胡宗南(上將)、杜聿明(中將)、宋希濂(中將)、黃維(中將)、鄭洞國(中將)、李仙洲(中將)等。陳賡畢業(yè)后留校,擔任第二期入伍生隊的連長、第三期步兵科副隊長,與早期黃埔生大都很熟。后來陳賡經(jīng)常感慨,這一生很多時候都是在和同學打仗。
陳賡與蔣介石的淵源,更是一言難盡。
1925年第二次東征時,眼看陳炯明的部隊直撲指揮部,正在前線督戰(zhàn)的蔣介石自盡的心都有了,陳賡情急之下背起他就拼命跑,過了河才脫險。陳賡救了校長一命,在黃埔軍校里一夜成名。
陳賡曾告訴陳知建,那次蔣介石是一時嚇傻了,等過了河,“他跑得比我快”。陳賡只有一米六七的個子,卻背起蔣介石跑了十幾里,因此黃埔軍校流傳著一個說法:蔣先云的筆、賀衷寒的嘴,趕不上陳賡的腿。這三人被并稱為“黃埔三杰”。
在黃埔軍校時,蔣介石每周都到軍校來,找十來個學生談話,觀察他們的特點,對看好的一些學生還會給一筆資助。他對陳賡印象很好,在新生花名冊上批注道:“此生外形文弱,但性格穩(wěn)重,能刻苦耐勞,可以帶兵?!边@條批語至今還陳列在黃埔軍校舊址紀念館里。
事情沒有到此為止。1926年的“整理黨務(wù)案”后,陳賡共產(chǎn)黨員的身份公開,蔣介石在他的名字旁又加了一條新批注:“此生系共產(chǎn)黨,不可帶兵?!睅啄旰?,陳賡因被叛徒發(fā)現(xiàn)在上海被捕,蔣介石也放了他一馬。
與哥姐們不同,尚在幼年的陳知庶并沒有聽過父親講這些往事。他開始對黃埔軍校有更多了解,已是改革開放后了。
那時他經(jīng)常陪母親傅涯去看望陳賡的故人,其中不少都是父親的黃埔同學。讓陳知庶印象深刻的,是與陳賡同為一期生而且經(jīng)常打架的李仙洲。
李仙洲曾任國民黨陸軍中將,1947年被解放軍俘獲,改革開放后擔任了全國政協(xié)委員,當時正在北京醫(yī)院住院。陳知庶記得,他軍人氣質(zhì)很重,即便病重,也腰桿筆直地坐在病床上。
在黃埔軍校,李仙洲和陳賡是“死對頭”。陳賡是左派學生的“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的領(lǐng)導成員,牽頭成立了“血花劇社”,與右派學生的“孫文主義學會”及“白花劇社”經(jīng)常面對面干架。李仙洲則屬于“國家主義派”,自稱“醒獅派”,陳賡等喚其“獅子狗”。那時幾方經(jīng)常打架,食堂里盤子碗筷橫飛。與陳賡打架最多的除了李仙洲,還有蔣介石最得意的門生胡宗南。山東人李仙洲身形魁梧,陳賡打起架來吃虧,就抄起板凳打,但彼此并不記仇,不傷私交。
李仙洲后來曾給陳賡寫信,陳賡及時給他回了信。1960年11月,李仙洲獲特赦后回到山東。僅僅幾個月之后,1961年3月,陳賡病逝。老友終究未及相見。
同樣是黃埔后代,作為國軍將領(lǐng)之后,即便到了改革開放時期,單補生依然對父輩的這段歷史一無所知。此前家人從未對他透露過家族的背景,還在“文革”時將一直秘密保存的大量黃埔資料燒毀,他自幼一直對自己的家庭出身感到模糊。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黃埔軍校同學會成立之后。
黃埔軍校同學會的成立與徐向前元帥密切相關(guān)。徐向前和陳賡一樣,一生都懷有濃厚的黃埔情結(jié)。
徐向前也是黃埔一期生。他與十幾個山西同鄉(xiāng)青年一起前往廣州投考黃埔軍校,數(shù)學幾乎交了白卷,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張榜時這批山西考生卻全部被錄取。徐向前的夫人黃杰投考黃埔軍校六期政治科女生隊,語文試題是《革命與社會進化之區(qū)別》,她絞盡腦汁只寫出了一百零八個字,什么“革命是人為的,社會進化是自然的”。與她同桌考試的是個女大學生,語文試卷寫了好幾張紙,沒想到被錄取的卻是黃杰。復(fù)試那天黃杰鼓起勇氣小聲問老師會不會搞錯了,老師微笑著遞過她的試卷,只見上面用紅筆批著四個大字:孺子可教。
對此,徐向前之子徐小巖中將認為,切合實際的招生方針正是黃埔軍校成功的重要原因。黃埔軍校以“革命的價值取向”為首要標準,吸納、凝聚了一大批追求進步的青年知識分子,“孺子可教”四個字就生動體現(xiàn)了這一招生方針。此外當時軍閥割據(jù),黃埔軍校創(chuàng)辦者心懷統(tǒng)一中國之志,招生工作十分注意各地區(qū)學生數(shù)量的平衡,所以山西來的考生都被錄取了。
早在1941年,徐向前就擔任了黃埔軍校同學會延安分會會長,陳賡任理事。改革開放后,徐向前審時度勢,提議黃埔?guī)熒鷴仐壡跋?、為民族大義攜手合作,得到黃埔人的熱烈響應(yīng)和黨中央的支持,鄧小平也給予大力支持。
198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同學會在紀念母校60周年華誕之日正式成立。那時,大陸還有四五萬名黃埔同學健在。徐向前擔任了首任會長,這是晚年身體不好的他擔任的唯一職務(wù)。
徐向前還給中央寫信,建議各省分別成立同學會,引起中央重視。1988年3月,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黃埔軍校同學會先后成立。黃埔軍校同學會的宗旨為:“發(fā)揚黃埔精神,聯(lián)絡(luò)同學感情,促進祖國統(tǒng)一,致力振興中華。”
北京市黃埔軍校同學會于當年成立,單補生的父親單培新隨即登記入會。他首次鄭重向兒子介紹,自己是黃埔軍校七分校16期生,其父單懋統(tǒng)也是黃埔一員,曾擔任黃埔軍校四期、五期政治大隊教官。
遺憾的是,單補生還沒來得及與父親深入交談,單培新就于1990年1月去世了。當年4月,單培新的四弟、黃埔20期生單覺民第一次從臺灣回到大陸,為兄長奔喪。他在八寶山公墓抱著兄長的骨灰盒大哭一場,對侄子回憶起往事。
單培新1939年從河南信陽師范學校畢業(yè),前往延安途中路過西安,遇到黃埔軍校七分校招生,投考獲錄取。1948年,他擔任了北平警察局保警總隊少校中隊長,1949年隨傅作義起義,新中國成立后在北京、黑龍江等地工作。單覺民則在解放前夕去了臺灣。
單覺民帶回了單培新的一些舊物,但其中仍然沒有單懋統(tǒng)的照片。單補生向北京市黃埔軍校同學會等幾家機構(gòu)寫信求助,得到的回復(fù)都是無影像記錄。
單補生只能寄希望于淘到同學錄了。黃埔軍校每期學生畢業(yè)時都會編印同學錄,人手一冊,上有師生的姓名、年齡、籍貫、通信處和照片等。他奔走于各古玩舊書市場,尤其是北京的潘家園和報國寺。
2001年一天清早,報國寺市場剛開門,單補生終于從一位操四川口音的攤主那里淘到了一冊黃埔四期同學錄。
這冊同學錄為銅版紙16開本,共520多頁,1926年由黃埔軍校政治部編輯,廣州啟明公司承印,印數(shù)為3000冊。因為歷經(jīng)滄桑,封面和版權(quán)頁都沒有了,偶有短缺頁,但大致完好。
單補生如獲至寶,急切地翻閱。翻到教職員第58頁時,爺爺?shù)恼掌杖辉谀?,下面的文字注明:“教練官單懋統(tǒng),(號)錫嘏,年三十二,河南新蔡,通信處新蔡李莊橋?!眴窝a生即刻買下。
他繼續(xù)追尋爺爺在黃埔的來龍去脈,在《新蔡人物志》等史籍中陸續(xù)找到有關(guān)介紹,得知單懋統(tǒng)是活躍的同盟會會員,參加過辛亥革命,是孫中山的忠實追隨者,被同志稱為“智、仁、勇三得郎”。
單補生還了解到,單懋統(tǒng)任教的第四期1926年3月開學,10月畢業(yè),學生人數(shù)2654人。當年7月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這期學生相繼被編入軍中,擔任基層領(lǐng)導職務(wù)。或許正是由于這樣的歷練,黃埔四期人才濟濟,共產(chǎn)黨方面的林彪、劉志丹、伍中豪、李天柱、袁國平、曾中生等,國民黨方面的劉玉章(一級上將)、胡璉(一級上將)、李彌(二級上將)、張靈甫(中將)、文強(中將)、潘裕昆(中將)、謝晉元(少將)等知名將領(lǐng)都出自這期。
在這個過程中,單補生一發(fā)不可收拾,越來越沉迷于黃埔的歷史,開啟了收藏黃埔文物的“瘋狂”模式。
他尤其想要收藏的是黃埔五期同學錄。黃埔軍校在大陸的辦學歷史分為黃埔、南京和成都三個時期。黃埔時期指在廣州黃埔長洲島上的第一至五期,其中第一至三期校名是“陸軍軍官學校”,第四至五期則易名為“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收藏講究成雙配對,如果能收到黃埔五期同學錄,與四期就珠聯(lián)璧合了。更重要的是,單懋統(tǒng)也是五期教員。
一個夏天的下午,單補生接到一位書友的電話,告知有人到市場來賣一冊殘本的黃埔五期同學錄,要價很高沒能出手。他聽后立刻與賣家聯(lián)系。賣家姓王,湖北武漢人,這是其外祖父留下的,外祖父是黃埔五期步科學生,現(xiàn)在為解生活困難,只好忍痛割愛。見到朝思暮想的黃埔五期同學錄,單補生怦然心動,與賣家各讓一步后成交。
黃埔五期是命運極其特殊的一期。這期分為步、炮、工、政治、經(jīng)理五科,共六個大隊,于1926年11月15日正式開學,幾乎與北伐同步,并歷經(jīng)了“四一二政變”和“七一五政變”。
這期學生也被一分為二。其中隨北伐進軍的政治、炮兵、工兵三科千余人,經(jīng)南昌遷至武漢,1927年5月和7月由惲代英在武漢主持了畢業(yè)典禮,只頒發(fā)畢業(yè)證書,沒有印制同學錄;留在黃埔島的步兵、經(jīng)理科近1500人則開赴南京,1927年8月由代理校長何應(yīng)欽在南京主持畢業(yè)典禮,頒發(fā)了畢業(yè)證書、證章和同學錄。黃埔軍校的國共合作辦學時期也就此畫上句號。
單懋統(tǒng)的命運正是這種時代巨變和撕裂的最真切寫照。他帶領(lǐng)著政治大隊學生來到武漢,積勞成疾,更兼憂心如焚,在“七一五政變”的風口浪尖上,于1927年7月在武漢病逝,年僅35歲。
此后,單補生又陸陸續(xù)續(xù)收藏到不同版本的各期同學錄,還有軍校教材、刊物、證章、照片等。這些藏品都用塑料膜包好,整齊擺放在他的書柜中。
他的名聲越來越大。黃埔后代紛紛與他聯(lián)系,甚至慕名登門拜訪。這些來訪者會向他介紹自家情況,他則會在同學錄中找到其親人的照片,提供給親屬。他還會將搜集到的這些資料整理成文,發(fā)表在黃埔軍校同學會主辦的雙月刊《黃埔》雜志上。十年來,他每期必發(fā)表文章,一期不落。
單補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校訓“親愛精誠”是黃埔軍校的靈魂,一經(jīng)孫中山提出,至今仍然適用。黃埔軍校是軍隊化、家庭化的學校,黃埔人情同家人,言無不盡。他覺得,這種感受也延續(xù)到了黃埔后代的交往中。
外地的黃埔后代來北京了,他們會相約聚會。2013年單補生去臺灣,幾位黃埔后代一起接待他,大家喝酒聊天,其樂融融。
2003年,黃埔軍校同學會機構(gòu)換屆,韓元秀出任黃埔軍校同學會第七任秘書長。韓元秀此前先后在中顧委辦公廳和國務(wù)院臺辦工作過,有這方面的工作經(jīng)驗和基礎(chǔ)。
每年春節(jié)和兩會前后,黃埔軍校同學會都邀請一些有代表性的黃埔后代或親友參加團拜會,周恩來的侄女周秉德、關(guān)麟征(黃埔軍校第二任校長)的親友、聶榮臻(政治教官)之女聶力、郭沫若(政治教官)之女郭庶英和郭平英、惲代英(政治教官)侄孫惲銘慶、徐向前(一期)之子徐小巖、陳賡(一期)之子陳知建、鄭洞國(一期)之孫鄭建邦、徐會之(一期)之子劉凡、侯鏡如(一期)之子侯伯文、胡靖安(二期)之女胡葆琳、戴安瀾(三期)之子戴澄東、文強(四期)之子文定中、陶鑄(五期)之女陶斯亮、王劍秋(七期)之子王曉玉等都經(jīng)常參加。
黃埔軍校同學會的主要業(yè)務(wù)是聯(lián)絡(luò)、宣傳以及對各省市同學會的業(yè)務(wù)指導。韓元秀記得,那時大陸健在的黃埔同學還有四五千人,但各地黃埔軍校同學會之間缺乏交流。經(jīng)黃埔軍校同學會研究提議,各地黃埔軍校同學會開始每年召開一次工作交流座談會。
那時兩岸民間交流活躍,大小活動幾乎每月都有。很多臺灣退役將領(lǐng)、黃埔老兵以及黃埔親友踴躍要求參訪大陸,因為人數(shù)較多,只能有先有后地加以安排。對來大陸的黃埔軍人和黃埔親友,黃埔同學會都全程接待,有關(guān)省市也十分重視。
2005年10月間,時任黃埔軍校同學會副會長林上元率團赴美訪問,韓元秀和副秘書長白興武等人陪同。其間,他們走訪了紐約、華盛頓等地的黃埔同學組織和華人華僑社團,如美東黃埔陸軍官校同學會、舊金山旅美黃埔校友會、洛杉磯旅美黃埔同學會、華盛頓州黃埔軍校同學會等。
2008年3月,國民黨重新上臺執(zhí)政,年底兩岸實現(xiàn)了直接“三通”,開啟了兩岸交流的新時期。
4月8日,黃埔軍校同學會在河南省的大力支持下,會同有關(guān)方面首次邀請海峽兩岸近百名退役將軍,在河南省新鄭市舉行了主題為“共建中華精神家園,祈福北京奧運盛會”的戊子年黃帝故里拜祖大典。兩萬余名海內(nèi)外人士冒雨參加了拜祖活動。參加活動的臺灣退役陸軍中將謝元熙已年過七旬,他說這次到中原拜祖深刻感受兩岸同根同源,也應(yīng)讓年輕人來參加這樣的活動,使子孫后代都銘記自己是炎黃子孫。
此后,黃埔軍校同學會連續(xù)多年邀請臺灣退役將領(lǐng)來河南參加黃帝故里拜祖大典。2009年4月,馬英九在臺北圓山主持了遙祭黃帝陵典禮。
2009年8月,黃埔軍校同學會首次組織以林上元為團長的代表團赴臺灣訪問,這是同學會成立25周年以來第一次,堪稱“破冰之旅”。林上元是黃埔18期生,從那時起到現(xiàn)在一直擔任黃埔同學會會長,時任秘書長朱京光等陪同訪問。代表團所到之處受到臺灣黃埔同學和各界的熱情接待,讓他們處處感受到同窗之誼和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
這年年底,北京市黃埔軍校同學會應(yīng)臺灣陸軍官校友會、中華黃埔四海同心會之邀請,首次訪問臺灣。參訪團團員覺得,從文字、語言到禮儀和待人接物,沒有一點他鄉(xiāng)的感覺,就像老朋友分別很久但還是老樣子。退役國民黨陸軍總司令、20世紀80年代曾擔任黃埔軍校(在臺灣鳳山復(fù)校,統(tǒng)稱黃埔軍校)校長的黃幸強說,“誰不希望祖國統(tǒng)一誰就不是黃埔生”,大家覺得說出了他們共同的心聲。
2010年,首屆“中山·黃埔·兩岸情”論壇在臺北舉行,來自海峽兩岸、港澳、歐美的黃埔校友、黃埔后代及專家學者100多人出席,臺灣方面出席的退役將領(lǐng)有50人。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吳伯雄、新黨主席郁慕明、臺灣新同盟會會長許歷農(nóng)等都出席了開幕式。
論壇是由許歷農(nóng)、聶榮臻的女兒聶力和香港的胡葆琳等人發(fā)起的。許歷農(nóng)是黃埔16期生,退役陸軍上將,20世紀70年代曾任黃埔軍校校長。第二屆論壇于次年在北京舉行,隨后又在上海、武漢、香港舉行了第三到第五屆。自第六屆起,民革中央作為主辦單位參與其中。
時任民革中央聯(lián)絡(luò)部部長李靄君和黃埔有著很深的淵源。她的祖父李濟深1924年被孫中山任命為黃埔軍校籌備委員會委員,黃埔軍校成立后李濟深擔任了副校長。1948年李濟深發(fā)起成立了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即民革)并擔任主席,新中國成立后他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
小時候李靄君和爺爺同住在北京西總部胡同五號,她兩歲時爺爺就去世了,她的父親李沛瑤也擔任過民革中央主席。受家庭熏染,李靄君于1996年加入民革,致力于兩岸交流工作多年。
李靄君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許歷農(nóng)幾乎每次都會率領(lǐng)幾十位退役將領(lǐng)來參加論壇,“中山·黃埔·兩岸情”論壇在臺灣各界特別是黃埔人中已成為影響力很大的品牌??上д搲?019年在上海舉辦第九屆之后停辦至今。
2022年9月,許歷農(nóng)出面邀請臺灣退役將領(lǐng)聚餐,廣泛討論了如何促進兩岸關(guān)系和平發(fā)展。他感慨,沒料到兩岸局勢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黃埔精神就是不屈不撓,在逆境中更要加緊努力。
許歷農(nóng)今年106歲,被尊稱為“許老爹”,李靄君也視他為父親,八年間每天都會給他打電話。許歷農(nóng)在大陸的大女兒已病逝,他對李靄君說:“小女兒,老爸特別想你,什么時候來臺灣看我?!?/p>
隨著黃埔老人年事日高,黃埔軍校同學會調(diào)整了章程,讓親屬后代也參與進來。
2020年,《國家人文歷史》副主編紀彭接到電話,受邀加入黃埔軍校同學會。
紀彭的舅舅程元是黃埔軍校第18期學員,曾任黃埔軍校同學會秘書長、副會長。紀彭的外公是曾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民革中央副主席,曾授國民黨陸軍上將的程潛。
孫中山1923年在廣州重建陸海軍大本營后,程潛擔任了大本營軍政部部長和陸軍教導團團長。據(jù)黃埔軍校二期生、曾任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的覃異之回憶,孫中山最初決定由程潛擔任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李濟深為副校長。但蔣介石不肯屈就副校長之位,張靜江、戴季陶也給他撐腰,孫中山才改派蔣介石任校長。
作為黃埔后代和媒體人,紀彭對黃埔軍校這段歷史并不陌生,而且一直熱心于支持抗戰(zhàn)老兵的公益。2013年,深圳越眾公司聯(lián)合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發(fā)起了關(guān)愛抗戰(zhàn)老兵公益基金,紀彭參與了這項工作。這個基金目前已為6800余位抗戰(zhàn)老兵建立了檔案,為2300余位老兵提供了基本生活保障,累計發(fā)放救助款約4000萬元人民幣。當時很多社會捐款紛紛加入,黃埔軍校同學會和民革中央了解情況后很支持,推動了有關(guān)部門尤其是民政系統(tǒng)解決老兵問題。
在紀彭看來,現(xiàn)在黃埔軍校同學會的工作主要是團結(jié)與黃埔軍校有關(guān)的人,不忘黃埔歷史、不忘黃埔精神,并讓各行各業(yè)的黃埔后代參政議政,提出兩岸關(guān)系工作建議,收集社情民意。
與紀彭一樣,何迪也是上有兩代黃埔人。他的爺爺何遂曾任黃埔軍校代校務(wù),大伯何世庸是黃埔10期生。
1928年3月,黃埔軍校本部已遷至南京,進入了以南京為主、廣州為輔兩地辦學的過渡時期。5月,何遂被任命為“代校務(wù)”,主持廣州黃埔軍校工作。
何遂承接了留在廣州的黃埔第六、第七期學員的教育與訓練。第六期學員于1929年2月畢業(yè),何遂主持了畢業(yè)典禮,并進行了首次黃埔軍校陸??杖娧萘暋kS后,他辭去代校務(wù)之職。第七期學生于1930年9月畢業(yè)后,學校全部遷往南京,軍校的黃埔時期就此結(jié)束。
何迪從小目睹了何遂與黃埔生之間的感情。1959年新中國首次特赦戰(zhàn)犯,杜聿明等10位黃埔出身的國民黨高級將領(lǐng)在特赦名單之中。那時何遂家住北京帥府胡同戊21號的四合院,被特赦的杜聿明、王耀武、宋希濂、周振強和楊伯濤一時沒有住處,何遂就歡迎他們住進了自己家中。
1962年何迪從海南回北京上學,住在爺爺家中。他記得,宋希濂、王耀武和周振強住在南房,杜聿明和楊伯濤各住西廂房一室并共享一間客廳,住了幾年才先后搬走。杜聿明學裝甲兵出身,以前連坦克都能修,因此院子里的電器和水龍頭等壞了都由他管。
由于這段深厚淵源,何家總是一有機會就為黃埔軍校的事奔走。當年何遂在黃埔軍校主持修建了孫總理紀念碑、北伐陣亡將士紀念碑、東江陣亡將士紀念坊等,并親自撰寫碑文,使之成為校園中的勝景,可惜后來軍校舊址完全遭到損毀。1990年何遂長子何世庸擔任廣東省黃埔軍校同學會會長后,與三弟何康聯(lián)手推進了舊址重建。何康也即何迪的父親,曾任農(nóng)業(yè)部部長。
1996年,廣州黃埔軍校舊址按照“原位、原尺度、原面貌”完成重建。2010年,舊址上又增設(shè)了一面長達43米的“黃埔軍校本部第一至七期教職員和同學名錄”碑石。每逢清明重陽,皆有海內(nèi)外黃埔后代親屬前來祭奠。
2018年,南京博物院整理院藏時在庫房發(fā)現(xiàn)一批從未面世的何遂舊照,共計1000余張,其中有200余張拍攝于黃埔時期。在陳知庶和黃埔軍校同學會聯(lián)絡(luò)部部長邱寶華等人的共同建議下,何迪決定將這些照片結(jié)集出版。2024年6月,畫冊《何遂與黃埔軍?!肪幱⊥瓿?。
時間來到第一百個年頭,黃埔老兵大多已凋零。
除本部外,黃埔軍校還曾辦有洛陽、武漢/武岡、瑞金、廣州、昆明、南寧、西安、武當山和迪化等分校。近年來,湖南、四川等多地同學會做了大量統(tǒng)計工作。2023年,四川省黃埔軍校同學會結(jié)集印制了《黃埔軍校四川籍同學名錄》。湖南武岡市專門成立工作組,歷時兩年,將分校23000余名畢業(yè)學員和近7000名教官的資料一一錄入,形成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即武岡分校)名單查詢系統(tǒng)。
2023年5月28日,山西省黃埔軍校同學會理事郝正平病逝,享年94歲。郝正平畢業(yè)于黃埔軍校23期步兵科,根據(jù)同學會掌握的情況,他是山西最后一位黃埔老人。
第23期也是黃埔軍校在大陸所辦的最后一期??箲?zhàn)爆發(fā)后,黃埔軍校西遷成都,在那里一直辦學到1949年12月。這23期共有畢業(yè)生(含本部和分校)31.8萬余人,史稱30萬畢業(yè)生。
截至2024年初,這些黃埔老兵中尚在人世的還有約二百人,黃埔軍校同學會為他們做了口述史。讓陳知庶等人感到遺憾的是,這項搶救工作本應(yīng)早些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