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吃+NP”屬于典型的動賓結構類型,常規(guī)意義下用來表示動賓結構之間的食物與被食用的關系。但是在計算機媒介通信環(huán)境中,“吃+NP”衍生出了表非常規(guī)意義的“吃+NP”超常搭配,例如近幾年來“吃瓜”“吃雞”“吃土”等網(wǎng)絡新興語言現(xiàn)象。這些現(xiàn)象可以根據(jù)其內部特點分為超越語義限制、超越范圍限制和超越習慣用法的三類搭配。該文通過再現(xiàn)“吃+NP”超常搭配的認知衍生路徑,挖掘了主導“吃+NP”認知產生背后的語法機制,即基于“吃”與“NP”語義互動的隱喻認知機制、轉喻認知機制及二者混合的認知機制,這些超常搭配又可因不同的作用對象和方式進行細化分類。關于“吃+NP”的產生與其在網(wǎng)絡上的流行,一方面是受到語言內部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與語言外部的因素相關。
關鍵詞:吃+NP;語義互動;語義引申;超常搭配;網(wǎng)絡流行語;認知機制
中圖分類號: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6(c)-0029-06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Behind the Superlative Collocation "Chi+ NP" from the Standpoint of Semantic Interaction Derivation
LIU Yuwen, ZHANG Jing
(Nanchang University, Nanchang Jiangxi, 330103, China)
Abstract: The verb-object construction "Chi+NP" is a common one that describe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verb-object constructions of eating and being eaten in the traditional sense. But "Chi+NP" has also given rise to remarkable collocations of "Chi+NP" with unusual meanings in the context of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such as "chi gua""chi ji" and "chi tu" and other recently developing language phenomena on the internet. Based on their internal characteristics, these phenomena can be categorized into three sorts of collocations: beyond scope constraints, beyond customary usage, and beyond semantic limitations. In this paper, we investigate the grammatical process underlying the cognitive creation of "Chi+NP" by duplicating the cognitive derivation path of this pairing. We discovered the grammatical mechanisms underlying the cognitive generation of "Chi+NP", that is, the cognitive mechanisms predicated on the semantic interactions between "Chi" and "NP", specifically metonymic, metaphorical and the cognitive mechanisms of mixing the two, which can be further subdivided based on the various objects and modes. There are two types of elements that have an impact on the rise of "Chi+NP" and its popularity on the Internet: language-related and language-external.
Key words: Chi+NP; Semantic interaction; Semantic derivation; Superlative collocation; Internet buzzwords; Cognitive mechanism
“吃+NP”是動賓句法結構的重要短語之一,可以用來表示動賓結構之間的食用關系。但是,近年來計算機媒介通信(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簡稱CMC)環(huán)境下頻繁出現(xiàn)“吃+NP”的超常搭配,此時該搭配中的“吃”或名詞賓語并非表示動詞或名詞的實義。對比下列例句。
例1:疼著疼著就睡著了。多吃雞,補身體。(微博,2012)
例2:看到第一場吃雞后的激動場面! PCL加油?。ㄎ⒉?,2023)
例3:市政府近期將發(fā)出通知,發(fā)動全市機關、工廠、學校、部隊、居民買瓜吃瓜。(《福建日報》,1984)
例4:這個人怎么這么神奇?我最近太忙沒時間吃瓜,大家來分析一下?(微博,2023)
為更好地區(qū)分,筆者在下文將超常搭配“吃+NP”仍作“吃+NP”,作為短語使用的常規(guī)搭配作“吃+NPP(phrase)”。在例1、例3中,“吃雞”“吃瓜”中的“吃”都為基本義,表示“攝食食物”,其后的名詞都作受事賓語這一語義角色,此時的“吃+NPP”為典型搭配。例2、例4中的“吃雞”和“吃瓜”不再表示常規(guī)的含義而形成了超常搭配,這是“吃”和“NP”在組合時互動,產生了不同方向的語義引申的結果。
學界關于動詞“吃+NP”搭配的研究不在少數(shù),涉及該結構的語義特征、認知方式、理解過程、文化理據(jù)等多方面。在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王占華(2000)、黃潔(2015)、褚瑞莉,張京魚(2020)等學者基于認知語言學原型范疇論,考察了“吃+NPP”的轉隱喻機制主導的認知過程,但研究對象并未涉及CMC環(huán)境中的新興語言現(xiàn)象。代宗艷(2019)、韓倩(2019)只對“吃雞”“吃瓜(群眾)”的語言現(xiàn)象做出了多角度的關于語義泛化的分析,沒有展開對于網(wǎng)絡流行語中的“吃+NP”超常搭配的認知成因總體論研究。學界關于“吃+NP”超常搭配的研究,在數(shù)量上表現(xiàn)出了很扎實的基礎,在內容上卻專注于對“吃食堂”“吃大碗”一類的“吃+NP”超常搭配的研究,忽略了對網(wǎng)絡環(huán)境下新興的“吃+NP”超常搭配表達的認知研究,導致“吃+NP”超常搭配研究體系不完整、不平衡,CMC環(huán)境下的“吃+NP”網(wǎng)絡流行語研究也過于單一和淺顯,無法挖掘出該類“吃+NP”超常搭配的共性與特點。
有鑒于此,本文綜合考察“吃”與賓語的互動引申、組合形成“吃+NP”超常搭配的非典型表達的現(xiàn)象,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數(shù)據(jù)庫以及BCC、CCL、微博語料庫中語料的支撐下,以圖表形式再現(xiàn)非常規(guī)搭配“吃+NP”的認知衍生路徑,發(fā)掘這些語言現(xiàn)象產生以及傳播的相關因素。
1 “吃”的遞嬗及應用
《說文解字·口部》:“吃,言蹇難也,從口氣聲?!薄俺浴睘樾温曌郑玖x為“口吃、說話結巴不流暢”。隨著語言的發(fā)展,“吃”因其字形簡便逐漸壟斷了“食”的飲食義。
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吃”從基本釋義“把食物等放到嘴里經過咀嚼咽下去”引申到其他九類動詞義以及表被動的介詞義,可見它在運用過程中的詞義虛化傾向。
“吃”后所帶的賓語自漢朝至今也發(fā)生了許多演變。從受事賓語的語義特征來看,賓語有從固態(tài)到非固態(tài)和從可食用到不可食用兩個方面的擴展;從充當?shù)恼Z義角色來看,賓語從一般的受事賓語擴大到處所、來源等其他語義類型的賓語。現(xiàn)代漢語語法中一直有“漢語動詞核心,名詞賦格”的說法,但實際上,動詞一邊在其中起主導作用,它的詞義一邊又受與它搭配的賓語范疇變化的影響而發(fā)生互動變化。以“吃”的一個義項“吸收”為例:
例5:天色寒冷潔白,像瓷,不吃墨的。(CCL)
例6:阿狗在床上吃煙,把房子燒著了。(CCL)
無論“吃墨”還是“吃煙”中的動核都不再是搭配典型固態(tài)食物的動詞“吃”。一方面,動詞的詞義在虛化的過程中引申為“吸收”之義;另一方面,受事賓語因并未發(fā)生引申,無食物義,但又因為需要與“吃”搭配所以正向調控了動詞“吃”的虛化進程。從總體上看,動詞“吃”是在語義互動的過程中發(fā)生引申的。
2 “吃+NP”超常搭配的鑒定及分類
馮廣藝(1992)在《變異修辭學》中指出:“超常搭配是言語交際過程中的一類特殊現(xiàn)象,即詞和詞的搭配符合語法規(guī)則,又超出了詞語之間語義內容和邏輯范圍的常規(guī)。”[1]
筆者以在CMC環(huán)境下社交媒體平臺微博為語料來源,將“吃×”作為檢索關鍵詞,運用編程語言Python檢索實時微博語料,得到“吃×”在網(wǎng)絡交際中的使用頻率及特征,篩選出符合“吃+NP”超常搭配定義的“吃雞”“吃瓜”“吃灰”“吃土”“吃狗糧”“吃豆腐”六種高頻率超常搭配。
王德春(1987)根據(jù)超常搭配的具體內容,將超常搭配分為三種類型,分別是超越語義限制、超越范圍限制和超越習慣用法的搭配[2]。上述6個動賓結構超常搭配也可以根據(jù)各自的內容進行下位分類?!俺噪u”“吃瓜”“吃豆腐”就是屬于超越語義限制類別的,其原型搭配在日常交際中被廣泛使用。在表示常規(guī)語義時,謂語位置的“吃”與名詞性賓語組配,構成動賓短語,但網(wǎng)絡上出現(xiàn)的新興語言現(xiàn)象表意抽象,已經超越原型語義。第二類是如“吃狗糧”這樣超越范圍限制的超常搭配?!肮芳Z”作為狗的食物,常規(guī)情況下與“吃狗糧”組合搭配的主語只能是狗,而將它與人搭配,表達的并非原義,擴大了它的使用范圍。“吃灰”“吃土”是屬于第三類超越習慣用法的超常搭配。“灰”“土”都非食物,在語義上不具有[+食用]的特征,原則上是不能與表飲食義的“吃”連用的,它們在網(wǎng)絡上的組合用法內部凝固,打破了常規(guī)用語習慣。所以,即使以上這些CMC環(huán)境下出現(xiàn)的高頻率“吃+NP”都稱作超常搭配,但又屬于不同的下位分類,具有各自的特點。
3 “吃+NP”超常搭配的語法認知機制
邢福義認為,“詞義派生的方式,一般概括為引申和比喻兩類”[3]。依其所述,引申指的是以相關性聯(lián)系派生新義的方式,是一種交叉變化的過程,實際上類同于現(xiàn)在所說的轉喻;而比喻是以相似性聯(lián)系派生新義的方式,也就是隱喻,是在關系平行的事物之間進行的。下面,筆者以典型的轉喻和隱喻認知機制再現(xiàn)“吃+NP”超常搭配的認知衍生路徑。
3.1 “吃+NP”超常搭配的隱喻認知衍生
隱喻的本質就是用一種思想來理解另一種思想或者另一種知識領域,使人們在不同的事體之間理解和建立相似聯(lián)系[4]。隱喻系統(tǒng)包含兩個認知域,一為源域,一為目標域,隱喻在其中的作用就是從源域將推理類型映射到目標域。見微博語料中“吃灰”的如下表達:
例7:最近買了好多東西,有些到手就不愛了,有些玩了一會就吃灰,只有港迪最后一個雨衣奇奇光是想起就讓我覺得快樂。(微博,2023)
人體實際上是一個存在內外之分的容器,吃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從口腔外到容器內的過程。“人類往往把基于身體結構和運動經驗建立起的意象轉移到較抽象的類似的認知域中去?!盵5]因此“吃”產生了很多隱喻,統(tǒng)稱為“容器隱喻”。聯(lián)系該理論,“吃灰”這一超常搭配的認知過程基本可以通過圖1演繹(見圖1)。
“吃+NPP”的源域始終都為“食用某物”,經過認知映射后推理到目標域,即“某物閑置太久而吸收、蒙受灰塵”。飲食義動作“吃”發(fā)生時,食物進入人體容器口腔,進入與舌頭接觸的過程,隨著動作的發(fā)展,容器里的食物會有一個由少至多的變化。“吃灰”的“吃”與飲食“吃”具有相似性,具體表現(xiàn)在:在動作的方式上,“吃灰”含義的產生是由于東西接觸灰塵而吸收灰塵,同飲食一樣;在動作的結果上,與“吃”的食物越來越多相似,灰塵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累積,閑置年限越長,灰就“吃”得越多。
例8:大家都喜歡嗑cp,猜是否是真的,但是不喜歡吃狗糧。(微博,2023)
狗作為被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之一,具有豐富的情感。因部分人和狗都具有單身的特質而產生了相似性,所以這類人也被戲謔地稱為“單身狗”。人和狗都可以和“吃”聯(lián)系,產生飲食義認知的源域,從動作的結果“產生滿足感”上來看,狗吃狗糧=人吃食物=人感受到恩愛感情,而作為“單身狗”的人可以因為“恩愛感情”與“狗糧”帶來的相似結果發(fā)生隱喻,在感受到愛情時產生“吃狗糧”的說法。
3.2 “吃+NP”超常搭配的轉喻認知衍生
威廉·克羅夫特(William Croft)在傳統(tǒng)上把轉喻定義為“詞義從一個實體轉移到另一個與之具有鄰近關系的實體”[6]。而后他又在其著作Metonymy and Language中提到,轉喻指的是事物之間、詞語之間以及概念之間的部分與整體關系[7]。人類編碼語言時,實際上是以經驗的相關性為標準,用喻體代替本體,完成一次轉喻認知。
例9:我還是沒忍住買了華為平板,還買了運動手環(huán),已經準備吃土了。(微博,2023)
“吃土”指的是在做了預算之外的消費之后,節(jié)省伙食費花銷以緩解經濟緊張的狀況。轉喻認知機制發(fā)生的動因是受事賓語“土”由于味道干澀、無營養(yǎng)價值而無法被人接受當作食物?!俺酝痢币馕吨艘丝圩约旱娘嬍常詻]有營養(yǎng)的食物,此時二者因都會使人產生焦慮不安的心情而形成關聯(lián),使具體的“土”轉喻抽象成“沒有營養(yǎng)的食物”,產生了變體“吃土”(見圖2)。
3.3 “吃+NP”超常搭配的隱喻和轉喻混合認知機制
還有一系列的搭配變體在從原域“食用某種東西”到投射到特殊認知的目標域的過程中,既經歷了隱喻認知路徑,也沒有逃避轉喻認知路徑,所以這類超常搭配是轉喻、隱喻混合認知機制作用后的產物,例如“吃雞”“吃瓜”“吃豆腐”。
例10:看個吃雞直播看到個精神狀態(tài)不好的人。(微博,2023)
例11:這幾天手機圈、車圈開啟大亂斗模式,提醒大家謹慎吃瓜。(微博,2023)
例12:男人往往喜歡“吃豆腐”,男女間因第三者介入常導致其中受傷害的一方大為“吃醋”。(微博,2023)
“吃雞”與“吃雞P”同形,但“吃雞”由于其高度詞匯化,表意在詞義互動的過程中開始引申。如下圖(見圖3)所示,“吃雞”的目標域認知的形成來源于三方面:一是作為食物的雞受到文化因素“晚餐吃雞代表勝利了”的影響,以結果代原因的轉喻認知機制發(fā)揮作用;二是“吃雞P”產生的影響與“吃雞”影響中積極的部分發(fā)生了以整體代部分的轉喻,發(fā)生兩次轉喻后的“雞”整個轉指“勝利”這件事;三是飲食義動詞“吃”為了與轉喻后的賓語“勝利”搭配,語義在“容器隱喻”的作用下互動,引申為“取得”義。最終“吃雞P”從源域映射到“游戲中勝利取得第一”的目標域,完成了一個“轉喻—轉喻—隱喻”的認知過程(見圖3)。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吃瓜”與“吃雞”的認知演繹過程幾乎相同。兩者都通過“轉喻—轉喻—隱喻”的混合認知機制最終使“吃+NPP”轉指搭配變體“吃+NP”(見圖4)。
“吃豆腐”舊指“男性輕薄年輕的女子”,它的發(fā)展與漢代豆腐西施的民間故事有關?!俺远垢睆脑从虻侥繕擞蚬步洑v了四步:食物豆腐根據(jù)不同的相關性,先連續(xù)發(fā)生三次轉喻從而轉指年輕女子,再正向促進核心動詞“吃”通過隱喻引申得到“輕薄”的意思,二者結合形成超常搭配“吃豆腐”,完美地通過“轉喻—轉喻—轉喻—隱喻”混合認知機制實現(xiàn)了超常搭配的認知過程(見圖5)。
3.4 “吃+NP”超常搭配的再分類
以認知機制作用在“吃+NP”超常搭配中的不同對象和方式作為分類標準,“吃+NP”可以進一步分類:“吃灰”就是其中的動核因隱喻認知機制的作用產生新的含義?!俺怨芳Z”與“吃土”的“吃”仍為原來的飲食義,而“狗糧”和“土”分別基于相似性和相關性在認知上發(fā)生了單次的隱喻或轉喻,語義互動后與“吃”結合形成了超常搭配?!俺噪u”“吃瓜”超常搭配產生的原因是“吃”和“NP”語義互動發(fā)生引申:一方面賓語發(fā)生了兩次不同方式的轉喻認知機制,另一方面隱喻認知機制作用在“吃”上,賓語和動核再互相組合。“吃豆腐”由賓語發(fā)生多次轉喻促進“吃”的引申后,“吃”產生隱喻,與賓語組合得到超常搭配的意義。
其實,隱喻轉喻機制作用與否或作用在什么對象上實際上與賓語發(fā)生隱喻或轉喻后的結果有關。一般來說,若語義不發(fā)生變動的賓語本身或語義發(fā)生變動后的賓語帶有[+可食用]的語義特征,那么轉喻或隱喻認知機制則一般不會作用在動核“吃”上;但如果賓語本身或是語義發(fā)生變動后都不帶有[+可食用]的語義特征,那么原本是飲食義的“吃”為了與賓語進行匹配,則會產生隱喻引申,即產生了超常搭配。由此,更能說明二者的互動關系。
總而言之,CMC環(huán)境下“吃+NP”搭配變體的產生,反映了轉喻或隱喻作用在人類復雜的思維模式下造成的對客觀事物的認知的改變。
4 “吃+NP”超常搭配流行的動因
對于各個原型構式的衍生變體,都是先在某個人的言辭中或者某種媒體上首先出現(xiàn),然后擴散,即或快或慢地說開去[8]。人類的語義認知機制賦予了“吃+NP”超常搭配出現(xiàn)的條件,而它們能在CMC環(huán)境下被大眾所接受并流行的原因,除了認知因素以外,語言的其他內部和外部因素都參與了其產生和推廣過程。
4.1 語言的內部因素
4.1.1 能產動詞“吃”的高頻使用
在現(xiàn)代漢語中,動詞“吃”被廣泛運用于各種表達,具有極強的生命力。據(jù)有關統(tǒng)計,“吃”在現(xiàn)代漢語使用頻率最高的前8 000個詞中排名第105位,位于前1.5%;在日常生活用語4 000個常用詞中排名第77位,位于前2.0%。作為現(xiàn)代漢語基本詞匯之一,“吃”具有高能產性和強構詞能力,用它作為語素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詞適應人類的認知機制,易于讓人們理解和接受,也就便于其在各種語言環(huán)境中傳播。
4.1.2 語言經濟性的便利追求
美國學者G.K.齊普夫最早提出“省力原則”,反映在語言表征層面,就是用最小的認知代價獲取最大的交際收益效果,以最少字符滿足說話人的完整表達和聽話人的完全理解需求。此后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Martinet)沿用這一觀點,指出語言運轉的基本原理是“經濟性原則”。在語音和字形不變的前提下,“吃+NPP”通過隱喻、轉喻、概念抽象等方式不斷進行原型與變體之間的鏈接,用最少的字符創(chuàng)造最大的認知效果和最豐富的表現(xiàn)力,得到全新的語義內涵。例如,若以“我在圍觀八卦事件”同義替換“我在吃瓜”這一表達,需要較大的投入,在形式上也表現(xiàn)得更冗雜、繁復,在語用層面更不如“吃瓜”形象和幽默。
4.1.3 符號任意性的必然結果
事實上,一個社會所接受的任何表達手段,原則上都是以集體為習慣的,或者說,是以約定俗成為基礎的[9]。符號任意性一方面受制于符號的社會性,另一方面又決定了語言系統(tǒng)的開放性和詞語的搭配組合不會被既定框架約束。處于特定階段的語言具有穩(wěn)定性,但歷史地看,語言符號乃至整個體系又是可變的:由于語音形式和語義內容之間存在既相互適應又可能不適應的矛盾,所以符號的任意性必然會導致語言無法抵抗一些隨時促使語音形式和語義內容之間關系發(fā)生轉移的因素,從而在二者之間產生重新建立任何關系的自由。
4.2 語言的外部因素
4.2.1 精神文化的賦能
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看,語言不僅是對客觀世界的描述,也是對相關文化內容、文化認知及思維方式等的反映。文化的形成無法離開語言,語言的演變也受到文化的影響。語言學家愛德華·薩丕爾(Edward Sapir)用“語言的背后是有東西的,而且語言不能離開文化而存在”來概括語言和文化的關系[10]。
中國從古至今的“吃文化”體現(xiàn)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國家結構的階級政治,小到百姓生活的衣食住行,都為“吃+NP”超常搭配的衍生認知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如“吃豆腐”關聯(lián)著中國民間文化故事里的人物“豆腐西施”;“吃雞”也是因為西方風俗文化、漢譯文化為它提供了形成新變體的條件。
4.2.2 社會發(fā)展的推動
社會發(fā)展在新時代的一大表征是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技術的發(fā)展。由于CMC環(huán)境具有跨時空的互動性和語言使用的自由性,它激發(fā)了大眾的開放思維和創(chuàng)造力,目標產生最大化的共鳴內容,以推動熱點信息的傳播和滲透?;ヂ?lián)網(wǎng)利用其虛擬性的特點,為網(wǎng)民創(chuàng)造了一個輕松的語言交流圈,促進大眾在語言活動中發(fā)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網(wǎng)民突破傳統(tǒng)的語言規(guī)范,塑造新的話語表達模式,形成了一種全新的語言生態(tài)。所以“吃+NP”的超常搭配可以通過人類認知機制在這種語言生態(tài)中應運而生,具有傳播廣泛、時效性強的特點。
4.2.3 大眾心理的投射
“吃+NP”作為一種超常搭配,豐富了同形詞組“吃+NPP”的內涵,消除了傳統(tǒng)語言結構造成的審美疲勞。網(wǎng)絡流行語作為一種基于網(wǎng)絡空間的新興“社會方言”,其使用主體對象具有共同年齡特征、教育特征、階層特征、職業(yè)特征,是一種帶有群體屬性特征的網(wǎng)絡語言[11]。從超常搭配產生的角度來看,青年網(wǎng)民能夠準確地捕捉社會熱點,通過個性化的語言范式建構個人的話語權,消解傳統(tǒng)語言結構的普遍性,以此獲得關注和認可;從超常搭配傳播的角度來看,“標新”心理下又會投射出他們的“盲從性”:在追求社會關注、確立認同的同時,因為需要與群體發(fā)生聯(lián)系,所以他們認同、使用并重復同一語言現(xiàn)象。網(wǎng)民正是在這二重心理的作用下,促使新興網(wǎng)絡語言現(xiàn)象在短時間內發(fā)展成社會中的流行因素。
5 結束語
綜上所述,現(xiàn)代漢語核心動詞“吃”經過了一系列的歷時演變引申出多個詞義,與賓語搭配互動時正向推動了“吃+NPP”的詞匯化、抽象化進程,使其具備成為超常搭配的條件。同時,在對CMC環(huán)境下廣泛使用的“吃+NP”超常搭配的認知機制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從“吃+NPP”的原型出發(fā),要實現(xiàn)對現(xiàn)今在網(wǎng)絡中流行的“吃+NP”超常搭配的認知,方式一共有三種。經考量,并非所有的變體都可以經受社會發(fā)展的考驗最后保留下來,多數(shù)隨著時代不斷進步被使用或是被淘汰。除語法認知機制的作用外,“吃+NPP”在CMC環(huán)境下產生“吃+NP”超常搭配、衍生非典型認知,并且能在眾多網(wǎng)絡語言現(xiàn)象中脫穎而出,是語言內部和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一現(xiàn)象充分反映了語言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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