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路一條街,走一二十年,知道黃昏從幾時開始,知道泡桐自哪日落花,知道夜宵店在幾時打烊,也就不再覺得新鮮稀罕。一切都是爛熟的,已經沒有新奇與秘密可言。
這種熟悉,其實是一種繭,讓人自信地關閉所有的感知。因為熟悉,太熟悉了,目光所及都在意料之中,只道是尋常。
乍見花開,初嘗美味,自然歡喜。如果有人,天天拿同樣的花束贈你,以同樣的飲食待你,歡自歡,喜自喜,也不免有些視覺與味覺的疲勞。暗想那人呆傻,既有如此心思,怎么也不知翻新翻新花樣?
這種疲勞,也是一種繭,讓人忽略該有的快樂與驚喜。疲倦,甚至厭倦,忘卻了其實每一朵花都獨一無二,每一份心意都是當下的、嶄新的。
有人謙和有禮,為走在后面的自己掀住簾把住門。自己連忙快步趕上,以免叫人久等,微笑感激。另到幾處,都有這番待遇,也就習以為常,不再匆匆道謝。突然到了一處,前面的人自顧自走,門簾“砰”的一聲關合,嚇人一跳,頓感失望。習慣了禮遇,對平常就有了不愉快。
這種習慣,也是一種繭,遮蓋了善意與友好,讓人對美好視而不見。因為太習慣了,化為麻木,以為天經地義。
如鈍化反應,漸漸生出一層厚厚的繭,磨損了美,折損了詩意,耗損了敏銳。這樣的繭一旦“習慣成自然”,便會越積越厚。
真那么坦誠,繭可以掩蓋它。善那么溫暖,繭可以隔絕它。美那么濃烈,繭可以包裹它。愛那么洶涌,繭也可以阻隔它。
夏天不會沒有蟬聲??伤邢s聲,都被蟬繭禁錮。地下蟄伏數(shù)年的蟬蛹,只有褪了那層繭衣,才能騰空展翅,才能獲得一副好嗓子,叫徹群山,叫徹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