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時，熙熙第一次出現在村頭，就被在果園幫忙下果子的楊子看到了。他從沒有見過皮膚白得發(fā)光的女孩，陽光灑下來，他甚至看到了熙熙白皙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楊子趕緊扭過頭，不敢再多看，怕熙熙發(fā)現他的心臟亂跳?？晌跷踹€是注意到了楊子，更準確地說，看上了他手里剛摘的桃。

“給你嘗嘗。”楊子為了掩飾尷尬，趕緊把桃遞給了熙熙。熙熙雪白的手指接過桃，一口咬下去，鮮紅的果汁爆出，濺到了白色連衣裙上。楊子忙拿手幫熙熙接著滴滴答答的桃汁：“忘記告訴你了，這桃是我們當地特產，叫胭脂紅，別看它的皮是青的，果肉卻是鮮紅的。你這么漂亮的裙子怕是洗不出來了。”熙熙非但沒有可惜裙子，反倒咯咯咯地笑個不停：“胭脂紅這個名字也太好聽了，反正裙子也沒救了，你能不能幫我再摘幾斤？”

漂亮的熙熙指了指樹上的桃，楊子立馬躥上了桃樹。

一個17歲男孩的心動就是如此顯而易見，熙熙收到了，她也記住了這個一身野趣又有點害羞的男孩！

很快楊子從奶奶口中得知，熙熙是趁著暑假跟著父親從深圳回到湖北廣水老家祭祖，她的父親是這個村里唯一考出去的狀元，也是整個家族的榮光。熙熙的爺爺為了讓兒子的車能開到家門口，帶著村里同族的壯勞力，花了三個月時間，把進村的路用石子拍平了。

熙熙的父親也沒有辜負大家，一到家就出錢修繕家族里的祠堂。同族老鄉(xiāng)每家每戶輪流請熙熙一家到家里做客。楊子也盼著再次見到熙熙，直到看奶奶也開始準備菜，心里生出了期盼。

終于，熙熙和爸爸來了。這天，熙熙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楊子不再害羞，勇敢地打量著熙熙。她的白是從來沒有曬過太陽的白，脖子長長的，四肢纖細。熙熙爸爸跟眾人介紹：“我這丫頭，她媽可管得嚴，從小學習芭蕾舞，成績也好！”

芭蕾舞？難怪氣質這么好。楊子生出一絲莫名自卑。熙熙卻一眼認出了楊子，她立刻叫了一聲：“楊子哥哥！”楊子瞬間臉色緋紅。

楊子成了熙熙的向導。他發(fā)現熙熙看什么都新鮮，她竟然沒有吃過土灶做的飯，也沒有見過徒手從荷塘里拔藕帶?？傊磺械囊磺?，對于熙熙來說，都是充滿好奇的。

那天飯后，楊子帶著熙熙去河里抓魚，熙熙學著楊子的樣子，在荷葉下摸索著，一不小心，鋒利的背鰭一下子劃開了熙熙的手。熙熙尖叫一聲，楊子一個健步沖上來。他死死捏著熙熙的手指，把她拉到灶房，單手取了一把黑色的鍋底黑泥，抹在傷口上。熙熙嚇得尖叫，拼命想縮回手指，楊子卻心疼地低吼道：“別動，這是消炎的?！蔽跷蹩创袅耍粍硬粍?，任由楊子給她處理。

果然，很快，傷口就不疼了。熙熙成了楊子的小迷妹，天天跟在楊子身后。

傍晚，涼風徐徐，一掃白天的炎熱。楊子靠在樹下的竹椅上休息，熙熙滿身是泥，卻意猶未盡。她告訴楊子，自己從小學芭蕾，媽媽是大學老師，對她非常嚴格，每天要練功，還要學習。她被麻木的生活禁錮著，天天踮起腳尖跳小天鵝，可是連天鵝本鵝都沒見過。

說著，熙熙一個墊腳，就把腳尖立了起來，抬手轉了一個圈，微微仰起頭，定了三秒。

就是這三秒，一只驕傲的白天鵝活靈活現地矗立在楊子面前。他徹底淪陷，再次躲開目光，不敢看。

“我們村里有天鵝，我明天帶你去看?！睏钭友陲椈艁y，在月光下許下諾言。

第二天，楊子沒有失言，他帶熙熙到村頭的池塘，指了指水里的“天鵝”道：“快看，灰天鵝！”熙熙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皸钭痈绺?，我雖然沒見過天鵝，但是那天去你家吃飯，你奶奶給我做的鐵鍋燉，她當時就指著它說，燉的就是你們家養(yǎng)的豚鴨?！北划攬霾鸫┑臈钭訐蠐项^，不好意思地嘟囔說：“原來你不是真傻呀！”熙熙又氣又好笑，追著楊子打鬧起來。

在村里的短短一周，是熙熙有記憶以來最開心的幾天。這里有清新的空氣，有跟天鵝一樣大的豚鴨，還有無所不能的楊子哥哥。她用崇拜的眼神對楊子說：“楊子哥哥，你就是這片神奇土地上的王?！?/p>

楊子聽了傻笑個不停，他夸下?？冢骸耙院蟠謇镉龅缴妒拢惚M管跟我說！我都能擺平！”

兩人都被彼此逗笑，青春放肆的笑聲響徹山谷。

一周后，熙熙坐著豪華轎車，跟著父親離開了村子。她跟楊子偷偷互換了聯系方式，約定一年后，楊子考到深圳，去看她的芭蕾舞表演。

熙熙走后，楊子的心也被帶走了。為了能再次見到熙熙，高三的楊子發(fā)憤圖強，他再也不抓魚爬樹，發(fā)誓要考到深圳去讀大學。要成為一名大學生，去看熙熙的表演。

可是，楊子的成績再怎么努力，都考不上像樣的大學，更別說去深圳了。

第二年高考落榜后，楊子毅然決然前往深圳打工，在城市的一個角落做了一名外賣員。他沒有告訴熙熙他到了深圳，他撒了個謊，說自己沒考好，決定復讀一年。熙熙回復說：“一年不長，楊子哥哥加油！”

楊子雄心壯志，給自己定SWcjirRMC8pW39hneyX/hg==下一年時間，他要打拼出人樣來?？墒牵麧u漸發(fā)現不是光有志氣就能成功。一年后，他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決定先攢一筆錢，然后等待時機。他早出晚歸送著外賣，住在地下室，曬得黢黑。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陪正在備戰(zhàn)高考的熙熙聊上幾句。熙熙說，如果考不上好大學，父母就要送她出國。楊子說：“出國好呀，把咱們中國的大豚舞跳到國外去?！蔽跷醢l(fā)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包。楊子回了一個更大的“白眼”表情包！

青春的情感，字字是調侃，卻句句訴說著想念。

這天，熙熙告訴楊子，她在畢業(yè)前有一場芭蕾舞演出，希望楊子哥哥能來。楊子說自己正在忙著調考來不了。熙熙顯然有些失望。

其實，楊子怎么會不去看她呢。只是他不想讓熙熙知道他就在深圳，更不想讓熙熙看見有些狼狽的自己。

楊子偷偷買好了票，開演那天，楊子計算好時間，搶在開演前送了幾單外賣，然后就騎著車趕到了劇場。

劇場的燈光漸漸弱了下來，觀眾也隨之安靜。音樂起，一束光追到了舞臺的角落。楊子筆直地坐在人群中，看著追光燈下一排小天鵝徐徐入場。

楊子一眼就認出，第一位跳到舞臺正中央，最美麗，最高貴的那只小天鵝就是熙熙。

腳尖旋轉，步伐流暢優(yōu)雅，楊子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他就站在觀眾席，一動不動。

身后的觀眾都開始表示不滿，現場有些騷動。但楊子依舊一動不動。

熙熙似乎也看到了楊子，她眼神露出了驚訝的光，她伸了伸脖子，借助舞姿揮了揮手，希望楊子能看到她的回應。楊子也揮了揮手。

這時，保安過來了，他示意楊子坐下。然而，楊子并沒有坐下，僵持了一會兒，楊子被保安請了出去。

不是楊子不能坐下，也不是楊子沒時間看完這場演出。而是當楊子看到美麗的白天鵝入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和熙熙之間的距離。于是，他決定站起來，用這種勇敢的注視跟熙熙做一個告別。

這個告別用盡了一個少年所有的勇氣。

走出劇場，楊子戴上頭盔，打開手機，接了一單，然后瀟灑地騎上摩托車就走了。

此時，眼角的風吹干了淚。楊子知道，也許他不會再跟熙熙見面，可只要閉上眼睛，這個夏天就會在他腦海里閃光。

編輯/李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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