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19世紀初期到現(xiàn)在，攝影逐漸從記錄性的工具演變成為一種文化，而作為一種文化，探索和實驗是其發(fā)展的重要手段。從探索與實驗的角度出發(fā)，我們一直都在堅持與年輕攝影師群體的合作——“銳像”便是一個專門介紹中、外年輕攝影師的欄目?！稊?shù)碼攝影》雜志通過對他們的深入采訪，將他們和他們最具實驗性、探索性的作品介紹給廣大的讀者群體。面對這些年輕人的“新銳”作品，也許很多人沒有辦法能夠立刻接受，但是我們要以一種發(fā)展的“眼光”來看待事物的發(fā)展，好與壞、對與錯并不是由簡單地肯定或否定來蓋棺定論，因為這是一個過程，一個事物發(fā)展的過程。本期的“銳像”欄目，向大家介紹的是法國青年攝影師LorraineTurci，她將人作為自己作品的中心，以獨特的視角講述了領土、身份、傳承、演變和保護之間的復雜關系——在她的敘事中，世界的多元性呈現(xiàn)出一種動蕩之美。

關鍵詞：Lorraine Turci、航海、作者攝影、旅行、采訪

早在2006年，我在北京認識了Lorraine。她當時作為法國巴黎第八大學攝影系的項目交換生，和在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的我一起參加了中法攝影項目“旅程”的交換。當時的Lorraine在巴黎第八大學讀研，那是她第一次來到東方，來到中國北京。就如我第一次前往巴黎一樣，因為有了彼此的關照，對異國的想象才能和攝影共同著陸。后來，Lorraine在北京的創(chuàng)作參加了2007年的平遙國際攝影大展，而我的作品也在巴黎蒙巴納斯美術館展出。在“網絡時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如一本個人日記，留在了彼此的攝影創(chuàng)作生涯里。

這趟旅程對于我和Lorraine而言都是極其難忘的。因為攝影而結緣的人，也會因為攝影而延續(xù)友誼。往后的十多年，我們的聯(lián)系甚少——僅在巴黎見過一次面。2020年，我在法國的一家雜志上看到了Lorraine的名字和她的新作——一副巨浪照片。這龐大而精確的圖像完全不是我對于Lorraine攝影風格的記憶，我猜她一定是經歷了一些與眾不同的學習經驗和旅程。隨后的兩年里，我又看到了她在英格蘭和日本的駐地新作，感覺她已經在紀實攝影的道路上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并且日趨成熟。果不其然，去年已經能在法國的一些知名攝影獎項和展覽上看到她作品的身影了。

二十年前，我曾自問：女性創(chuàng)作者是否會因為身體、家庭、社會身份等因素早早地結束創(chuàng)作生涯。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讓Lorraine走上了紀實攝影的這條道路？與攝影相處的這二十多年，她選擇的是讓自己快樂的事還是養(yǎng)活自己的事？她的愛情和婚姻在這個自我實現(xiàn)的過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重要嗎？她還會繼續(xù)申請有限的攝影基金去實現(xiàn)和不同文化語境下的人的共情嗎？我認識的那個Lorraine是內向、擰巴、天真、溫柔和不富裕的，今天的她又會如何看待攝影和自己的關系？以及她是如何思考這個時代和女性紀實攝影創(chuàng)作者之間的關系？

帶著好奇和預判，我聯(lián)系了Lorraine，并約了一次訪談。我希望通過對她這二十年的作品和創(chuàng)作經驗的提問、梳理和展現(xiàn)，讓更多的人看到出身普通的女性創(chuàng)作者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尋找并接近想要的人生？

——金向怡

FOTO：我該如何定義你現(xiàn)在的身份？獨立攝影師？攝影藝術家？紀實攝影師？

Lorraine Turci：我是一名紀實攝影師、作者攝影師，也是一名獨立攝影師。我把人置于自己的工作中心，從環(huán)境保護和人類權利的關系角度去創(chuàng)作。我善于將那些頌揚領土、身份、傳播、自然、進化和保護之間相互作用的復雜性用感性的敘事方式呈現(xiàn)出來。我喜歡用講故事的方式在真實與虛構之間建立模糊地帶，并賦予這些主題以實質性內容——超越表象，用攝影的方式賦予這些主題以可視化的血肉之軀，使之在這個多元化的世界里展現(xiàn)出一種曖昧的美感。

FOTO：能否簡單介紹一下你的攝影履歷？

Lorraine Turci：我在農村的一個工人階級家庭里長大，祖父是一名礦工，父親在金屬行業(yè)工作。母親非常推崇文學的地位，祖母則喜歡讓我閱讀小說。所以，文學曾是我了解世界的一個窗口——閱讀讓我的生命延長了一千倍，這就是我現(xiàn)在回顧過去所能感受到的。

隨著我的成長，我對閱讀的興趣擴展至整個藝術領域，所以后來去美院讀書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選擇。但是，我在美院卻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脫節(jié)——一種階級上的脫節(jié)，當時美院的學生大都是教授、外交官或者工程師此類家庭里的孩子。在美院里，我開始學習攝影。攝影和現(xiàn)實的趨近性深深地吸引了我，但當時的自己還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感受，所以我決定繼續(xù)攝影專業(yè)的學習，但直到畢業(yè)，還不知道如何開始自己的職業(yè)，最后只能繼續(xù)做自己已經開始的事情——通過攝影來謀生。

我曾長期在巴黎和蒙特利爾（加拿大）從事廣告和活動的后期修圖師，但我不滿足于這些養(yǎng)活自己的事情，我想要其它的東西?？蛇@些東西是什么？在彼時，我尚未可知。在一次隨船攝影師的工作經歷中，我得到了探索世界的機會。我喜歡那次經歷，但我仍然想要更多的東西，我一直在尋找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2019年，我申請了佩皮尼昂大學為期一年的DU“紀實攝影”學習（注：DU是法國校頒文憑，在進入本科前的一種文憑，彼時的Lorraine已經擁有碩士文憑）。對我來說，那一年是個觸發(fā)點，拼圖的各個部分開始就位了。從那時起，我就以藝術家的方式長期專注于個人項目。與此同時，我與非政府組織、機構和媒體有了更多的合作。我的作品也開始由Hans Lucas代理發(fā)行。

FOTO：是什么樣機會讓你開始了自己的攝影創(chuàng)作旅程？

Lorraine Turci：“旅程”這個詞用得真好，這正是我所要的攝影創(chuàng)作之旅，漫長而曲折，艱難是常態(tài)。但一切都在路上，就像是一次美妙的徒步旅行，目的不是抵達山頂，而是“在路途中”。

FOTO：在成為攝影師之前，你說自己曾經在游輪上擔任了4年的隨船攝影師，那么，這段經歷對你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Lorraine Turci：我登船的最大目的是為了旅行——目的地令人難以置信，北極、南極、澳大利亞、波利尼西亞，南美洲，還有神秘的巴拿馬運河、合恩角等。

我在船上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生活：混亂而強烈的兄弟情誼、等級制度、制服穿著的統(tǒng)一性意味著規(guī)范性、酒店人員的姿勢——比如站直，雙手交叉在你面前，雙腳堅定地站立，這些儀式化甚至軍事化的方式是我一開始沒有想到的。還有雞尾酒晚會——我需要穿晚禮服和高跟鞋，緊張的工作——每天10-14個小時，合同期沒有休息日。這些都讓我更好地認識了自己：有的人上船工作堅持不到半程就放棄了，因為覺得不適合他們，但我卻喜歡這個工作。

在攝影上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滿足于只做好本職工作——也就是給游客拍紀念照并且賣給他們，我想盡可能地拍出好照片，我每天都在進步。這個機會是獨一無二的：每天能拍攝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遺產地、美妙的風景、野生動物……沒有什么是比實踐更好的學校。這四年的經驗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去練習攝影技術，未來的每一個拍攝機會我都將滿懷信心地知道：我可以在任何情況下拍出漂亮的照片?？墒牵Ｏ碌拇髥栴}也來了：漂亮的照片說明了什么？這就是我現(xiàn)在所做事情的全部意義。

FOTO：最早在雜志上看到了一張船頭迎面巨浪的照片，是你在什么樣的契機下拍攝的？

Lorraine Turci：那是我在做隨船攝影師時拍到的。我們離開烏斯懷亞（阿根廷最南面）返回南極半島，兩個目的地之間要經過德雷克海峽，它有時候平靜，而有時則狂風暴浪難以航行——可以參考《地球上最可怕的海洋，令人著迷又恐懼》（\"L’océan le plus redouté du globe\" ： le passage de Drake fascineautant qu’il terrifie ）那篇文章，我覺得它們描寫得很好。

通常情況下，當海面波濤洶涌時，輪船會在出發(fā)前等待通知。但我們的船當時已經出發(fā)了，船長決定繼續(xù)航行，而不是返航。這場風暴雖然不是很暴烈，但依然卷起了高達12米的海浪。船上的多數(shù)人都生病了，我想要拍攝下這個美妙的自然現(xiàn)象，但艏樓是不可能上去的，所以我就到了旋梯那里——放置救生船的地方。據說第七次波浪是最強的，所以我把自己撐在了窗框和玻璃之間，數(shù)著巨浪的次數(shù)，伴隨著船的動向，拍攝了這張照片。

FOTO：能否介紹一下《歡迎登船》（BIENVENUE à BORD ）和《拖網生活》（UNE VIE DE CHALUT ）之間的關系？因為拍攝的都是海上的船員以及他們的生活。

Lorraine Turci：當然，我是在遠離大海的地方長大，但每年假期，我都會和父母去海邊。當我開始擔任游輪上的隨船攝影師時，我才發(fā)現(xiàn)海上生活的意義。我最久在船上呆了7個月，這對我而言是一次全新的探險，生活幾乎都是自給自足的，遠離世界，遠離一切。從此，大?！蛘哒f海洋世界——就深深地吸引了我。

FOTO：相較于《歡迎登船》系列作品中的畫意性，《拖網生活》與《風雨通知》（AVIS DE TEMPêTE ）系列作品更多地顯現(xiàn)出一種“記錄性”，這種差異性的原因是什么？

Lorraine Turci：《歡迎登船》源自于我的個人經歷，所以這個系列更具私密性——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另外兩個作品則看起來更有紀實性。

FOTO：在《風雨通知》系列作品中，你在一些照片上書寫了文字，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文字與照片之間的關系又是什么？

Lorraine Turci：這個系列是當代海洋工作者與海洋世界的盤點，文字來自圣皮埃爾醫(yī)院的CRAPEM（海上心理援助資源中心）的采訪以及我自己做的采訪。

水手的工作存在多種危險因素——尤其是心理因素。在這一職業(yè)人群中，創(chuàng)傷應激障礙癥的患病率是普通人群的十倍——與士兵和消防員的比率相當。但傳統(tǒng)上，水手們相當沉默，正如一位水手告訴我的：“這是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這是肯定的。水手們都是木頭。”他們常常因距離而被忽視，他們的問題常常被海上生活的異國風情所抹去——在照片上寫下這些文字可以讓這些水手的觀點被放在最前沿的位置。

FOTO：我是海邊長大的，在我的家鄉(xiāng)，女性是不能上漁船出海的。這個主題是我從小就想拍攝的，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當我看到你能上船和船員一起生活，記錄他們和大海之間的互動，我非常羨慕。我想知道你是否曾遇到，我們作為女性所擔憂的那些事？比如和一群男性在船上度過數(shù)月的時間？比如如何解決吃喝拉撒等尷尬問題？當然，最重要的是拿著相機的你是如何介入他們的工作，并且呈現(xiàn)其真實的一面？

Lorraine Turci：直到20世紀，女性仍被禁止登船。長期以來，她們被認為是帶來厄運的對象。但法國社會已經進步了很多，性別平等教育和意識改變了人們的認識和心態(tài)。雖然這還不夠，但在今天來說已經不容易了。越來越多的女性能進入航海界，尤其是登上商船。

至于我在船上的生活？我其實沒有想太多，因為想多了，恐懼就來了。我在格陵蘭島的一個漁村做了一個攝影展：我先聯(lián)系了攝影節(jié)的主席，請他為我提供一些可以拍攝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就是人際關系的問題，我發(fā)送了我的作品集，向他們解釋我有4年的船上經驗——我向他們展現(xiàn)我不是去釣魚的，我知道如何適應海上的生活。水手們都很坦誠，他們說好，于是我們就上船出海了。至于私生活的問題，這其實也是一個人際關系的問題，真誠是能被感知的，他們感知到了我的真誠——我不是一個想要簡單拍拍就結束的過路記者，我是一名紀實攝影師！我花大量的時間去理解，去學習，我努力讓自己不做任何批判和預判，或者是表面性的發(fā)掘工作。我常對自己說，當我著手一個主題時，自己必須像一個剛開始學習的嬰兒那樣。這種謙卑的立場給人們以信任，他們明白我不是那種胡說八道的人。最后，我會把拍攝的照片送給拍攝對象，他們很高興，最重要的是，他們?yōu)檫@個結果感到自豪。

當我們談到男性氣質時，我們必須適應，不要對粗俗甚至性別歧視的笑話感到震驚：我不是來辯論和說服任何人的，那不是我的角色。我知道通過我在船上的表現(xiàn)，我已經向所有人展現(xiàn)我激進女權主義的一面！

贏得船員的尊重也很重要，我沒有對大海的不適應和惡意。比如，我不會暈船，我甚至取笑暈船。一個能適應大海的女人就能贏得尊重。我會記錄每次拖網，哪怕是凌晨4點，我一直都在那里。在工作上，我向他們展示了女性與他們一樣，沒有偷懶。至于性暴力，我沒有遇到過，我一開始就向他們說明自己已婚的狀態(tài)，并且還經常談論我的丈夫。事實上，我希望他們忘記我是一名女性，希望他們將我視為一名攝影師，而不是女性。至于經期，很幸運的是船上有一個盥洗處，我能清潔經期的各種用品。至于睡覺，每個人都有一張床，我們穿著衣服睡，這是為了更快地返回工作。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FOTO：在作品《熊的后代》（HéRITIERS DES OURS ）里，你去了格陵蘭島。是什么吸引你拍攝這個人口稀少的小村莊？你在那里呆了多久？如何與當?shù)厝藴贤ú@得信賴？這組作品是2020年創(chuàng)作的，你當時的心態(tài)是怎樣的？

Lorraine Turci：當我離開時，法國的特殊時期剛剛開始。我當時并不認為其會發(fā)展到我們所知的比例，所以我什么都沒有想就離開了。在抵達格陵蘭島的三天后，法國就宣布了封城。我本來應該在那里待2個月的，但特殊時期導致航班取消，于是我待了將近3個月。

選擇這個村子是因為它是藝術駐地處。我在法國的小村莊里出生，長大，對于這種孤立的微觀社會（村莊、船只、島嶼）很感興趣，因為那里的一切都會更顯著：家庭關系、鄰里關系、行政管理和服務……

主要的溝通方式是手勢，以及“我們一起來做吧”的方式。進入到一個群體和社區(qū)并不需要說他們的語言：和孩子們一起玩耍，展示作品，展示我的家庭照片，帶著蛋糕去參加村莊會議，諸如此類——我們首先要做的是給予。攝影需要的東西很多，我在前期能做的是付出我的時間和感情，這才是建立最終相互信任的基礎。

FOTO：我們聊聊日本的項目吧。我知道日本是文化輸出大國，很多法國年輕人都被日本文化吸引，并且向往這個充滿東方韻味的國度。但是你的照片中，我沒有看到“刻板印象”里的日本，或者說“東方”。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找到這個主題，定位地區(qū)和選擇拍攝對象的？是什么吸引你拍攝這個地區(qū)和人物，以及你是如何找到資金資助你的拍攝項目的？

Lorraine Turci：我的伴侶在北海道的一個滑雪勝地工作了一年，我和他在那里待了3個月。在那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真正遠離了陳詞濫調（cliché）的日本。下雪的日本讓我想起在蒙特利爾度過的歲月。也正是在北海道，我了解到了阿伊努人的存在，我決定一回到法國就要為這個主題創(chuàng)作而奔走。于是，我獲得了Scam機構的“夢想的草圖”補助金，同時，我還申請到了法日笹川基金會的資助，以及札幌天神山藝術工作室藝術家駐地提供的住宿。

FOTO：最后，能講講《搖擺》（LE VACILLEMENT DESCATHéDRALES ）這件作品么？它和你的其他作品有著明顯的差異性。

Lorraine Turci：《搖擺》是一個視覺實驗作品。這的確是一個比較概念性的作品，它試圖將自然世界的脆弱性與數(shù)字世界的脆弱性進行比較。作為一名創(chuàng)作者，我覺得要時不時地嘗試其它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很重要的。后退，呼吸，嘗試，豐富的練習是為了更好地回歸。

FOTO：都是在東方，2006年，你作為巴黎八大的交流生來到北京，當時在北京選擇的拍攝手法和20年后在日本使用的拍攝手法之間是否存在延續(xù)性？

Lorraine Turci：目前只拍攝了東方的這兩個國家，兩個項目在形式上截然不同，但本質卻是相同的——人性是我們在最深層次上相互聯(lián)系的紐帶，文化差異是我們的財富。學習和建立聯(lián)系始終都是我工作的核心。

FOTO：驅使你展開一個攝影項目的原因是什么？而在具體展開項目時，你的一般“流程”（工作方法）是怎樣的？

Lorraine Turci：我從小就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人，想要擁抱這個豐富多采的世界。是這種對世界的好奇心驅使我去閱讀，聆聽和觀看。這種對周遭事物的一切觀察和關注是持續(xù)不斷的，我覺得我總是很貪婪地去展開自己的想象力。

有時候，一個想法極具力量，讓我有很大的動力去著手學習：我想強調的是，我是一個信息化的貪婪者，我從前人的想法中汲取營養(yǎng)——在圖書館查看大量的資料，做筆記，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特殊的角度去理解這個主題。切入的角度很重要——從一個觀點或者一種方式講述一個主題，這正是攝影敘事的獨特之處，我一般要先寫一篇文字稿去介紹一個項目，然后才是實施。實施的過程是聯(lián)系個人、組織、協(xié)會以及任何能給項目提供幫助的人，用以建立聯(lián)系。一旦我寫完文字稿，并且已經擁有一定的聯(lián)系對象，我就可以尋找資金和后勤援助。我會將我的文字稿發(fā)送給基金會、藝術駐地以及可能的合作伙伴等等。最后，終于可以去拍攝了。在拍攝地，我經常遇到新的朋友，看到新的事物，這些都會反饋到我的創(chuàng)作上，并在未來形成回響。然后，就是合理安排工作時間，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時間，比如日本的拍攝項目就花費了3年……

FOTO：你說自己做過幾年的商業(yè)攝影師，那幾年賺得錢比任何時候都多?？珊髞韰s選擇了紀實攝影，選擇了漂泊，不在意支持資金的匱乏，用最簡單省錢的方式去實現(xiàn)自己的項目。我想知道，你在這里面獲得了什么？或者說，你追求的是什么？

Lorraine Turci：這在經濟上確實是一個困難的選擇。因為作為一名紀實攝影師是很難謀生的。但我想要遵照自己內心的選擇——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在這個星球上的用處為零。對我而言，商業(yè)攝影讓我感到空虛，而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卻充滿了意義。目前，我能夠讓自己簡單地活著，同時去創(chuàng)作一些主題。

FOTO：我想表達一下感慨：作為一個女性，在年過40的時候還在申請各類資金滿世界拍攝，這總是讓我想起馬格南圖片社里的那些被世人所熟知的人名——那些帶著相機前往遙遠國度被記錄在了歷史上的名字。我相信他們當時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存在于歷史中，他們在意的是取景框里的東西，以及一次次的旅程給他們的生命所帶來的回響。我覺得這個時代的你也一樣。

Lorraine Turci：從理解另一種生活到另一種文化的意義上來說，我想我和他們是一樣的。

FOTO：回到我們最初相遇的2006年，你覺得大學本科和研究生的教育在自己這么多年的攝影生涯中起到何種作用？

Lorraine Turci：當然！美術學院的教育教會我要把一個想法堅持到底，給它發(fā)揮的空間，以及遵照內心的選擇去做決定——藝術家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是大學研究生教育讓我變得嚴謹而苛刻。大學和學院教會我一種觀察視角：廣泛的圖像知識，攝影史，評論和批判思維等等，這些都是在接受系統(tǒng)的學院教育以后才逐漸形成的。

FOTO：你在去年舉辦了一場名為“作者攝影”的工作坊，我們經常在電影中使用“作者電影”這個詞，但很少在攝影中看到這個詞，你是如何定義“作者”的？

Lorraine Turci：毫無疑問，我把自己定義為一名作者攝影師。對我而言，這首先是與其它攝影類型相對立的方式來定義的——商業(yè)攝影用來復制和說明；社會攝影創(chuàng)造家庭記憶；新聞攝影提供信息和解讀；而作者攝影，她，講述故事。

FOTO：影響你的攝影師/藝術家有哪些？

Lorraine Turci：非常多，例如：雷蒙德·德帕登（Raymond Depardon）、戴安·阿勃絲（Diane Arbus）、喬·邁耶羅維茨（Joel Meyerowitz）、薇薇安·邁爾（VivianMaier）、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等等，我也經?？赐说淖髌罚褐Z埃米·古達爾（Noémie Goudal）、曼農·蘭茹埃（Manon Lanjouère）、艾德·阿爾科克（EdAlcock）、朱莉·布爾熱（Julie Bourges）、馬克西姆·里奇（Maxime Riché）、朱麗葉特·帕維（Juliette Pavy）等。

FOTO：在完成了這么多的攝影項目后，我們回首來看，這些作品對你而言，意味著什么？

Lorraine Turci：我沒有覺得自己拍了很多項目，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做的項目越多，我能看到的有趣故事就越多。我越多接觸這個世界的悲劇和美麗，我就越能理解人的困境和人性的堅韌……我做的創(chuàng)作項目越多，我就越想要繼續(xù)做下去。關于工作上的演變，可以肯定的是：一開始我主要是想要旅行和探險，在現(xiàn)在依然是，只不過我現(xiàn)在是通過了解人去增加我對旅行和探索的發(fā)現(xiàn)。

Lorraine Turci

出生于1981 年，目前居住在法國南特。曾先后畢業(yè)于南特美術學院和巴黎第八大學攝影系。畢業(yè)后進入商業(yè)攝影領域，長期負責巴黎和蒙特利爾地區(qū)的一些商業(yè)攝影及后期工作。因游輪攝影師的工作經歷接觸到海洋和環(huán)保等題材，并在航海中思考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決定成為一名“作者攝影師”。于是，在佩皮尼昂大學重修了紀實攝影課程，從此，Lorraine 以自己熱愛的方向為目標，在領土、身份、傳播、自然、進化和保護等主題上進行紀實攝影創(chuàng)作。在法國、加拿大、英格蘭、日本以及非洲等國家與地區(qū)的藝術駐地項目中，她通過深入當?shù)鼐用竦纳顏磉M行創(chuàng)作，從而完善了自己的“作者攝影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