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坤是位業(yè)余畫家,在本市美術界小有名氣。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有城市建設的足跡,今年,市城軌開始動工,王斌坤計劃創(chuàng)作一組國畫,來記錄這個重要的時刻。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潛心創(chuàng)作,王斌坤終于完成了一組以工人們現(xiàn)場施工為背景的作品,其中,王斌坤最滿意的是那幅標題為《執(zhí)著》的作品。畫中是一位中年男子,他頭戴安全帽,裸著上身,身上滿是汗水。他面前的墻壁上是一排電閘,他正認真地檢查設備……
市文化館每年都要舉辦一屆書美攝比賽,今年的主題是“新城典范”。一看征文主題,王斌坤就激動不已,因為他的這組油畫正切合征文主題。
王斌坤的學生阿娟是培訓班的美術老師,每年都會選一些學生作品參加文化館的比賽,王斌坤和阿娟說好了,他的參賽作品由阿娟帶到文化館。阿娟晚上下了課來取作品,王斌坤習慣早睡早起,所以吃過晚飯,他將《執(zhí)著》放在信封內(nèi),并在信封右下角寫上“新城典范參賽作品”,然后將信封放在客廳的餐桌上,自己便回房間休息了。
一晃三個多月過去了,“新城典范”的征文比賽順利結束了。很快,文化館的公眾號上公示了獲獎名單,阿娟創(chuàng)作的油畫《創(chuàng)造者》獲得了二等獎。王斌坤知道,《創(chuàng)造者》也是歌頌地鐵建設者的,當初阿娟和他一起到施工現(xiàn)場采風,王斌坤還給阿娟提了不少修改意見。
但《創(chuàng)造者》和《執(zhí)著》相比,在藝術手法上顯得稚嫩。這下,王斌坤心里更有底氣了,他仔仔細細看了幾遍獲獎名單,卻發(fā)現(xiàn)沒有自己的名字?這次參賽他非常自信,覺得自己的《執(zhí)著》就是為比賽量身定做的,自己的學生都獲了二等獎,而自己竟然連鼓勵獎都沒有拿到,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第二天,王斌坤開車來到了文化館,走進辦公室,見文化館的小陳正在整理作品。還沒等王斌坤開口,小陳就急切地問道:“王老師,今年您是不是弄錯了?怎么拿這樣的作品來參賽呢?”小陳說,前段時間他去省里參加培訓,所以今年不是他負責收集作品。等他培訓回來,評獎已經(jīng)結束了。他在整理作品時才看到了王斌坤的參賽作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作品有問題?”王斌坤詫異地看著小陳。
“是的,您這次的選題實在和征文的主題相差甚遠。”說著,小陳從一大堆參賽作品中拿出一只牛皮紙信封遞給王斌坤,“王老師,您自己看看……”
王斌坤接過信封,見信封的右下角寫著“新城典范參賽作品”幾個字,仔細看看筆跡是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畫稿,忽然覺得有點不對,等打開畫稿一看,驚得他直喊:“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眼前的作品竟是一幅《奧特曼大戰(zhàn)怪獸》的水彩畫。
這太離奇了,王斌坤拿出手機,翻出《執(zhí)著》的照片給小陳看,說他投的是這幅作品,怎么會變成一幅兒童畫了呢?小陳見事態(tài)嚴重,馬上叫來當時負責收作品的小徐。小徐是今年館里新招的大學生,工作經(jīng)驗不足,但做事還是比較認真的。小徐回憶,那天阿娟一共交了十六幅作品,因為她急著上班,放下作品就匆匆走了。隨后,小徐按照作品后邊的記錄一一作了登記,看到那幅水彩畫時他也覺得挺奇怪的。因為小徐剛到文化館上班,不了解王斌坤老師,所以沒和他進一步溝通。
難道是阿娟搞錯了?小陳不放心,想要打電話叫阿娟過來問個究竟,王斌坤見狀擺擺手說不用了,隨手將那幅水彩畫疊好放進信封,便搖著頭離開了。
當天晚上,王斌坤因為血壓升高住進了醫(yī)院,躺在病床上,他嘴里一直念叨著自己兒子的名字。兩天后,阿娟突然來了,一進門就跪在王斌坤的病床前哭道:“老師,怪我太粗心了,當初沒有檢查一下信封里的作品……”原來,剛才阿娟去文化館,小陳就把之前王斌坤來過的事情說了,急得臉色煞白,轉(zhuǎn)身就直奔王斌坤家,到了才得知王老師住院了。阿娟說,那晚她放學后來到王老師家,見王老師已將作品放在餐桌上,她就拿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晚了,怕上班遲到,就急急忙忙把作品送到文化館,或許是忙中出錯,才釀成大禍。
見阿娟自責,王斌坤急忙寬慰道:“阿娟,老師不怪你。作品弄錯,其中肯定另有原因。我沒有獲獎沒關系,就是不知這幅畫現(xiàn)在哪里,如果真的丟了,那真的對不起衛(wèi)東啊……”王斌坤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眼里噙滿了淚水。
王斌坤有個兒子叫王衛(wèi)東,王斌坤一直以兒子為驕傲。王衛(wèi)東是一名隧道技術員,在軌交施工時一直堅持在第一線,每次回家都非常疲憊,作為父親,王斌坤不但沒有關心兒子的身體,反而還經(jīng)常在他耳邊嘮叨“工作要盡心,不能拖集體的后腿”,就在軌交竣工的前三天,王衛(wèi)東因心肌梗死倒在了施工現(xiàn)場。料理完兒子的后事,王斌坤強忍心中的悲痛,創(chuàng)作了這幅《執(zhí)著》作為紀念。畫中的原型就是自己的兒子,現(xiàn)在畫不見了,叫他如何不難受呢!
阿娟知道,《執(zhí)著》飽含著王老師的全部心血,她有責任幫王老師找回畫稿,臨走時阿娟對王斌坤說:“老師,您不用擔心,《執(zhí)著》不會憑空消失的,我相信它遲早會回到您的身邊。”
沒幾天王斌坤的血壓就降下來了,回到家里他卻像變了一個人,一直坐在畫架前發(fā)呆。讀小學五年級的孫子樂樂看到爺爺這樣子,就纏著他去外邊走走。他們走到地鐵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王斌坤對樂樂說:“這里也有你爸爸的一份功勞?!?/p>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三個多月。這天,王斌坤正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阿娟來了:“老師,找到了,找到了……”
王斌坤問:“什么找到了?”
阿娟掏出手機,點開省文聯(lián)的公眾號說:“老師,您看……”這段時間,阿娟一直想方設法尋找老師的畫稿,今天她點開省文聯(lián)的公眾號,突然看見一條獲獎信息,老師的《執(zhí)著》竟然名列一等獎。阿娟撒嬌道:“老師,您明明把畫稿投出去參賽了,還兜了這么大的圈子嚇我們?!?/p>
聽說《執(zhí)著》獲獎了,王斌坤說:“沒想到呀?jīng)]想到……”
正在這時,樂樂放學回家,聽到爺爺?shù)脑挘麊枺骸盃敔?,什么沒想到?”王斌坤一把抓住孫子,神情嚴肅地問:“樂樂,你為什么要偷爺爺?shù)漠??再不說,爺爺就要動家法了。”樂樂看看爺爺,再看看阿娟,問道:“爺爺,您都知道啦?”
原來,自從爸爸出事后,樂樂就一直對爺爺有所怨恨。那晚,他見爺爺將一只信封放在桌子上,等爺爺進屋后他就偷偷抽出稿件,發(fā)現(xiàn)爺爺想拿父親的畫像去參加比賽,于是他拿了一張自己之前畫的畫,在背面寫上爺爺?shù)穆?lián)系方式,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個貍貓換太子。沒想到,這一舉動竟讓爺爺傷心欲絕。那天在醫(yī)院看到爺爺難過的樣子,他是又害怕又后悔,他悄悄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給阿娟,想讓阿娟幫他出出主意,當時把畫交給爺爺,肯定會挨罵的。正好,阿娟看到省文聯(lián)的征稿啟事,她估計《執(zhí)著》要是參賽肯定能獲獎。
聽了孫子的述說,王斌坤樂呵呵地說:“那天,看到那幅奧特曼,我就知道是樂樂搗的鬼,我一直沒問,是想讓樂樂自己說出來,可沒想到你們兩個合起來騙我,看來我真的對他爸太嚴了……”
看爺爺還在自責,樂樂像個小大人似的寬慰道:“爺爺,您不要自責了,如果爸爸在天有靈,他一定會感受到您濃濃的父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