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也不一定是溫柔的、人淡如菊的,還可以是颯爽的、有野心的。
2024年7月初,綜藝《初入職場·機長季》開播,陳玉亭作為“青春飛行團”中唯一的女飛行員亮相。她的故事迅速引起人們關注——一個從小不被看好的漁村女孩,打破人生的桎梏,體驗過法醫(yī)、律師的工作,也當過模特、咖啡師,如今成為一名飛行員。
在節(jié)目中,她和男飛行員同臺競技,每一關都選最高的難度、用最短的時間、拿最高的分數(shù),讓擔任教員的功勛機長都忍不住感嘆:“我要仰慕你了?!庇镁W(wǎng)友的話來說,陳玉亭身上有股昂揚的女性力量,把人生過成了“爽文”。
我想要生活在天空中
1995年,我出生在廈門的一個小漁村,村子就在廈門機場的山邊上。小時候,外公帶我去海邊捕魚,我躺在沙灘上看天上的飛機,好奇它是從哪里來的、要到哪里去、飛機上的人在干什么。
可以說,我對世界的想象是從飛機開始的。
高中的時候,聽說有人來學校招飛行員,我特別興奮,結(jié)果興沖沖地趕過去,剛到門口就被告知他們不招女生。
后來,我選擇去西南政法大學學習刑偵,主修刑事科學技術。原因嘛,是我喜歡看《今日說法》,覺得學刑偵以后能伸張正義。
大二暑假,我到重慶市渝北區(qū)公安局當實習法醫(yī),近距離地直面生死,心靈上會有沖擊,但也更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在時間有限的人生中,我們要多去探索這個世界。所以大學幾年,除了法醫(yī),我還體驗了模特、咖啡師、律師的工作。
2016年,很偶然地,我抬頭看到天空中有一架飛機掠過,突然想到一句話:“此時的我,一無所有,只是一個迷失在風沙與星辰中的凡人,呼吸著天地間的溫柔?!边@句話出自法國飛行員圣埃克蘇佩里寫的一本書,書名叫《風沙星辰》。
那一刻,我問自己的心,問這個叫陳玉亭的人,到底喜歡什么工作?答案是飛行。
在我確定我想要生活在天空中的時候,我就開始做這方面的準備了。當時已經(jīng)是大三下學期,同學們都在忙司法考試、研究生考試,而我每天都在查資料,看哪里招收飛行員、我符不符合要求。然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我想,實在不行的話,我就到離飛行員最近的崗位上去吧,比如去當一名空姐。但幸運的是,有一天,我在一個微信群里刷到了一條消息:廈門航空招飛行員!機會終于來了。
招聘會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去了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等待面試的清一色全是男生。我連忙問現(xiàn)場負責招飛的一個姐姐:“我能試試嗎?”那個姐姐說“當然可以”,然后給我拿了一張報名表。我太開心了,真的太開心了。
最終,我通過了體檢,并以西南地區(qū)面試第一名的成績,順利加入廈航,一步步成為一名飛行員。
這個過程中,我看似走了很多彎路,但不論是讀刑偵、做咖啡,還是畫畫、健身,都讓我積蓄了很多能量。
人生就像一根彈簧,正是因為有那些“彎路”的重量壓在上面,它才被壓縮得足夠有力量,將我托舉到我想抵達的地方。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shù)。
我不是“爽文大女主”
我其實不是大家所說的“爽文大女主”。在我的理解里,所謂“爽文大女主”就是所有的資源傾斜給你,所有的難題你都能解決,所有的困境你都能突破,甚至一點傷都不受。但我只是一個比較普通、比較平凡的人,這一路也是跌跌撞撞走過來的,過程沒那么爽。
通過廈航的面試后,我要在幾個月時間內(nèi)自學飛行專業(yè)大學四年的所有課程。飛行原理、機體構(gòu)造、活塞渦輪發(fā)動機學、氣象學、航空英語……如果考不到80分,就直接被淘汰走人。
這一關通過后,還不算結(jié)束。
2019年5月,我到美國牛津航空學院學飛行。亞利桑那州天氣很熱,小飛機沒有空調(diào),再加上天上亂流顛簸、氣壓瞬時變化等原因,前三次上機學習,我總是忍不住眩暈嘔吐。我的教員有潔癖,給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再吐,就得停飛。
這是相當嚴厲的警告。一旦被停飛,我的職業(yè)飛行生涯就結(jié)束了。當時,我一度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不適合飛行。我決定挑戰(zhàn)生理極限,再試試看。
之后再上機時,我咬著牙把涌上來的嘔吐物咽了下去。我戰(zhàn)勝了自己,從此才真正獲得了飛行上的自信。
我以為我可以按計劃學成回國,沒想到新冠疫情暴發(fā)了。我們的訓練、考試都受到了很大影響,過程中要么在等待,要么在重復學習同一項內(nèi)容。那種情況很考驗人的耐性和定力。
當時,我發(fā)了條微博:“未知帶來的恐懼常在黑夜動搖初心……重要的是落子無悔,是守住本真?!?/p>
好在,我后來以“一次過”的成績通過了美國航校的所有考試和實踐考核?;貒螅议_始上改裝課程,考大飛機牌照并參與試飛,最后通過航校的面試,正式成為一名飛行員。
2022年9月,我第一次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開飛機。飛著飛著,我看到一朵云,長得很像《沖上云霄》片頭的那朵云。開著飛機穿過那朵云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不是《沖上云霄》的場景嗎?我好像活在電視劇里!
我腦海中經(jīng)常會有各種“小劇場”,這可能跟我的性格有關。我喜歡發(fā)散聯(lián)想,會把飛行當成我的“任意門”。每次進入飛機后再走出來,場景就變了,可能白晝變成了黑夜,冬天變成了春天,街上的建筑結(jié)構(gòu)、行人講話的口音都不一樣了。
在節(jié)目中,我講過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有次在除夕夜值飛,從祖國的西北飛到東南,整個神州大地都在放煙花,那時候我感覺自己見證了十幾萬場“團圓”。這種感覺太美好了。通過這扇飛行“任意門”,我在世界各地穿梭、探索、發(fā)現(xiàn),這對我很重要。
女孩的頭頂沒有上限
教員形容我是“愛拼才會贏”,這種特質(zhì)是受我爸爸的影響。他文化水平不高,做點小生意養(yǎng)活全家。等到我要上小學的時候,他做了一個特別有魄力的決定:帶著我和媽媽離開小漁村,去城里面(廈門市同安區(qū))生活,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
來到城里,我確實看到了不一樣的天地。原來女孩可以選擇的發(fā)型這么多,不像我,小時候一直剃小平頭。我后來留起長發(fā),這也是我的一個私心——不想為了所謂的專業(yè)形象,而刻意隱去自己的女性屬性。
我還發(fā)現(xiàn),原來女孩也不一定是溫柔的、人淡如菊的,還可以是颯爽的、有野心的。
看到那些顛覆刻板印象的女性,我常常會“哇”一聲,驚喜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女孩也能活得精彩。
我父母這一輩人,思想上當然有他們那個年代的印記。有時,我們會發(fā)生爭執(zhí)。
一次是在高考后報志愿的時候。我報了重慶的西南政法大學,我爸媽想讓我留在福建,覺得這樣能更好地照顧我。但因為我的堅持,最后他們妥協(xié)了。
另一次是我進了廈航,準備當飛行員的時候。在他們的觀念里,我應該去當老師或者考公務員,這是他們能想象到的我未來最幸福的生活。但這只是他們想象中的幸福,不是我想象中的幸福。
這次為了說服父母,我專門開了一次家庭會議——我們家以前從來沒開過家庭會議——我告訴他們我為什么想當飛行員、我要怎么當飛行員,以及萬一我中間被淘汰了,最終沒當上飛行員怎么辦。
我說,哪怕有一天頭破血流地回來了,我也不后悔,只會昂起頭笑笑說“我努力過了”。當時我爸爸被我感動了,慢慢父母就都同意了,開始支持我走自己選擇的路。
因為有了我這個例子,輪到比我小5歲的妹妹選擇時,她很順利地就來了北京上大學?,F(xiàn)在我妹妹在清華大學念全球變化經(jīng)濟學,碩博連讀。
這讓我意識到,只要有機會,我就要勇敢站出來,去爭取,去作為,去突破,也許就會悄然影響甚至改變另一個女孩的命運。
去年,我給飛機加油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看到我,就對她媽媽說:“媽媽你看,飛行員芭比!”我當時特別開心。我想,那也許是一顆種子,未來某一天,這個女孩長大了,選擇職業(yè)的時候,她的選項里或許會多一個“飛行員”。
這也是我參加綜藝節(jié)目的原因。在成長過程中,我周圍可參考的職業(yè)女性樣本不夠多,大多數(shù)時候是一個人在摸索前行。大家只有看到更多樣本,才能看到更自由廣闊的人生。
摘自微信公眾號“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