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璞,當代著名作家,她的小說清新明麗,散文優(yōu)美雋永。新時期以來,宗璞先后發(fā)表《魯魯》《三生石》《四季流光》等小說,而散文、隨筆、童話的數量則幾倍于小說。1985年, 宗璞開始著手“野葫蘆引”系列小說第一卷的創(chuàng)作, 至2017年最終完成《南渡記》《東藏記》《西征記》《北歸記》四部長篇小說,小說深情書寫了特殊時代背景下幾代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和命運選擇。其中《東藏記》榮獲第六屆茅盾文學獎。
作為著名哲學家馮友蘭之女,宗璞未滿周歲就跟隨家人搬進清華園,此后一直陪伴父親身邊,先后居住在清華、西南聯(lián)大和北大校園中。從大學校園里的花草樹木到與父親生活的點點滴滴, 宗璞都以細膩、動人的文字娓娓道出,尤其是她的《紫藤蘿瀑布》《燕園樹尋》《燕園碑尋》等系列散文更是清新雅致、優(yōu)雅溫婉,顯示出獨特的文人風格和美學意蘊。
宗璞愛花,愛寫花,她用清麗、雋永的文字留下了北大校園的紫藤蘿瀑布、微雨丁香、玉簪花等一幕幕生機勃勃、昂揚向上的流光花語。而在《送春》《我愛燕園》等文中,她寫得最多的卻是燕園的二月蘭。她熱情地贊美道:“說起燕園的野花,聲勢最為浩大的,要數二月蘭了。它們本是很單薄的、脆弱的莖,幾片葉子,頂上開著小朵小朵簡單的花??墒情_成一大片,就形成春光中重要的色調?!彼凉M眼寵溺地看著它們,“那是野生的花,淺紫摻著乳白,仿佛有一層亮光從花中漾出,隨著輕拂的微風起伏跳動,充滿了新鮮,充滿了活力,充滿了生機。簡直讓人不忍走開?!?/p>
到了夏天,北大西門內有一片荷池?!昂沙夭淮?,但夏來清香四溢,那沁人肺腑的氣息,到冬天似乎還可感覺?!鼻锾斓谋贝笠灿懈鞣N花,宗璞最愛的該是生命力極強的玉簪。在《報秋》一文中,她曾這樣寫道:“一朵花苞鉆出來,一個柄上的好幾朵都跟上?;ò苡芯?,越長越長,成為玉簪花模樣。開放都在晚間,一朵持續(xù)一晝夜。六片清雅修長的花瓣圍著花蕊,當中的一株頂著一點嫩黃,顫顫地望著自己雪白的小窩?!?/p>
除了花,宗璞還細細描繪過那些種植在燕園里的松樹、槐樹、大欒樹等樹木。最普通的,是“未名湖畔和幾個荷塘邊遍植楊柳”,與作者朝夕相見;相比之下,俄文樓前的那株元寶楓就頗不尋常了,“燕園中楓樹很多,數這一株最大,兩人才可以合抱”,它和北面小山下的幾樹黃櫨點綴了北大的秋天,“一年一度煥彩蒸霞,使這一帶的秋意如醇酒,如一曲輝煌的鋼琴協(xié)奏曲”。不過,最讓宗璞難以忘懷的是,“臨湖軒下小湖旁,七棵巨人似的大樹站成一排,擋住了一面山”,這七棵高大的銀杏樹遠望過去如同一道金黃的大屏風,曾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宗璞的筆下。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北大的靈氣似乎集聚于未名湖了。未名湖堤岸多用大塊石頭依其自然形態(tài)堆砌而成,“石的姿態(tài)融進水的邊緣,水也增加了意味。西端湖水中有一小塊不足以成為島的土地,用大石與岸相連”。湖心島旁的白石舫兩頭微微翹起,有一點弧度,顯得既圓潤又利落。“映在天空的塔身自不必說,投在水中的塔影,輪廓彎曲了,搖曳著,而線條還是那么美!” 湖西側小山上有鐘亭,大鐘身上鑄了十八條龍,刻畫著八卦圖,幾條長短不同的橫線做出的排列組合是一個穿越歷史的謎題。未名湖的湖光、塔影、檐角一起勾畫出燕園的線條,浸潤著一代代北大學子的溫暖記憶。
除了未名湖,圖書館也彰顯著北京大學的典雅氣派和學術氣息的莊嚴深厚。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層建筑,館門上高懸“北京大學圖書館”七個挺秀的大字?!八膶訕琼斨車偳兜木G琉璃瓦在朝陽的光輝里閃閃發(fā)亮,正門外有兩大片草地,如同兩潭清淺的池水。凸出的門廊階下兩長排美人蕉正在開放,美人蕉后是木槿樹,雪青、潔白的花朵綴在枝頭?!北贝髨D書館向來以藏書豐厚聞名,館內有兩千多座位,終日座無虛席,每天清晨總有許多學子在門前排隊等候。
北大的西門原是燕京大學的正門,如今是很多學子游客尋夢北大、拍照留念的最佳地點。事實上,在北大校園里,像華表、石獅子、一塊半塊云階之類的,這些經歷過戰(zhàn)火和各種磨難留存下來的石頭,都默默見證著北大乃至北京城悠久而滄桑的歷史。
在這些古物里,宗璞重點提及了幾座石碑。其中有一塊乾隆御碑:“底座和碑邊都雕滿飛龍,以保護御筆。碑身是橫放的長方形,兩面有詩,寫明種松戲題,丁未仲春中游御筆,并有天子之寶的御印?!毕啾戎拢诒遍w以北小山頂的荒草叢中的石碑就不太引人注目,“碑身上刻有明末清初畫家藍瑛的梅花,碑額上有乾隆題字……有幾枝花朵還很清晰,蕊心歷歷可見”。
與古碑相比,未名湖荷池旁草地上新立的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紀念碑更有意義?!氨恼媸潜?,背面刻有全體為抵抗日本侵略,為保衛(wèi)祖國而從軍的學生名字。碑文系馮友蘭先生撰寫,聞一多先生篆額,羅庸先生書丹,真乃兼數家之美?!北膬热萦浭隽宋髂下?lián)大建立始末,并提出值得紀念的四個理由、四種精神,這也許就是西南聯(lián)大名垂千古、難以復制的原因所在吧。
在原燕京圖書館南面小坡旁還有兩座方形柱碑,是為紀念在“三一八”事件中遇難的四位青年而立的。兩座碑都“高約兩米,頂端是尖的,使人想起‘刺破青天鍔未殘’的詩句”。北面的一座紀念三位北京大學學生,他們的名字是:張仲超、黃克仁、李家珍;南面一座紀念燕京大學二年級女學生魏士毅,“碑文和銘文都簡練而有感染力”。這些都見證了北大自建校以來無數師生是如何為救國救民前赴后繼、上下求索的,而“北大”也與愛國、自由、民主和兼容并包的精神深深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從寫景的角度來看,宗璞在散文中還提及了北大校園里的幾塊太湖石?!堆鄨@石尋》描寫了她在從西校門到未名湖再到辦公樓、鏡春園、朗潤園等地的尋石過程,展現(xiàn)了作者對生活的一些感悟。其一便是辦公樓南兩條路會合處的一尊太湖石,“不及一人高,寬寬的,是個矮胖子。石上許多紋路孔竅,讓人聯(lián)想到老人多皺紋和黑斑的臉”,透露著一種自然的韻致。鏡春園的曲徑處則有兩塊緊緊相挨的大石,如同一對伴侶,被兩側郁郁蔥蔥的樹木掩映著?!霸偻镒?,荷池在望,隔著卷舒開合任天真的碧葉紅菡萏,赫然有一尊巨石,頂端有洞?!€條挺秀,洞孔詭秘,層巒疊嶂,都聚石上。” 這尊太湖石也許是北大校園中最輝煌的一座了。
宗璞在燕園居住近四十年,度過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她對燕園的熟悉和熱愛如同對自己的家一樣。她不止一次深情地表白“我愛燕園”,在她平靜、溫婉而隱蘊摯情的敘述中,燕園的花、樹、山、水、石、路、橋,成為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常在從燕園離去的人的夢中”,使燕園成為萬千學子心中所向往的圣地和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