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明先生是我同事、朋友,更是師長。先生為人謙遜,每回談及后一層關系,必搖頭否認,生怕背了好為人師的壞聲名。
其實,我尊先生為師,非因先生長我一些年歲,按習俗當執(zhí)后學之禮。與先生交往近三十年,依文學關系,先生是作家,我是評論家,后來先生是老作家,我是新作家;依工作關系,先生是一線編輯,我是總部管理者,后來先生是董事,我是董事長。在這復雜糾纏的關系里,我和先生私情與公誼交織。先生既在文學上給予過我切要的點撥,也在工作上給予過適時的襄助,尤其,先生的道德文章,對我是一種貼身的人生示范。
那年兒子結婚,我同妻子商量請誰證婚,竟不約而同想到了浩明先生。我的友朋中,達官顯貴、巨賈富商、文藝大咖不乏其人,但作為證婚人,似乎沒誰比浩明先生更合適?;槎Y既成,好些親友都說:婚禮的亮點是證婚人!這當然不只是說浩明先生的證婚詞中正大雅、殷切坦誠,更重要的,還是指先生這個人的恰當和得體,指他儒雅的氣質與雍容的氣度。這事大體能說明浩明先生在我、家人及朋友心中的地位,也能表明先生在公眾眼中的形象:修身謹行,勤勉博學,謙遜寬厚,世事洞明。
首次知曉先生的名字,是因為他剛剛出版的歷史小說《曾國藩》。那時我研究生畢業(yè)不久,由魯返湘在大學教書。研究生期間,我?guī)煆奶镏贊?、宋遂良先生,治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已經發(fā)過少功、殘雪、立偉、鑫森等湘籍作家的評論,自然對湖南文壇格外關注。突然冒出一個寫歷史小說的新人,且一躥而紅,作品與聲名不脛而走,必定會引起我特別的興趣。
當時湖南寫歷史小說的,只有任光椿先生,他的《戊戌喋血記》也曾轟動一時。與譚嗣同的銳意變法、舍身警世相比,曾國藩是一位道術兼求、家國并治的千古名臣。后世的湖湘學子,既敬仰譚嗣同舍生取義的俠肝義膽,也崇拜曾國藩老臣謀國的人生智慧,對于后者剿滅“紅毛”的政治污點,反倒不十分在意。人們欽佩的,是他道義與事功兼求,最終“三立”并舉的人生模式。圣人提出的這一人生理想,兩三千年能踐行者未見幾人,到了封建末世,卻被一個鄉(xiāng)下讀書人做到了,自然令人心生敬意。更何況湖南本土,此前并不怎么出人,而此公一出,近代湖湘若滔滔江水人才輩出,締造了“幾代湖湘讀書人,半部中國近代史”的獨特歷史奇觀。對于這位近世湖南人才的帶頭大哥,后輩學子既懷鄉(xiāng)土自豪感,也秉人生仿效之心。因而小說一出爐,自然各界爭搶,洛陽紙貴。
作為一位專業(yè)讀者,我所關注的,自然不是小說單一的歷史價值,更不會將人物修身讀書、從政帶兵、教子治家的人生行狀,僅僅當作一部人生指南來讀。然而我發(fā)現(xiàn),與姚雪垠先生寫李自成,二月河先生寫雍正相比,浩明先生在塑造曾國藩形象時,既更逼真還原了人物的生平事跡,維護了其歷史原真性,又傾注了個人的人生理想,甚至將小說的創(chuàng)作過程,變成了自己的人生修煉過程。作家在寫作過程中,與人物發(fā)生“共情”現(xiàn)象的不少,但十分自覺將藝術創(chuàng)作當作一種人生修行,讓自己和人物一同成長的卻極少見。似乎只有閱讀老托爾斯泰的作品時,我才有過這種感受。西方好些學者,頗多指責托翁小說太重教化,其實托翁首先教化的是他自己,小說中人物的種種懺悔和贖罪,都是作家自己的精神冶煉和人格再造。浩明先生的這種寫作追求,實際上在情節(jié)敘述中,完成了一種人格示范,強化了小說作為一部人生啟示錄的教化意義。
那時我年方而立,浩明先生所塑造的曾國藩形象,以及浩明先生作為一個修煉者的敘事人形象,對我日后的修德治學、為文經商,產生了深刻持久的影響。浩明先生這種將藝術創(chuàng)作與人生修煉合二為一的寫作特點,似乎一直為評論界所忽視,在有關先生的汗牛充棟的研究中,幾乎無人談及。而恰恰這一點,是浩明先生對我文學寫作最切要的藝術輔導。
曾國藩作為一個對后世,特別是后世湖湘學子影響巨大的人生典范和文化符號,其人生意義上的功德圓滿與人性意義上的罪孽深重,帝國命運上的力挽狂瀾與歷史趨勢上的倒行逆施,為浩明先生的創(chuàng)作,布下了政治立場和價值觀念的種種陷阱。在小說中,我既看到浩明先生坦然直面的果敢勇毅,又看到了他曲折迂回的精明老到。倘若換了另一位作家,這部以曾國藩為主人公的小說,未必能突破歷史爭議的困局而付梓,即使僥幸刊行,亦未必能獲得這個價值觀多元化社會的讀者的普遍認同。浩明先生通過將政治沖突升華為倫理沖突,將歷史悲劇內化為心理悲劇,使小說不僅成功超越了這些陰森恐怖的陷阱,而且獲得了一種古雅雍容的審美質感。這是浩明先生最令我欽佩的一種文化底氣和藝術功力。
我進入浩明先生的視野,已經到了1995年。那年先生的《曠代逸才》在《芙蓉》連載,雜志社約我寫年度綜述。我用較多篇幅探討了這部小說。相對《曾國藩》的大紅大紫,《曠代逸才》的反響顯得平靜而悠長。如果說,選擇書寫曾國藩,顯示了浩明先生的史家膽識,選擇書寫楊度,則更顯示了他的藝術家眼光。楊度確乎是一個比曾國藩更文學化的人物。我說在楊度身上,“聚焦了中國近代文化人全部的喜劇和悲劇因素,聚焦了從舊文化走出來的新一代知識分子人格追求上的全部可愛和時代局限上的全部可悲?!痹诤泼飨壬P下,這位患有文化過敏癥和政治多動癥的人物,意識到自己過客的宿命,卻又決絕地反抗其過客的命運,于是將歷史的合理敷衍為人生的荒悖,將精神的可敬踐行成行為的可笑,先生將可喜與可悲水乳交融為一體,深刻而獨到地揭橥了那個時代欣悲交集的文化本質。我認定《曠代逸才》是浩明先生作為一個文學家成熟的標志。這個判斷,批評界未必認同,尤其是那些在非文學意義上喜愛《曾國藩》的讀者,大抵會嗤之以鼻,但浩明先生似乎接受了這一觀點。
大約一年后,我和浩明先生在宣傳部門召開的一次會議上終于見面。我自報家門,先生似乎有幾分驚詫:“這么年輕呵!看文章以為你年紀和我差不多?!比缓笳f到那篇綜述,他說我是第一個激賞《曠代逸才》文學性的人。說完這幾句話,先生便挑了一個角落,石雕般地坐在那里,仿佛又回到了他數(shù)十年沉溺的清末時光。
先生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三四十年,始終保持著當文史編輯的工作狀態(tài),極少與作家、評論家過從,黃卷青燈,似乎是他最愜意的生活方式。即使后來當選省作協(xié)主席,除了必須到會的場合,先生依舊很少去作協(xié),與文學界保持著十分謹慎的距離。
此后一段時間,我與先生依舊碰面很少。其時我已棄文從商,先做酒店管理,后舉旗幟創(chuàng)辦《瀟湘晨報》,每天專注于拼命掙錢養(yǎng)活上千員工。我關注到先生后來又寫了《張之洞》、編輯湖湘名人的文集、評點曾國藩家書和奏折,繼續(xù)他文史編輯、作家與歷史文化學者三位一體的人生構建。先生常常被人請去演講,內容不是關于曾國藩,便是湘學與湘軍。作為一位知名的文化思想家,先生已經肩負起湖湘文化傳播的當代使命。但凡聆聽過先生講座的人,不但為其深厚篤實的學養(yǎng)、世事洞明的見識、雄辯滔滔的口才所折服,更為其儒雅淳厚的氣質、雍容通達的襟懷、謙遜坦誠的態(tài)度所感染。我感覺先生已樹立起一個目標,即努力將自己活成一個湖湘文化的當代人生標本。
2007年,我接任湖南出版集團的董事長,并啟動集團改制上市。先生被延聘為中南傳媒的董事。先生不是作為一個文化偶像,而是作為一位對戰(zhàn)略富有洞見、對管理充滿智慧的高管,參與到公司的改制和經營中的。每當企業(yè)面臨改革發(fā)展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處境時,先生總是對我的決策堅定支持,并給出一些具有操作性的建議。2009年底,中南傳媒因經營未滿三年,上市遭遇了政策障礙。解決的辦法只有一條,就是向國務院申請“三年豁免”,而這在當時的地方企業(yè)中鮮有先例。投行和工作團隊建議,延遲兩年申請上市,我卻堅持克服一切困難當年申報,爭取國務院豁免。在這雙方意見僵持的時刻,浩明先生講述了曾國藩攻打南京的故事。先生認為戰(zhàn)略決戰(zhàn),重要的是把握戰(zhàn)機,決勝的是一身膽氣。如果放棄當下拼命一搏的機會,再等兩年,那時的資本市場是什么格局,又有什么新的政策,誰都說不清。后來公司果然破例爭取到了國務院的豁免,如期在上海敲鑼上市。每值這種艱難決策時刻,我感覺先生五車之富的學問早已融會貫通,具備了世事洞明的人生實踐價值。
因為浩明先生的影響,我開始研讀湘學諸位大家的著作,不僅有曾國藩,還有周敦頤、王船山、胡林翼、彭玉麟、左宗棠、陶澍等,慢慢我對湖湘文化道術一體、內圣外王的思想體系,憂樂兼求的人生態(tài)度,有了自己的認識,并在治學經商、為人做事中努力踐行。盡管我的這些認知,未必與浩明先生的思想完全吻合,但先生始終鼓勵我深學篤行。作為二十世紀研究曾國藩乃至整個湖湘文化起步較早、影響最大的學者,先生的思想必定會成為學術論爭的首選目標。三十多年來,先生學術上受到的質疑甚至批評不絕于耳,他總能一一包容。先生論理而不置氣,因而也從未在學術上結仇樹敵。外省一位朋友,從家族史角度研究湖湘文化,完成了五六十萬字的皇皇大著,以此求教先生。先生顯然對其中一些觀點并不茍同,但先生著眼于朋友的治學熱情,而不苛求其具體學術觀點,真誠鼓勵朋友堅持下去,并為其新書具名推薦。
三聯(lián)書店出版我的文學評論與對話集,我請浩明先生作序。這當然存了假先生之名扯虎皮做大旗的私心,但更重要的,還是出于對先生的敬仰。先生二話未說慨然應允,并很快作好了序文。以先生的眼光,當然能輕而易舉判斷出這本集子的水平,并對其作出恰當?shù)脑u價。先生的獎掖之心,不在對文集的一味褒揚,而在于序文中的每一句話,都充溢著暖心的關切與誠意。
先生卸任省作協(xié)主席時,已年屆古稀。集團破例留任先生,并為其在岳麓社配備了工作團隊。與鍾叔河先生一樣,浩明先生已經成為集團的職業(yè)偶像和文化財富。其實一直以來,總有別的出版機構許愿挖腳,先生從未為其所動。先生在岳麓社入行,成名并一直在此工作,他覺得繼續(xù)留在社里,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先生將自己此時的何去何從,視為一種關乎名節(jié)的大是非。
2018年,我的散文集《日子瘋長》完成,分別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和臺灣印刻出版公司出版。按照時下的操作慣例,發(fā)行人希望請幾位著名作家推薦背書。我離開文壇二十年,在文學界已是實實在在的陌生面孔,發(fā)行人希望找人站站臺,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我找了秋雨、少功、殘雪、洪晃、汪涵等六位朋友,其中當然有浩明先生。我將書稿送給先生,一周后先生不僅寫好了推薦語,而且另外發(fā)來一條長達數(shù)百字的短信,對我的創(chuàng)作予以熱忱肯定。先生從故事選擇、人物刻畫、敘事節(jié)奏、文字表達等方面進行了具體細致的文本分析,尤其是對文字用了“洗練老辣且極富個人特色,而這一特色向為文壇所稀缺”的評價。先生說這部散文集,實際上已構成一部長篇小說的架構,鼓勵我由此進入小說創(chuàng)作,預言我獨特的人生經歷,已經具備的寫作才能和審美品格,一定能寫出不同凡俗的作品。雖然此后類似鼓勵,我還從其他作家那里聽到過,包括在作為時代文學偶像的王蒙、白先勇先生的文章里,但浩明先生是第一位給予這種評價和激勵的著名作家,這對堅定我文學寫作的信心,具有一錘定音的意義。先生似乎擔心我將他的評價視為一般的客套,特別聲明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心里話。其實,從先生的文字中,我已讀出了他不加掩飾的驚詫和坦誠真切的欣喜。
一年后,我的散文新作《滿世界》再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付梓。我送新書給先生,先生發(fā)現(xiàn)新書從題材到文風與前一本迥然不同,這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先生既對我把握不同題材的能力給予贊許,也委婉提醒我,要盡快建立自己藝術風格的辨識度。
一晃之間,《曾國藩》出版三十年了。這其實也是我和先生從神交到交往的三十年,是先生作為師長對我人生深刻影響的三十年。湖南文藝出版社以紀念版之名,擬重新出版先生的“晚清三部曲”。社里與先生商量,希望由我來作序。我深知自己的才學與名望,均不足以當此重任。婉拒無效,便拖了大半年,企圖以此改變先生的決定。無奈社里一再催逼,眼見再拖便會誤了三十年紀念的出版時機,只好趕鴨子上架。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靜下心來,全面審視這個我奉為師長的人。除了重讀“三部曲”、隨筆,我又把先生的評點及有關湖湘文化的文章與演講找來一一研讀了。
閱讀過程中,我意外發(fā)現(xiàn),先生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世。由此回想這些年與先生的交往,也是從未聽他談論自己那個華麗的家族及其后來發(fā)生的變故。當代作家中不少人,不是炫耀自己出身門第的高貴,便是炫耀自己人生經歷的苦難,浩明先生兩者兼具,卻很少見他提及。這當然不是先生意識不到人生經歷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影響,而是先生更愿意讀者關注作品本身,不給作品添加一些額外的裝飾。
先生的生父唐振楚,曾任蔣介石的機要秘書,先生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前國民黨政府要員的家庭。1949年,唐振楚隨蔣介石倉促渡海遷臺,將三個孩子寄養(yǎng)在衡陽老家。一個普通農家,自然無力撫養(yǎng)三個寄養(yǎng)的孩子,無奈之下,浩明先生被過繼給了當?shù)匾晃秽囆盏奶觐^匠。無論繼父繼母多么良善,但這種骨肉分離、寄人籬下的心靈苦難,以及政治歧視所帶來的人格屈辱,依然必須由這個年少的生命獨自承擔。魯迅先生在談到家世變故對自己文學的影響時,特別強調了“由小康墮入困頓”,而浩明先生,則是由上流社會跌進了社會的最底層。這種巨大的家庭變故,當然對浩明先生的人生觀形成了深刻的影響,自然也直接左右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但先生將這種苦難,完全融進了對人物命運的理解,轉化為自己獨到的藝術表達,而不作為某種人生的炫耀。一個作家,不炫耀自己華麗的身世或許不難,不炫耀自己的生命苦難,卻很少有人能做到。世上能藏得住幸福的胸懷不少,能藏得下苦難的卻不多。大抵只有那些有足夠心理能量直面苦難,并將其視為當然人生歷練的人,才能有如此的心靈包容和生命擔當。曾國藩就是這種直面苦難并包容苦難的人物。在這一點上,浩明先生既有與生俱來的沉穩(wěn)素質,無疑也進行了曾國藩式的人生修煉。與先生交往這些年,從未聽到先生對人對事有什么抱怨。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讀到的曾國藩,既是作為歷史人物的逼真摹寫,也是作家自我人格的藝術投射。
先生顯然不屬于習見的才子型作家,他的藝術天賦,幾乎全部為其勤奮所遮掩。作為一位歷史小說家,先生在史料的查證研讀上,所做的是笨功苦功。這種板凳一坐數(shù)十年冷的書齋人生,不是一般作家,甚至不是多數(shù)歷史小說家所能忍受和想象的。先生的辦公室,柜里、案頭、地上全是書,先生伏案其間,像一條晝夜啃噬的書蟲。先生每寫一個字,背后需要多大的閱讀量作支撐,大抵只有他自己說得清。先生在治學、創(chuàng)作上所做的這種笨功苦功,我們也能從曾國藩的人生理念與行為中找到對應。
《曾國藩》出版三十年,也熱賣了三十年。先生對市場上形形色色的版本似乎并不滿意。對于文藝社擬出的這個版本,先生提出了一個明確的要求,希望出得安靜些、干凈些,去掉那些基于商業(yè)目的的元素,把作品質樸地奉獻給讀者。先生似乎執(zhí)意與這個眼球經濟、流量文化的時代背道而馳,讓自己的作品鬧中取靜,悄然走向讀者。
我將寫完的序言,忐忑不安地發(fā)給浩明先生,希望他提出修改意見,或直接修改,先生卻一字未動轉給了出版社,并發(fā)來短信致謝。我自忖這篇序言未必能達到先生的期望,但先生似乎將對我的包容和鼓勵,看得比這篇序言的好壞更重。雖然與先生交往了近三十年,或許在先生眼中,我依然是一個需要鼓勵和呵護的入學蒙童。
因了三十年這個雙重意義上的時間節(jié)點,我動念寫寫浩明先生。這當然只是我了解和理解的浩明先生。在我的眼中心中,先生修品性而不廢事功,守立場而不任意氣,懷古風而不拒時變,洞世事而不從流俗,避禍患而不損氣節(jié),秉天賦而不棄勤奮。先生是當代學界與文壇極少數(shù)將治學、寫作與修身一體貫通的人,湘學道術兼求只為天地立人的傳統(tǒng),在先生身上得到了賡續(xù)和發(fā)展。先生所治的學問,不僅為了厘清一套思想遺產,更是為了踐行一種人生哲學;先生所寫的人物,不僅為了還原一群歷史存在,更是為了探索一種人生模式。先生的學術與文學,是真正修身立命的學術和文學。如果說,曾國藩作為一位身處亂世的讀書人,實現(xiàn)了自己道術兼修、功名完滿的人生,浩明先生則作為一位身處社會由亂達治,文化由廢達興,而一切遠未完成時代的知識分子,實現(xiàn)了自己守常與求變兼顧、德性與事業(yè)兼勝的人生。我想通過這篇文章,既鄭重表達對先生道德文章的敬仰,也想為當今這一文化沖突、價值觀撕裂的時代,推薦一個文化人格健全、修身與功業(yè)兼舉的人生典范,為惶恐、迷茫于艱難世事中的一代又一代年輕人,提供一份從容做人的文化底氣。
當然,于我而言,浩明先生的人生高度,終其一生或難達至,然而朝向這一方向的努力,卻始終不會放棄。
責任編輯:羅小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