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之本義
“徽”的本義,是三股繩子
扭結(jié)成一個鮮明的標(biāo)識。
在無法看見的地方,看見
霧中旗,風(fēng)中箏,雨中異獸。
徽??吹搅水嫾宜蠢盏?/p>
河流、田園與丘陵,線條顫動,
形成一個彼此呼應(yīng)的組合,
詮釋了勞作、情愛與藝術(shù)。
綠色、品紅與藍(lán)色,大地三原色
從太陽調(diào)色板上遭到劫掠,
為土地的黑色所補(bǔ)償。
走過水口,就是徽派村落,
小青瓦、馬頭墻和《西廂記》,
日光洗滌情事,面具被月色渲染。
在雙孔橋,在楓楊林,在陂塘,
商業(yè)與耕作起落如水波。
一陣風(fēng)背后是一陣暖意,
融雪時(shí),酒幌凝結(jié)。
這兒連陽光也是濕漉漉的,
自然底色被千百次分析,
蘊(yùn)含著無可置疑的精神光影:
是酒,是古琴,是迷惘……
黃 山
黃山一點(diǎn)也不“黃”,恰巧是
色澤黝黑,古稱“黟山”。
只因軒轅黃帝率浮丘公、容成子
在此煉丹成仙,而唐玄宗
信道教,過于文藝,下旨
改“黟山”為“黃山”,誰敢不從?
而黃山本色,又有誰能泯滅?
好在黃山不動聲色,照例
“夢筆生花”“仙人下棋”。
黃山一直為觀者聚斂或綻放——
以峰巖,以松濤,以云海。
誰說黃山巧奪天工?它自是天工。
一切皆飛來,連同菩提本身:
“云散飛光涌碧霄,回看一寺蒼松里。”
黃山,必須回看,默然體察:
這座山以變化取勝,一瞬萬態(tài),
蒼巖的激越,水的至柔。
云霧,山之幻象。
黃山也瘋狂!那雪下得無法自持,
讓奇松戰(zhàn)栗,巖石舞蹈。
整座山因嚴(yán)寒而爆裂,而你,
竟然聽不到一絲絲聲響。
對,人沒有具備如此這般聽力,
從天都峰到光明頂,神通過
耳語,發(fā)“吁天錄”,讓奇境誕生。
噢,玉屏展開,蓮花合攏,
樹在絕壑上,破石而生。
巖生松,水蒸騰為云,云幻化山。
盤桓在黃山,你會感到一種“真意”——
一溪涌流中看到了轉(zhuǎn)圜,
一莖野草獲悉山的奧秘。
黃山之美是生成的,建構(gòu)的,
是神,以洪荒之力鑄就了
一個絕對瞬間。
宣 紙
看到宣紙就想起青弋江、桃花潭,
涇,讓水流過。紙,供人書寫。
觸撫宣紙進(jìn)入寫意山水,工筆花鳥,
繪事如儀,砥礪逆行。
一張宣紙承受字的重力,
一張宣紙呼吸萬古愁。
石濤覺得繪畫是一種奇跡,
說“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
等于說人與宣紙是神遇。
青檀皮,沙田稻草與獼猴桃藤汁
如何神遇:師徒間秘密。
撈紙、外曬,紙漿間混成,
都是“天曉得”之事。
輕似蟬翼白如雪,
抖似細(xì)綢不聞聲。
諸君!宣紙能抄詩,讀詩
如見紙,繪畫若造紙。
到底是誰說的——
生宣謄《離騷》,熟宣抄《詩經(jīng)》。
黃賓虹,你自新安江走出來,
一生用畫筆驗(yàn)證宣紙
之特異,之不凡。
至于仿唐“薛濤箋”,
仿宋“梅花玉版箋”,
或?yàn)⒔?,或錯銀,自成一格,
何須下筆,已自沉醉。
與李太白同游宣城
那種悲觀的論調(diào),把我們帶入了
歧路。太白公,你想干什么?
你一生遺恨太多,付出甚少,
寫詩的調(diào)性總是如此:
高于惆悵,低于虛無。
太白公,棄我亂我者,時(shí)光也,
只有謝公能使你“酣高樓”。
有人重新煥發(fā)“建安骨”,
引起一場文學(xué)革命。
可矣,“俱懷逸興壯思飛”,
青天不必上了,日月高懸,
毋需攬之:一個太熱,一個過冷。
宣城固然好,只讓你懷想:
一個舉杯消愁的地方,
是不會給人以確信的。
你很機(jī)智,將抽刀與舉杯并置,
在采石磯與謝朓北樓之間,
各留下記號:月亮與詩。
你,并沒有“散發(fā)弄扁舟”,
只是玩一次失蹤。
責(zé)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