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個體對于親密伴侶暴力的態(tài)度可以顯著預測其親密伴侶暴力相關的行為, 這一點不僅體現在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身上, 也體現在第三方的干預意愿與反應上。通過引入態(tài)度變量, 研究者得以將親密伴侶暴力的成因問題轉換為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的成因問題, 突破原有的研究局限。從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的視角, 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串聯起兩條解釋路徑:相關社會學習經歷/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親密伴侶暴力。未來研究應將這兩種理論的獨特視角——社會學習理論重視的成因過程與女性主義理論強調的緣起根源——結合起來, 綜合危險因素與保護因素, 從個體水平到群體水平, 建立起多元交互的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解釋模型。
關鍵詞 親密伴侶暴力, 態(tài)度, 社會學習理論, 女性主義理論
分類號 B849: C91
1 引言
親密伴侶暴力(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IPV)是一種常見的暴力形式, 它是指曾經或現在處于親密關系中的伴侶間, 一方對另一方進行的攻擊或控制行為(Dixon & Graham-Kevan, 2011), 包括軀體攻擊行為、精神虐待、性暴力和其他形式的性脅迫, 以及各種控制行為(Devries et al., 2013)。如今, 親密伴侶暴力已經被視為一項重大社會問題。根據世界衛(wèi)生組織從154個國家的307項研究采集的大樣本數據, 親密伴侶暴力的終生流行率與年發(fā)生率分別為26%和10%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21)。而我國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Yang等人(2019)回顧了26篇中國地區(qū)IPV流行率相關的實證研究后發(fā)現, 我國一般群體中的親密伴侶暴力的身體暴力、心理暴力和性暴力終生發(fā)生率分別是2.5%~5.5%、17.4%~24.5%和0.3%~ 1.7%。
自上世紀70年代起, 研究者們就開始關注親密伴侶暴力的成因問題。IPV的解釋理論可以分為兩種類型, 一者為個體層面的理論(Individual theories), 關注個體獨特的生理心理特征、家庭環(huán)境背景, 如社會學習理論; 一者為社會文化層面的理論(Sociocultural theories), 強調IPV產生的文化根源, 以女性主義理論為代表(Bell & Naugle, 2008)。盡管IPV的解釋理論發(fā)展較早, 但由于研究主體和研究倫理的限制, IPV成因探討主要停留在IPV行為的成因研究上, 并且存在許多局限。一方面, 由于IPV這一行為的主體限制, 以往的IPV研究只能采用回溯性的方式, 對已經出現IPV施暴或受害的個體進行研究, 而無法以前瞻性的視角, 關注那些尚未處于IPV關系的潛在施暴者或受害者, 因而研究的價值會受到回溯性研究設計的限制, 并且在預防IPV的發(fā)生上貢獻有限。另一方面, 由于科學倫理的限制, 以往研究難以采用實驗性質的研究范式——操縱IPV的前因變量, 以檢驗IPV行為作為因變量的變化, 因此過往研究以橫斷面的相關性研究為主, 較少開展具有因果說服力的縱向追蹤與實驗研究, 因此在因果方向上存疑。而將態(tài)度引入親密伴侶暴力領域, 有利于突破以往IPV研究的這些限制。
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attitudes/attitudes toward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IPVA)的相關概念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起就以不同形式被提及(e.g., Beliefs about wife beating; Saunders et al., 1987), 但直到本世紀初, 這些紛繁復雜的名詞才逐漸歸納為“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如Lipps (2002)使用IPVA這一概念逐漸取代原有的“縱容婚姻暴力的態(tài)度(attitudes condoning marital violence)”, 將縱容(condoning)、贊同(approving)這些繁雜的具體概念歸類為“態(tài)度”, 并且把“態(tài)度”限定在親密伴侶暴力這一對象上, 推動IPVA相關研究在IPV領域占據一席之地。Gracia等人(2020)通過對62篇針對女性的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研究進行綜述, 總結出4種類型的IPVA: (1) IPV的正當化(legitimation), 其中包括譴責受害者(victim blaming)、為IPV辯護(justification)等; (2) IPV的可接受度(acceptability), 包括對IPV的接受、容忍(tolerance)或認可(approval)等; (3)對IPV進行干預的態(tài)度, 包括幫助受害者的意愿、向執(zhí)法機關報告的態(tài)度等; (4)對IPV的感知嚴重性(perceived severity), 包括感知到IPV的嚴重性(severity)或嚴肅性(seriousness)等??偟膩碚f, IPVA是指個體或群體對于親密關系之中的暴力是否接受的態(tài)度(Gracia, 2022)。
回到之前的問題——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如何有利于研究者突破以往IPV研究的主體和倫理限制?這一方面得益于, 態(tài)度的引入使IPV的成因問題邏輯前置為IPVA的成因探討, 將未涉入IPV事件但未來可能與其相關的、潛在的“施暴者”、“受害者”或“干預者”納入研究, 使IPV研究與更廣泛的群體聯系。例如, 研究者不再僅是回溯IPV施暴者的生活經歷對其IPV行為的影響, 同時也可以探討一般公眾的生活經歷對其IPV態(tài)度的影響。另一方面, IPVA對潛在IPV施暴者的指向性可以幫助研究者以縱向追蹤的方式, 檢驗預測因素與IPV態(tài)度、IPV行為的關系。此外, 雖然由于倫理限制, IPV無法直接作為實驗研究的結果變量, 但以僅停留在態(tài)度層面而并不帶來實質傷害的IPVA為結果變量, 可以檢驗預測因素與IPVA的因果關系, 從而間接驗證預測因素對IPV行為的因果影響。
近年來, 大量實證研究從IPV態(tài)度入手, 補充和完善了原有的IPV成因理論(Gracia, 2022), 但是當前對這部分研究仍缺乏系統性的綜述。基于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一致性預測作用, 本文將從IPV成因領域中應用最廣泛的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兩個視角, 分別探討IPV相關社會學習經歷與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對IPV態(tài)度(IPVA)和IPV行為的影響(見圖1)。下面我們將進行詳細介紹與討論。
2 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影響
基于態(tài)度的親密伴侶暴力成因模型建立在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一致性預測作用的基礎上, 而這一點在現有的理論研究與實證研究中都得到了充分論證。在理論層面, 根據Waltermaurer (2012)提出的IPV社會辯護模型(A Social Justification of IPV Model), IPV態(tài)度對IPV施暴者、受害者和除此以外的第三方的行為都產生影響。在一個大多數人都認為IPV是合理的社會中(即IPV可接受度高的環(huán)境下), 施暴者更有可能認為他/她有權利實施IPV, 從而導致IPV發(fā)生率的增加。在同樣的社會背景下, 面對IPV, 受害者也更可能合理化他/她所受到的虐待, 因此就不太可能向第三方報告或尋求第三方干預, 對IPV的正當化態(tài)度會影響IPV受害者的行為選擇。同樣, 如果第三方是在高IPV辯護水平的社會里目睹或聽聞了IPV事件, 他們表現出的干預意愿也會相應處于較低水平(Waltermaurer, 2012)。從理論的角度, 對IPV的態(tài)度在整體上會影響IPV各類相關人群的相應行為。
在實踐層面, 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預測作用也得到了許多經驗研究的支持, 體現在個體和群體兩種水平上。在個體水平上, 個體的IPV態(tài)度會阻止或促進IPV的發(fā)生。從IPV施暴者的角度來看, 個體對IPV的可接受性與正當化等態(tài)度能顯著預測IPV行為的發(fā)生(Copp et al., 2019; Gracia et al., 2015)。具體來說, 在青少年、成年人等一般群體中, IPV的可接受態(tài)度與其報告的IPV經歷成正相關(Cano-Gonzalez et al., 2022; Copp et al., 2019); 而通過與一般群體進行比較, 我們也能發(fā)現IPV施暴者為IPV辯護的水平也會顯著高于其他群體(Gracia et al., 2015; Martín-Fernández et al., 2022; P?ll?nen et al., 2021)。鑒于相關性研究論證IPV態(tài)度與IPV行為之間作用方向性具有局限性, 近年來一些縱向和干預研究也補充了IPV態(tài)度影響IPV行為的因果性證據(Mulla et al., 2019; Shakya et al., 2017)。例如, Shakya等人(2017)對夫妻雙方都進行三波縱向數據的收集, 結果發(fā)現, 男性從第1波到第2波時間點的IPV態(tài)度變化強烈預測了其妻子在第3波報告的IPV受害情況。具體而言, 從第1波到第2波時間點, 男性對IPV的接受態(tài)度每下降一個標準差, 則預示著他的妻子在第3波中報告 IPV 的可能性下降30%。
IPV態(tài)度不僅會影響施暴者, 還會影響IPV受害者和第三方的行為及意愿。對于受害者而言, 消極的IPV態(tài)度會提升他們經歷IPV的風險(Aboagye, Okyere, et al., 2021; Cinquegrana et al., 2022; Schuster & Tomaszewska, 2021; Sunmola et al., 2020), 以及停留在包含虐待的親密關系的意愿(Alvarez et al., 2021)。例如, Aboagye和Okyere等人(2021)通過對撒哈拉以南的23個國家進行調查后發(fā)現, 與拒絕IPV的女性相比, 對IPV持支持態(tài)度的女性更有可能經歷IPV (OR[1 比值比(Odds Ratio, OR), 常用于醫(yī)學統計的對照病例研究, 通過比較病例組與對照組中暴露因素的比例, 建立起疾病與暴露因素之間的關系。OR的計算公式是[OR = (病例組暴露人數/病例組非暴露人數) / (對照組暴露人數/對照組非暴露人數)]。OR值大于1, 代表該暴露因素為危險性因素, 可能增加疾病的風險(在此為成年后經歷IPV的風險), OR值小于1, 代表該暴露因素為保護性因素, 可能減少疾病的風險。]1= 1.72, 95% CI = 1.64, 1.79)。Schuster和Tomaszewska (2021)也發(fā)現, 在童年期遭受性虐待的男性更有可能發(fā)展出對IPV的支持態(tài)度, 進而增加了他們成年后的IPV受害風險。同樣, 對于IPV的第三方而言, IPV態(tài)度與他們干預IPV事件的意愿也密切有關(Badenes-Sastre et al., 2023; Franklin et al., 2019)。例如, Badenes-Sastre等人(2023)對未來的衛(wèi)生從業(yè)人員(即醫(yī)學、護理學、心理學專業(yè)學生)調查后發(fā)現, 更高程度的IPV接受和更低水平的IPV感知嚴重性、更低程度的干預意愿有關。
在社會水平上, IPV態(tài)度也與IPV行為的普遍流行率有關。這表現為在整體上IPV負面態(tài)度的性別不平等環(huán)境下, IPV的發(fā)生率更高(Powell & Webster, 2018; Tran et al., 2016; Tiruye et al., 2020; Wang, 2019; Willie & Kershaw, 2019; Zapata- Calvente et al., 2019)。例如, 研究者們發(fā)現, 在整體上性別不平等指數[ 性別不平等指數(The Gender Inequality Index)是指由聯合國開發(fā)的一項國家水平上性別不平等程度的綜合評估指標, 主要由健康、賦權(empowerment)、勞動力市場參與3個維度組成, 具體測量了孕產婦死亡率、15~19歲未成年女性生育率、議會席位占比、25歲及以上至少受過中等教育的人口比重、勞動力參與率5個指標。性別不平等指數越高代表性別不平等程度越深。]高或IPV辯護率高的國家或地區(qū), 任何形式的IPV的流行率也會更高(r = 0.28, p < 0.05; Willie & Kershaw, 2019)。Mulla等人(2019)通過橫斷面、縱向和實驗研究的多重證據檢驗了這一影響的作用路徑。結果發(fā)現, 個體感知到的IPV流行率會影響個體感知到的同輩對IPV的接受態(tài)度, 反過來又會影響個體自身的IPV態(tài)度, 以及個體實施IPV的行為的傾向, 進一步加劇IPV的流行。
鑒于理論與實踐研究都論證了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顯著預測性, 近年來越來越多研究者從IPVA入手來探討IPV的成因問題。IPVA作為一項近端(proximal)因素, 通過對IPVA成因的探討, 研究者可以直接或間接地分析IPV的影響因素。IPVA的成因探討主要集中于社會學習理論和女性主義理論的視角, 我們通過對其進行系統性的回顧, 梳理出“社會學習經歷”和“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兩條影響路徑。
3 社會學習理論視角下IPVA的影響因素
3.1 社會學習理論視角下從IPV到IPVA
社會學習理論一直以來都是IPV領域的主流解釋理論, 它的主要主張是:在原生家庭中目睹或經歷暴力的個體可能會將暴力的行為腳本(behavioral scripts)內化, 將其作為一種解決家庭問題的有效方式, 在之后的親密關系中重復(Bandura, 1973; Schuster & Tomaszewska, 2021)。許多研究已經從實證層面支持了這一假定:即童年期目睹或經歷家庭暴力(Domestic Violence)的個體在成年后會表現出更多的攻擊性行為, 包括對親密伴侶實施暴力(Antle et al., 2020; Clare et al., 2021; Eriksson & Mazerolle, 2015; Han & Choi, 2021; Hardesty & Ogolsky, 2020; Li, Zhao & Yu, 2020; Semahegn et al., 2019)。例如, Clare等人(2021)對87篇相關文獻進行綜述后發(fā)現, IPV的危險因素就包括在家庭暴力中長大和童年期目睹暴力。Li, Zhao & Yu (2020)的元分析結果也提示:三種類型的兒童虐待(兒童身體虐待、心理虐待和性虐待)都與IPV犯罪呈正相關(r = 0.17, p < 0.001; r = 0.13, p < 0.001; r = 0.13, p < 0.001)。
但以往僅關注IPV行為的社會學習理論不得不回應的兩個問題是:1)為什么并非所有童年期目睹或經歷過虐待的個體都會成為親密伴侶暴力的施暴者?2)為什么并非所有IPV的施暴者都有暴露于家庭暴力的經歷(Mihalic & Elliott, 1997)?事實上, 已有研究展示出童年期家庭暴力經歷與實施IPV行為之間的關系是不確定的, 它在不同研究中表現出不一致的相關性。例如, Stith等人(2000)對39項親密伴侶暴力代際循環(huán)的研究進行元分析后發(fā)現, 童年時目睹或經歷過家庭暴力與成年后卷入親密伴侶暴力婚姻關系的相關性在0.08~0.35之間波動。這意味著, 不同個體受到家庭暴力經歷影響的程度有所不同, 并且在原生家庭之外或許還有其他因素影響著IPV的發(fā)生。
而將態(tài)度引入IPV領域有助于回答這些問題。一方面, 在客觀的家庭環(huán)境經歷和個體的行為結果之間并不是直接的因果關系, 而是存在著個體的主觀能動性。具體來說, 遭遇了同樣的家庭暴力經歷后, 個體可能產生不同的IPV態(tài)度——部分個體在目睹父母間暴力后形成了支持和容忍IPV的態(tài)度, 因而在之后親密關系中重復了IPV的行為模式, 而另一部分個體在目睹父母間暴力后恰恰相反, 他們認識到這種行為的不良后果并形成了反對IPV的態(tài)度, 因而在親密關系中不會實施或容忍IPV行為。另一方面, 即使沒有原生家庭的暴力經歷, 一些原生家庭以外的社會學習經歷也可能導致個體產生消極的IPV態(tài)度, 進而發(fā)展出IPV行為。
因此, 研究者們引入IPVA作為IPV社會學習經歷與IPV實施(/受害)的中介因素, 開始關注影響IPVA的前因變量(Aboagye, Seidu et al., 2021; Copp et al., 2019; Eriksson & Mazerolle, 2015; Schuster et al., 2021; Schuster & Tomaszewska, 2021)。IPV社會學習經歷包含原生家庭中的暴力和原生家庭以外的社會交往經歷。
3.2 原生家庭的社會學習經歷對IPVA的影響
研究者首先關注到原生家庭中的社會學習經歷通過IPV態(tài)度對IPV行為的影響, 其中既包括童年期遭受虐待、強制型教養(yǎng)(coercive parenting)的直接經歷, 也包括了目睹父母間暴力的間接經歷(Cano-Gonzalez et al., 2022; Copp et al., 2019; Priestley & Lee, 2021; Schuster & Tomaszewska, 2021)。從直接經歷的角度看, Copp等人(2019)將童年期經歷強制型教養(yǎng)作為暴露因素, 通過比較現在存在IPV經歷的個體(含IPV實施與受害)中暴露于過往家庭暴力組與未暴露組的比值, 與無IPV經歷的個體中暴露組與未暴露組比值的比值比, 結果顯示, 現在存在IPV經歷的個體暴露于父母間暴力與非暴露組的比例, 是不存在IPV經歷個體的暴露比例的1.71倍, 說明原生家庭中的社會學習經歷的確是經歷IPV的風險因素。而進一步分析IPV態(tài)度在其中的中介作用時發(fā)現, 一方面, 負面的IPV態(tài)度可以作為危險因素預測IPV經歷(OR = 2.26)的同時, 童年期經歷的強制型教養(yǎng)也能顯著預測更消極的IPV態(tài)度(Copp et al., 2019), 說明IPV態(tài)度的確可以作為原生家庭社會學習經歷與IPV行為之間的中介因素。
同樣, 目睹父母間的暴力的間接經歷也能通過顯著預測個體對IPV的消極態(tài)度, 來影響個體成年后的IPV經歷, 并且這種影響還廣泛作用于不同類型的IPV (Cano-Gonzalez et al., 2022; Copp et al., 2019; Priestley & Lee, 2021)。例如, Cano-Gonzalez等人(2022)發(fā)現, 在童年時期目睹過父母暴力的個體更可能為IPV辯護, 并且也相應地施行更多的網絡親密伴侶暴力(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via cyberspaces, cyber IPV), 即在網絡空間中進行心理攻擊(psychological aggression)、性攻擊(sexual aggression)和網絡跟蹤(cyberstalking)。另一項Speizer (2010)的研究同樣也支持這一點, 并且這項研究還表現出令人驚訝的性別差異。具體來說, 對男性被試而言, 目睹過父親毆打母親的個體對毆打妻子持支持態(tài)度的可能性是沒有這項經歷的男性的兩倍, 相應的, 這類男性在實踐中發(fā)起IPV行為的幾率也更高; 而對于女性被試而言, 目睹過父親毆打母親的個體也會對IPV持更支持的態(tài)度, 但女性成為IPV施暴者的可能性沒有增加, 反而更有可能成為IPV的受害者。這一點在之前的研究也有印證:贊成毆打妻子的女性比不贊成毆打妻子的女性有更高的IPV受害風險(Kishor & Johnson, 2004)。
3.3 非原生家庭的社會學習經歷對IPVA的影響
除了原生家庭的經歷之外, 社會學習理論的支持者還探討了個體原生家庭以外的親密關系經歷、社會交往經歷對IPVA的影響(Copp et al., 2019; Vives-Cases et al., 2021)。關于親密關系經歷的影響, Copp等人(2019)發(fā)現, 個體過往親密關系中伴侶的非排他性(non-exclusivity)、言語虐待(verbal abuse)與控制行為(controlling behaviour)與IPV的支持態(tài)度呈正相關。此外, 如果被試在過去一年有過實施IPV的經歷(Shorey et al., 2019), 或者如果他們目前沒有處于親密關系中(Machado et al., 2010), 他們也會更努力地證明 IPV是正當的。
個體感知到的同伴對IPV等暴力的支持態(tài)度, 以及其他形式的社會交往經歷也會影響個體自身的IPV態(tài)度和IPV行為(Berkowitz et al., 2022; Mulla et al., 2019; Shakya et al., 2022; Vives-Cases et al., 2021)。例如, Berkowitz等人(2022)回顧25篇暴力態(tài)度社會規(guī)范相關的文獻后發(fā)現, 那些高估了同伴支持其暴力態(tài)度(和行為)的個體更有可能施暴, 而低估了同伴支持其干預行為的旁觀者則不太可能進行干預。同樣的結果在親密伴侶暴力的情境下也適用。Mulla等人(2019)發(fā)現, 個體感知到的同伴對IPV的接受態(tài)度能正向預測個體自身的IPV接受態(tài)度, 以及相對應的IPV行為, 并且以縱向研究的形式驗證了這一因果的方向性。除了個體感知到的IPV社會規(guī)范, 一些其他形式的社會交往經歷也會影響個體的IPVA, 研究者發(fā)現, 個體甚至僅是認識IPV施暴者(而不認識受暴者), 其接受IPV的程度就會更高(Vives- Cases et al., 2021)。
雖然引入IPVA回應了原有的社會學習理論的問題, 但這一視角依舊存在理論盲點。例如, 為什么同樣的社會學習經歷和IPVA在男性身上表現為IPV的施暴經歷, 而在女性身上卻表現為IPV的受害經歷?尤其是, 我們進一步會追問, 被學習者的榜樣行為的來源又是什么?即為什么原生家庭與宏觀社會環(huán)境中都會存在形成消極的IPVA的“沃土”, 其背后的社會根源是什么?這是女性主義理論家試圖回答的問題。
4 女性主義理論視角下IPVA的影響因素
4.1 女性主義理論視角下從IPV到IPVA
除了社會學習理論以外, 女性主義理論是IPV領域的另一項主流理論。女性主義理論家看待IPV有一個獨特的視角, 即:親密伴侶之間的暴力問題本質上是一項性別平等問題, 如果不把性別作為IPV分析的核心組成部分, 就無法充分理解親密伴侶暴力的本質(DeKeseredy & Dragiewicz, 2007)。R. P. Dobash和R. E. Dobash (1979)早在《針對妻子的暴力:反對父權制的案例》(Violence against wives: A case against the patriarchy)一書中就闡明了女性主義對親密伴侶暴力的看法:親密伴侶暴力是父權制社會文化結構的產物, 而IPV本質上是男性支配與控制女性的手段。
女性主義理論的立足點在于親密伴侶暴力中的性別不對稱現象, 即IPV事件中, 男性對女性暴力的占比與女性對男性暴力的占比的不對稱性, 而男性施暴者的模式占據了IPV報告的主要部分, 這一點已經得到許多實證研究的支持(Fanslow et al., 2023; Rajah & Osborn, 2022; Yakubovich et al., 2019)。在此基礎上, 女性主義者試圖論證父權制社會結構與意識形態(tài)是IPV存在的根源。例如, 在性別不平等的社會中IPV的發(fā)生率更高(Willie & Kershaw, 2019)。但原有的IPV成因研究沒有回答清楚的是:宏觀的父權制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tài)是如何作用于個體層面的IPV發(fā)生?IPVA的引入回答了這一點。女性主義者通過IPVA建立起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與IPV行為的關聯, 論證IPV源于男性對女性的壓迫。首先, 女性主義者認為男性對IPV的寬容態(tài)度和IPV實施之間存在聯系(Gracia et al., 2015; Johnson & Sigler, 2018; Martín-Fernández et al., 2018), 進一步地, 女性主義者試圖論證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如性別偏見)與IPV態(tài)度的關聯(Grembi et al., 2024; Rodriguez Martinez & Khalil, 2017; Yang et al., 2021; Yoshihama et al., 2020; Yang et al., 2023)。通過將這兩者結合, 女性主義者說明了持有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男性更有可能對IPV持寬容態(tài)度, 進而更有可能實施IPV行為(Goessmann et al., 2019; Juarros-Basterretxea et al., 2019; Sikweyiya et al., 2020)。具體來說, 為了確立了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與IPVA的關聯, 女性主義理論的支持者以“性別”和“性別偏見”兩個關鍵變量為切入點。
4.2 性別對IPVA的影響
回顧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與IPVA的關聯, 首先需要了解“性別”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盡管它的作用似乎在不同地區(qū)表現為迥乎不同的效價(valence; Begum et al., 2024; Gracia et al., 2020; Ross et al., 2022; Uthman et al., 2009; Waltermaurer, 2012)。Gracia等人(2020)對62篇IPV態(tài)度相關的實證研究進行系統性綜述與元分析后發(fā)現, 在所有研究中, 女性(vs.男性)都報告更少地接受和正當化IPV (包含更少地責備受害者), 并且她們報告的IPV嚴重性和干預意愿都比男性更高。但相反, Waltermaurer (2012)對23篇有關為IPV辯護(IPV justification)的量化研究進行回顧后卻發(fā)現, 在大部分地區(qū), 女性(vs.男性)為IPV辯護的水平更高, 為IPV辯護的幾率可以達到三分之二乃至更高。特別是一些來自中低收入國家的研究支持了這一點。例如, Uthman等人(2009)對17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的被試的IPVA進行回顧, 結果發(fā)現, 幾乎在所有國家, 女性相比于男性, 更有可能為針對女性的IPV (即女性為受害者)辯護, 不同國家女性辯護的比例為28%~74%, 男性為8%~62%; Rani等人(2004)也發(fā)現, 在一些非洲國家, 女性(36%~89%)比男性(25%~75%)更有可能為毆打妻子的行為辯護, 而作者給出的解釋是:根深蒂固的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壓制了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 推動了女性傳統性別角色的浪漫化(romanticisation)與流行化, 其中就包含了溫順地接受丈夫實施的“暴政”。這提示我們, 不同地區(qū)女性(vs.男性)報告的IPV態(tài)度存在差異, 其背后根源可能在于個體內化的性別偏見的差異。
另一項同時探討國家與性別差異的IPVA研究也能幫助我們理解:為什么性別在不同國家發(fā)揮出不同的作用, 以及為什么這種性別的作用可以被還原為女性主義者關注的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問題。Tran等人(2016)借助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第四輪多指標集類調查(Round Four of the UNICEF Multiple Indicator Cluster Surveys: MICS), 對39個中低收入國家的被試進行了IPVA分析, 結果發(fā)現:總的來說, 有關IPV的態(tài)度在不同國家有著非常大的差異, 接受IPV的態(tài)度比例從阿根廷的2.0%到阿富汗的90.2%。但整體上, 中歐和東歐國家接受IPV的態(tài)度比較少見, 而亞洲和非洲國家接受IPV的態(tài)度則比較流行。而在整體上更不接受IPV的中歐和東歐的國家, 男性相對于女性, 更有可能為IPV辯護(男性相對于女性的接受IPV的OR: 1.08~3.5, 均大于1, 說明男性接受IPV的風險性更大); 而在整體上更接受IPV的亞洲和非洲國家, 情況正好相反, 男性相對于女性, 更少可能為IPV辯護(OR: 0.47~0.79, 均小于1, 說明男性接受IPV的風險性更?。T诖宋覀冇^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 性別在不同地區(qū)中表現出截然相反的作用, 可以總結為:男性的IPVA表現出與整體的IPVA不一致的傾向, 在整體上不接受IPV的國家, 男性表現出比女性更顯著地接受IPV的態(tài)度, 而在整體上接受IPV的國家卻比女性更不接受IPV; 而對于女性來說則恰恰相反, 她們表現出與整體一致且更“極端化”的傾向, 她們在不接受IPV的國家為IPV辯護的水平更低, 在普遍認可IPV的國家則更加接受針對女性的IPV。性別在這些不同國家的IPVA上表現出的差異, 可能實際上是因為個體受到的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規(guī)范影響的差異。由于社會規(guī)訓的影響, 女性(vs.男性)更容易受到群體規(guī)范的影響, 表現出與社會群體的一致性(這種一致性本身可能也受到性別角色的影響; 參見Eagly & Chrvala, 1986), 因此在整體上接受IPV的國家, 女性受到的含性別偏見的社會規(guī)范影響更大, 因而比男性更能接受IPV (Alvarez et al., 2021); 而在整體上不接受IPV的國家中, 女性受到(性別平等的)社會規(guī)范的影響更大, 因此相較于男性, 更不接受IPV (Bhanot & Senn, 2007; Rodriguez Martinez & Khalil, 2017; Yoshihama et al., 2014)。
4.3 性別偏見對IPVA的影響
盡管女性主義理論中存在諸多流派, 但女性主義者一般認為, 父權制社會結構通過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來維持性別不平等的現狀, 而在IPV領域中, 這種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最為典型的代表即是針對女性的性別偏見(Canto et al., 2020; Garcia, 2021; Lelaurain et al., 2021)。性別偏見(sexism)是基于性別差異的先入為主的不公正態(tài)度(張珊珊 等, 2019), 它作為IPVA研究中最常見的社會心理變量和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變98700af861d10e55e36cb582c50e7da0量, 在對IPVA的預測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Gracia et al., 2020)。根據Glick和Fiske (2018)的分析, 性別偏見也被稱為矛盾性別偏見(ambivalent sexism), 它包含敵意性別偏見(hostile sexism, HS)和善意性別偏見(benevolent sexism, BS)兩類。前者以消極或敵意的形式批評和懲罰違反性別角色的女性, 而后者以“積極”和“善意”的形式引導女性遵從傳統的性別角色, 對應在IPVA的研究中, 這兩種性別偏見也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
首先, 總的來說, 作為整體的矛盾性別偏見顯著預測了對親密伴侶暴力的不利態(tài)度(Cinquegrana et al., 2022; Gracia et al., 2020; Kruahiran et al., 2022; Lelaurain et al., 2021)。據Gracia等人(2020)的元分析, 矛盾性別偏見與不同類型的IPVA都有關, 具體來說, 矛盾性別偏見得分越高的被試在IPV正當化和可接受度上得分越高, 而在感知嚴重性和干預態(tài)度上得分越低。Cinquegrana等人(2022)也發(fā)現, 持有矛盾性別偏見的女性更有可能支持IPV、將IPV迷思(myth)合法化以及對心理攻擊持接受態(tài)度, 進而也表現出更大地受到心理虐待的風險。
其次, 鑒于Glick和Fiske (2018)區(qū)分出敵意性別偏見與善意性別偏見的異質性, 許多研究者也嘗試區(qū)分這兩者對IPVA是否有著不同的影響。研究者普遍發(fā)現, 傳統的、公然的對女性的敵意態(tài)度往往與支持IPV的態(tài)度更加密切(Herzog, 2007; Juarros-Basterretxea et al., 2019; Koepke et al., 2014; Li, Sun & Button, 2020; Serrano-Montilla et al., 2020; Yang et al., 2021)。例如, Herzog (2007)將傳統的性別偏見與善意性別偏見區(qū)分, 結果發(fā)現傳統性別偏見者相比于善意性別偏見者, 對IPV的感知嚴重性得分更低, 也更不愿意對男性施暴者實施嚴厲懲罰。為了進一步驗證敵意性別偏見與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影響的差異, Koepke等人(2014)對敵意性別偏見(HS)與善意性別偏見(BS)的規(guī)范反饋進行了操縱, 結果發(fā)現, 那些被告知他們的同齡人更接受HS而不是BS (i.e.高HS低BS組)的被試, 比那些更接受BS而不是HS組(i.e.高BS低HS組)的被試更認可IPV施暴者的行為, 也更多地責備受害者, 敵意性別偏見表現出更高的風險性。
此外, 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影響的效價(valence)還存在一定爭議。在一些研究中, 善意性別偏見與敵意性別偏見一樣, 都是作為危險因素, 預測了對IPV的認可(Valor-Segura et al., 2014), 但在另一些研究中, 善意性別偏見卻表現出迥乎于敵意性別偏見的保護作用。例如Herzog (2007)發(fā)現, 在善意性別偏見上得分較高的被試, 甚至會比(性別)平等主義的被試給予更高的IPV嚴重性評分, 以及主張對施暴者更嚴厲的懲罰。那么, 善意性別偏見對于IPV態(tài)度和行為而言究竟是一種保護因素還是危險因素?我們需要先回顧善意性別偏見的內涵。
善意性別偏見是一種主觀上出于保護性目的, 但是在客觀上又會限制女性的特定角色的性別偏見(陳志霞, 陳劍峰, 2007)。一方面, 它在主觀上表現為對女性積極、保護的態(tài)度, 傾向于把女性視為需要保護和照顧的“柔弱”的形象, 這似乎與IPV中直白的“暴力”手段相悖, 因此可能成為負向預測IPVA的社會心理因素; 但另一方面, 善意性別偏見本質上仍是對女性的性別歧視, 它通過積極的評價引導女性符合“柔弱、被動”的刻板印象, 鞏固性別不平等的現狀, 隱含了男性對女性的控制與壓迫(Glick & Fiske, 2001), 因此它也可能作為IPVA的正向預測因素。這種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預測的效價上的矛盾實際上是其概念中所包含的對女性的態(tài)度的矛盾, 因此它的效價具有模糊性, 可能會依賴于個體感知到的積極成分或消極成分而表現為積極或消極的作用, 這是需要后續(xù)研究深入探討的問題。
5 IPVA成因理論的貢獻和局限
5.1 IPVA成因理論的獨特貢獻和相互聯系
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作為親密伴侶暴力的主要解釋, 在IPVA引入后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它們各自具有獨特的視角和貢獻。社會學習理論立足于行為習得過程, 強調社會學習經歷的榜樣作用, 而增加了態(tài)度這一個體認知變量作為中介因素, 可以解釋同樣的環(huán)境對于不同個體行為影響的差異; 而女性主義理論立足于IPV中的性別不對稱性現象, 從父權制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角度來解釋IPV的本質, IPVA的引入幫助女性主義者更清晰地構建出具有根源性的社會文化背景影響IPV的具體路徑。兩種IPV理論中, 前者更強調IPV形成的過程, 而后者則更關注IPV形成的根源, 將態(tài)度納入IPV領域后, 兩者在整體環(huán)境?個體行為中加入了具有主觀能動性的認知中介, 構建出“IPV相關社會學習經歷?IPV態(tài)度?IPV行為”和“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IPV態(tài)度?IPV行為”兩條因果路徑, 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原有理論的解釋力, 在回答IPV成因問題的同時, 也為未來發(fā)展出解釋力更強的綜合理論留下空間, 并且有望被應用于IPV預防與干預的實踐之中。
IPVA的引入幫助我們發(fā)現兩種理論構架中的內在聯系。一方面, 在社會學習理論視域下, IPVA也表現出性別不對稱性, 為與女性主義理論的合作保留空間。雖然現有研究已經驗證了社會學習理論對IPVA的假設, 即IPVA起源于早期的社會學習經歷, 并由此轉化為個體實際的IPV經歷(包括IPV施暴與受害), 但社會學習理論沒有給出解釋的是:為什么同樣的IPV社會學習經歷在男性身上表現為更高的施暴風險, 在女性身上卻體現為更高的IPV受害風險(如Kishor & Johnson, 2004; Speizer, 2010)。這是否意味著個體在學習這些IPV相關社會學習經歷時, 不僅學習到將暴力作為親密伴侶之間的交往形式, 而且進一步地培養(yǎng)了接受男性對女性實施暴力的態(tài)度?即, 在社會學習理論的視角下, 性別與性別偏見也在IPV態(tài)度和IPV行為的形成中發(fā)揮了作用。另一方面, 女性主義理論中關注的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同樣也可能通過社會學習的方式習得。例如B. Phillips & D. A. Phillips (2010)在一篇質性研究中發(fā)現, 兒童期目睹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常常內化性別刻板印象來作為他們行為的解釋。例如, 男孩經常會拒絕討論目睹到的父親毆打母親的經歷, 因為他們認為這樣會讓他們顯得很 “軟弱”, 而他們是男子漢, 這樣性別偏見的內化可能導致新一輪的IPV消極態(tài)度和IPV行為的代際循環(huán)。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在理論框架上的非矛盾與在經驗研究中表現出的內在聯系, 為這兩者的融貫發(fā)展保留了充分空間, 未來研究可以借助IPVA構建一個更綜合性的理論模型, 同時包含社會學習的習得過程與女性主義的根源探索, 更有利于我們全面地理解IPVA和IPV的成因機制。例如, 參考Benson等人(2006)建立的發(fā)展資源理論(developmental assets theory)的建構方式, 在現有理論的基礎上, 結合訪談、調查、實驗等大量實證研究證據, 從個體自身、家庭內部和廣泛的社會生態(tài)學(如社區(qū)、國家)維度, 將IPVA與IPV的預測因素進行歸納, 根據功能效價與成因來源劃分為保護因素/危險因素與內部因素/外部因素, 討論這些因素分別對于IPVA與IPV的影響, 以及它們的相互關系, 從而建立起一個統一的、動態(tài)交互的復雜系統。
5.2 IPVA成因理論的共同局限
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為理解IPVA和IPV的成因提供了獨特視角, 但它們也擁有一些共同局限。從它們共同關注的預測因素上看, 這兩項理論都只關注了IPVA的危險因素, 而忽略了個體、家庭、群體維度上的積極因素, 因而無法從根本上解釋同樣的社會學習經歷/性別偏見會導向不同的IPV行為與態(tài)度的矛盾現象。對于社會學習理論來說, 態(tài)度的引入似乎的確解釋了為什么同樣的社會與家庭環(huán)境下, 不同個體IPV遺傳率之間的差異——因為他們由此形成的IPVA的不同。但僅停留在這一步是不夠的, 我們仍需要回答:“為什么同樣擁有IPV社會學習經歷, 有些個體的IPVA會更加積極?”而對于女性主義理論來說, IPVA作為中介因素雖然勾連起“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和“IPV行為”之間的關系, 但是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對于IPVA的預測作用卻并不穩(wěn)定, 即并非所有持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個體都會為IPV辯護, 這一點從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影響的效價二重性上表現得尤為明顯。這些遺留的問題都說明了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在IPVA與IPV的解釋力上仍有局限。
此外, 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視角下的IPVA和IPV研究也存在研究方法應用上的局限。在前文中提到, IPVA的引入幫助我們突破傳統IPV研究中的群體限制與倫理限制, 采用更多元的方法探討IPV成因機制, 現有的IPVA研究者已經踐行了前者——即突破研究群體上的限制, 將IPV的研究對象從以往的IPV施暴者、受害者擴展到IPV事件潛在相關的更廣大群體中。但在研究方法的突破上, IPVA的大多數研究仍局限為橫斷面的相關研究, 因而難以確證前因變量與IPVA、IPV之間關系的因果方向, 以及這些關系中的潛在調節(jié)或中介變量。盡管已經有少量的研究從IPVA入手, 設計出針對IPV的干預項目, 以反向驗證IPVA的作用, 如Fox等人(2016)設計的“無恐懼親密關系項目(Relationships without Fear)”, 但這些干預項目仍需要堅實的因果實驗或隨機對照試驗的支持, 以明確IPVA在其中的作用機制(參見Lila et al., 2018; Romero‐Martínez et al., 2019; Santirso et al., 2020)。
6 未來研究展望
未來研究將明顯受益于一個更廣泛和綜合性的統一理論, 將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的獨特視角結合起來, 從個體、家庭、群體、國家維度, 將IPV與IPVA的影響因素串聯起來:不僅探討個體水平上IPVA的影響因素, 也要探討更廣泛的社會生態(tài)層面IPV流行率與IPVA現狀的前因變量; 不僅探討不同維度中IPV與IPVA的危險因素, 也要進一步探討有利于形成積極的IPVA的保護性因素; 不僅探討這些不同因素對于IPV與IPVA的影響機制, 也要進一步探討這些因素彼此之間的相互關系, 從而發(fā)展出綜合性的IPV成因理論。
首先, 現有的研究大多聚焦于個體獨有的社會學習經歷與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水平, 對個體層面之外的IPVA、IPV影響因素關注較少。例如, 在群體層面上, 少數研究關注了一些特殊群體的IPVA, 如警察(Serrano-Montilla et al., 2023)、醫(yī)護人員(Almegewly et al., 2022)以及移民群體(Rodriguez Martinez & Khalil, 2017)的IPVA, 未來研究可以探討更多IPV相關群體對于IPV的態(tài)度, 以及其中的群體規(guī)范與群體特征的作用。而在國家層面上, 現有研究已經發(fā)現不同國家與地區(qū)的性別不平等程度與當地的IPV流行率和IPVA普遍聯系(Serrano-Montilla et al., 2020; Tran et al., 2016; Wang, 2019; Willie & Kershaw, 2019), 并且不同國家之間IPV流行率與IPV態(tài)度有著顯著差異(Sardinha & Catalán, 2018; Zark & Satyen, 2022), 但極少數研究探討這些差異背后的作用機制, 比如, 是通過國家層面上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 亦或是IPV相關的社會結構與社會制度的影響。這些都有待未來的研究進一步地探討。
其次, 現有研究都只關注到IPVA與IPV的危險因素, 而較少討論有助于減少IPV與改善IPVA的保護性因素, 因而難以回答為何同樣的社會學習經歷和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下, 個體間IPV態(tài)度與行為的變異性(variance)。開展IPV與IPVA保護性因素研究將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一點:在保護性因素的作用下, 個體擁有更多資源對抗IPV相關社會學習經歷、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帶來的負面影響, 形成對IPV的正確態(tài)度, 并且擺脫暴力的代際循環(huán)。例如, 一些關鍵他人積極反抗IPV的經歷。在一些研究中指出, 許多經歷家暴的女性也可以是勇敢的反抗者和自信的求助者(Rajah & Osborn, 2022; Satyen et al., 2019), 她們在應對家庭暴力這一負性事件中表現出來的積極態(tài)度與優(yōu)秀品質, 可能會對目睹家庭暴力的下一代正面影響, 從而緩解IPV社會學習經歷對其IPVA的消極影響。例如, Graham-Bermann等人(2009)發(fā)現, 在包含IPV的家庭中表現出更強大的家庭力量(family strength)、更好的教養(yǎng)方式, 以及以往無過往暴力關系經歷的母親, 她們的孩子暴露于IPV時表現出更多的掙扎與韌性, 并且心理適應狀況更好。因此, 未來研究在考察IPV與IPVA的成因時, 需要同時考慮危險68VBO0mYngixuoejwyC8jg==因素與保護性因素, 后者包含積極的IPV預防與反抗經歷, 以及個體的積極心理資源。
最后, 未來研究需要針對性別角色規(guī)范的具體內涵, 運用情境法, 探討不同維度的預測因素對IPV、IPVA的影響及其相互作用, 以期建立起一個綜合性的、多元交互的IPV理論。例如, 探討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產生不同影響的邊界條件。在上文中, 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時而表現為保護性因素, 時而又表現為危險因素, 這實際上是因為善意性別偏見屬于一種“保護型”的父權結構, 通過“善意”的保護性獎勵來引導女性限定于某類特定的角色, 那么對于違背這類“特定女性角色”的女性, 善意性別偏見者是否還會采取“愛護”的態(tài)度呢?IPV受害者表現出的性別角色違反程度或許是影響善意性別偏見對IPVA作用的調節(jié)因素。已有的部分研究在測量IPVA時采用了具體化的情境測量工具, 個體會報告IPV在不同情境下的可接受/可辯護程度, 如伴侶出軌或拒絕性行為時, 而這些情境也或多或少反映了父權制傳統下對女性角色和責任的刻板印象(如貞潔、順從)。而相應的, 個體在不同情境下的IPV態(tài)度也有所不同。如根據Waltermaurer (2012)的總結, 大多數人都認為IPV合理的情境是, 當女性疏于照顧孩子(5%~64%)或未經允許外出(10%~83%)時, 而較少因為食物準備問題(0.2%~60%)為IPV辯護。而IPVA在這些不同情境下表現出來的差異, 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由情境中女性違反其傳統性別角色的程度所決定的。未來的研究可以操縱不同情境下個體認定受害者違反其性別角色的程度, 探究其與善意性別偏見的交互作用, 以及它們對IPVA的影響, 檢驗是否當假定的IPV受害者違反其性別角色的程度低時, 善意性別偏見負向預測個體為IPV的辯護水平, 而當假定的IPV受害者違反其性別角色的程度高, 善意性別偏見就正向預測個體的IPV辯護水平。通過操縱受害者違背性別角色規(guī)范程度這類調節(jié)變量, 能更進一步地把握善意性別偏見等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的本質, 以及它們與IPVA之間的聯系。
總之, “親密伴侶暴力態(tài)度”的提出, 是對傳統親密伴侶暴力領域的拓展革新。它作為IPV的影響路徑中的近端因素, 構建起前因變量與IPV的因果關系, 脫離IPV施暴者與受害者的框架, 以一種更廣泛的視角探討IPV的成因——即以討論IPVA成因的間接方式。本文聚焦于IPVA在社會學習理論與女性主義理論視角下的成因研究, 總結了社會學習經歷與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對IPVA的影響機制, 梳理了“IPV相關社會學習經歷?IPV態(tài)度?IPV行為”和“父權制意識形態(tài)?IPV態(tài)度?IPV行為”兩條因果路徑。未來研究可以嘗試將這兩種解釋進行理論構架的綜合, 建立起更具有普遍適用性的IPVA預測模型, 以更深入地探討IPV態(tài)度的生成機制與社會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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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auses of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Attitude-based explan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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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 Hua, ZHANG Chunmei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Academy of Advanced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Abstract: Individual attitudes towards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IPV) can significantly predict one's IPV-related behaviour, which is reflected not only in the perpetrator or victim but also in the willingness and response of third parties to intervene. By introducing attitudes into the field of IPV, researchers are able to shift the focus from exploring the causes of IPV itself to understanding the underlying factors that shape IPV attitudes, thereby overcoming previous research limitations. Drawing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ocial learning theory and feminist theory, IPV attitudes establish a connection between two explanatory paths: IPV-related social learning experiences/patriarchal ideology?IPV attitudes?IPV. Future research can benefit from combining the unique perspectives of social learning theory on causal processes and feminist theory on causal roots. This integration incorporates both protective and risk factors at individual and group levels to develop a multivariate interacting explanatory model of IPV attitudes.
Keywords: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attitudes; social learning theory; feminist 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