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抗日戰(zhàn)爭進(jìn)入到最困難的階段。由于戰(zhàn)事頻繁，導(dǎo)致部隊輾轉(zhuǎn)，許多將士子女難以得到照料。中共膠東區(qū)委指示區(qū)婦女抗日救國會籌辦一個戰(zhàn)時育兒所。第一項工作就是物色思想和身體都符合要求的乳娘，體檢合格后，讓乳兒隨其在家中居住，育兒所的工作人員不定期去各戶查看。

不久，抗日形勢惡化，育兒所轉(zhuǎn)移至榮成溝曹家村。1942年5月，又轉(zhuǎn)移至乳山縣東鳳凰崖村，并從此扎下腳跟。楊枳文和李淑真夫婦及妹妹楊極芬正是本村的村民。楊極芬當(dāng)年只有十六歲，年紀(jì)雖小，但思想進(jìn)步，在學(xué)校就加入了“青年抗日先鋒隊”。

有一天，在清涼的月光下，村干部抱著七個月大的鳳枝叩響了楊家的門扉。李淑真攬過乳兒的那一刻，便意識到了自己肩負(fù)的責(zé)任。

一天下午，天上飄起小雪，楊極芬在屋里哄逗鳳枝，李淑真在炕上給鳳枝做衣服。忽聽一陣銅鑼聲響起，接著有人扯著嗓子喊：“鬼子來了——”李淑真一聽，扔下手里的針線活兒，抱起鳳枝，拉著楊極芬，就往山上跑。距村南四五里有一片起伏的山巒，叫楊樹夼，每次鬼子“掃蕩”，鄉(xiāng)親們都躲到那片山里。

鬼子是從北邊過來的，在村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包圍圈就向南邊馬石山方向推，而李淑真和楊極芬?guī)еP枝就隱蔽在這里，村民楊宗連和楊樹坤在奔跑時，鬼子的槍響了，楊宗連不幸中彈犧牲。情急之中的楊樹坤，把楊宗連身上的血抹到自己臉上，又拉過血淋淋的尸體壓在身上，閉著眼裝死。鬼子上來一看，很得意，以為一槍打死了兩個人，嗚里哇啦叫喚了幾句，走了。

劫后余生，實屬僥幸。但是，血腥的殺戮仍在繼續(xù)。楊樹坤這邊驚魂未定，李淑真那邊就出事了。原來，就在楊樹坤遇險時，李淑真的藏身之處與他相距不過數(shù)百米。槍聲乍起，姑嫂倆慌不擇路，沿著滿是泥濘的道路向前跑，抱著鳳枝的李淑真氣喘吁吁?？粗┳釉铰湓竭h(yuǎn)，小姑子急了眼，回頭喊：“嫂子，快點！”話音剛落，呼嘯而來的子彈擊中了楊極芬……鮮血從胸口冒了出來。李淑真跌跌撞撞跑來，呼喚著：“芬……快醒醒！”楊極芬慢慢睜開眼睛，握住嫂子的手，失神的眸子里溢出對人間的萬般留戀，吃力地咧咧嘴，聲音游絲一般：“嫂子，我不行了……”

忽然，坡下傳來鬼子的吼叫，滿眼驚駭?shù)镍P枝“哇”地哭起來?！翱?，嫂子……”楊極芬已經(jīng)松弛的手指有了勁道，“為了孩子，快跑……”說著，猛地推開了李淑真的胳膊。李淑真渾身一顫，使勁咬住嘴唇，哽咽著站起來：“妹子，嫂子對不住你了！”說完，深情地望一眼楊極芬，抱著鳳枝拼命跑起來。身后傳來鬼子的槍聲，李淑真趴下來匍匐前行，手和腳磨出了血，仍堅持逃出了鬼子的視線。

那一夜，鳳枝在李淑真懷里安然入夢，她哪里知道，躲在山石里的乳娘卻瑟瑟無眠。

“大掃蕩”過后，為照顧父母而跑散的楊枳文，匆忙進(jìn)山尋找妹妹楊極芬的下落。在那片亂石參差的山坡上，場面慘不忍睹……楊枳文寸斷肝腸，蒼涼的悲聲在山坳間回蕩。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祖國和人民記住了那個花季少女的名字——楊極芬。

還有許許多多像李淑真、楊極芬一樣的乳娘和保育員們，她們直面極端殘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不避水火，毀家紓難，先后收養(yǎng)了1223名革命者的子女，而且這些孩子在日軍頻繁“掃蕩”和反復(fù)遷徙中無一傷亡。這些普普通通的農(nóng)家婦女，用滴血的乳汁連綴起蕩氣回腸的國家記憶，成就了世界戰(zhàn)爭史上的生命傳奇。

戰(zhàn)爭中綻放的人性光芒，點綴了一片愛的星河。英雄家鄉(xiāng)的人們就是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有的參了軍，有的上了大學(xué)，有的外出務(wù)工……但他們不論走到哪里，也不論從事何種工作，英雄的故事都一直滋養(yǎng)著他們。

| 作者簡介●○●

尹小華，發(fā)表兒童小說《綠書包》《圓珠筆》《過年》等。獲得《小說選刊》最受讀者歡迎小說獎、北京市文聯(lián)創(chuàng)作獎、粱斌小說獎等多種獎項，有作品選為中考語文試題和中學(xué)語文輔導(dǎo)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