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石破茂9月27日贏得日本執(zhí)政黨自由民主黨總裁選舉、10月1日當選日本首相之時，人們曾一度對其外交安保政策，特別是構建“亞洲版北約”、追求日美“對等”等主張津津樂道。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在10月27日舉行的日本國會眾議院選舉中，民調支持率一向大幅領先在野黨的自民黨遭遇重挫，其與公明黨組成的執(zhí)政聯盟議席數未能過半。隨著石破茂政府變成少數派政府，他的外交安保政策將如何推進，對中國又將產生什么影響？

立場相對務實

外界認為，石破茂能當選自民黨總裁、成為日本首相，與他在外交安保問題上立場不極端、相對務實有關。

比如，在參拜靖國神社問題上，其主要競爭對手高市早苗長期參拜靖國神社，并明確聲稱如果出任首相將繼續(xù)參拜，而石破茂雖然認為日本天皇應履行“與出征士兵的承諾”參拜靖國神社，但曾主張將甲級戰(zhàn)犯從靖國神社中移出來分開祭祀，并認為政治家應以國家利益為先，不應因參拜靖國神社而引發(fā)外交問題。石破茂本人則自2002年首次進入內閣出任防衛(wèi)廳長官后就沒有參拜過靖國神社。

在外交方面，石破茂2003年作為防衛(wèi)廳長官訪華期間曾留下過一些友好故事。在對韓關系上，他也曾有過承認日本未能直面戰(zhàn)爭責任等相對理性的表態(tài)。

石破茂在今年的自民黨總裁競選期間曾對媒體說，日本不能無視鄰近大國中國，努力加強與中國的信賴關系是理所應當的。石破茂還表示不否定與中國開展對話的可能性，并稱就對華外交而言，領導人之間面對面對話很重要。

石破茂當選自民黨總裁后曾有日本媒體人士評論，不排除他在出任首相后像前首相安倍晉三2006年“破冰之旅”那樣“閃電訪華”的可能性。雖然石破茂上臺后將解散眾議院并提前舉行大選作為優(yōu)先議程，并未很快訪華，但根據這一評論也足以見得石破茂的務實性得到日本輿論認可。

底色依然保守

盡管務實，但石破茂并非自民黨內的“鴿派”。事實上，在日本政界和社會總體“向右轉”的大背景下，本就保守的自民黨變得更加保守，黨內“鴿派”以及“友華派”面臨生存困局，能在黨內出頭的政治人物都是保守派甚至“鷹派”，石破茂也不例外。

關于修憲問題，石破茂主張刪除日本憲法中規(guī)定日本不保有戰(zhàn)爭力量的第九條第二款，并意圖將日本自衛(wèi)隊改為“國防軍”且明確寫入憲法。與其他自民黨保守派一樣，石破茂認為日本所處的安全環(huán)境十分嚴峻。他宣稱日本的“專守防衛(wèi)”原則在軍事上“極為困難”，在當前國際環(huán)境下缺乏“軍事合理性”。

比起過去在靖國神社問題上的相對務實，石破茂今年競選自民黨總裁時也不再提及將甲級戰(zhàn)犯分開祭祀。10月中旬，靖國神社“秋季例行大祭”期間，石破茂向靖國神社供奉了名為“真榊”的祭品。日本媒體對此評論，石破茂這么做是在效仿岸田文雄等前幾任首相的做法。

在10月1日就任日本首相后的首次記者會上，石破茂重申，當前日本的周邊安全環(huán)境是戰(zhàn)后最嚴峻的，并表示將基于國家安全戰(zhàn)略從根本上增強防衛(wèi)力，還重申日美同盟這一日本外交安保的“基軸”和岸田文雄等前幾任首相力推的所謂“自由開放的印太”愿景。日本媒體對此評論，石破茂在外交安保方面總體繼承了岸田文雄的路線。

在對華態(tài)度上，石破茂也趨向強硬。他雖然表示將全面推進中日“戰(zhàn)略互惠關系”，但同時指責中國“在東海和南海以武力改變現狀”，表示對中國將“該主張的主張”，同時就各項議題展開對話，構筑“具有建設性的穩(wěn)定關系”。這番對華關系“兩分法”的表態(tài)與岸田文雄的對華政策宣示如出一轍。

兩大特色主張

構建“亞洲版北約”和追求日美“對等”，是石破茂在外交安保方面最為外界所關注的特色主張。

從石破茂過往的發(fā)言看，他提出構建“亞洲版北約”的出發(fā)點是保障日本的安全，一方面是想通過“集體安全保障”為日本提供更高水平的安全保障，另一方面是通過建立集體安保機制來克服戰(zhàn)敗國身份導致日本增加軍事實力所遇到的阻力。石破茂早期所設想的“亞洲版北約”與其說是模仿在歐洲搞陣營對抗的北約，不如說是要在亞太地區(qū)建立一個類似于聯合國安理會的組織，把地區(qū)國家都包含進去，而日本則可在這一組織中發(fā)揮主導作用，擺脫戰(zhàn)敗國身份，通過集體安保機制借用他國力量打擊日本所認為的“敵對國家”。

不過，石破茂的這一主張目前似乎有所變化。從他近期的各種言論可以看出，他目前所設想的“亞洲版北約”已從早期尚具有一定進步性變成完全落入陣營對抗的窠臼。

關于追求日美“對等”，石破茂提出要以美英同盟為榜樣改變日美同盟，稱現行的日美安全保障條約是美國承擔保衛(wèi)日本的義務、日本承擔對美國提供基地的義務，但現在日本已經能與美國并肩“共同保衛(wèi)自由主義陣營”，改變這一“非對稱雙邊條約”的時機已經成熟。石破茂稱，為把日美同盟提升到美英同盟水平，日本要有自己的軍事戰(zhàn)略并實現安保上的獨立，直到能與美國“對等”地分享自己的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由此可見，石破茂的“日美對等論”雖然有追求自身安保相對獨立和對美更加平等地位的雄心，但仍逃不出日美同盟的框架，所謂追求“對等”也是以強化日美同盟為前提。

不論是“亞洲版北約”還是“日美對等論”，底層邏輯都與日本保守派的主張一脈相承。

執(zhí)政前景難料

石破茂過去在自民黨內長期受到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自民黨前副總裁麻生太郎等人打壓，處于邊緣地帶，被稱為“黨內在野黨”。雖然他現在成為自民黨總裁和日本首相，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政策主張在黨內得到廣泛支持。事實上，他在黨內仍然受到諸多掣肘，難以隨心所欲推行自己的政策。

或許，石破茂繼承岸田路線的表現正是當前最為務實的選擇。不過，正因務實，他可能會根據實際情況隨時對政策作出較大調整，表現出善變的特點。比如在解散眾議院問題上，石破茂在競選自民黨總裁時曾說不能因自民黨自身利益而隨意解散，但他一上臺就立即解散眾議院并在10月27日舉行大選，創(chuàng)下日本二戰(zhàn)后首相上臺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的最快紀錄。這一姿態(tài)轉變令輿論嘩然，引發(fā)在野黨一片質疑。

如今，石破茂利用新首相熱度以“短期決勝”贏得大選的希望落空，執(zhí)政聯盟議席跌破半數，給其執(zhí)政前景蒙上巨大陰影，也給其政策推行帶來重大變數。

從目前眾議院議席數看，自民黨已拉入6名無黨派人士，加上自身的191個議席，其黨團共占有197個議席，仍為眾議院第一大勢力。自民黨與公明黨執(zhí)政聯盟共221席，距離過半數還差12席。

對石破茂而言，要彌補這12席的差距，如能將擁有38個議席的日本維新會或擁有28個議席的國民民主黨拉入執(zhí)政聯盟自然是最好，然而兩黨都明確表示不愿加入執(zhí)政聯盟，只能在有相近政策立場的特定領域進行合作。不過幸運的是，這兩黨也拒絕與擁有148個議席的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結成聯盟。特別是這兩黨在11月11日的特別國會首相指名選舉中都堅持只投票給本黨領導人，最終讓石破茂在眾議院投票中經過兩輪角逐涉險過關保住了首相職位。這也是日本時隔30年再次出現首相指名選舉眾議院投票進入第二輪的情況。

石破茂雖保住了首相職位，但他的政府成為了少數派政府。石破茂政府馬上要面臨制定2024年度補充預算和2025年度初始預算的任務，預算是推進一切政策的基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梢灶A見，石破茂政府未來在預算案審議中將遭遇來自在野黨的巨大壓力，這必然會令其在黨爭和國內政策上耗費大量精力和執(zhí)政資源。

同時，自民黨內已經出現要求對大選失利追責的聲音，加之未來執(zhí)政前景不明朗，黨內可能會有越來越多人要求更換總裁，石破茂可能面臨日益增大的黨內壓力。

此外，主張“美國優(yōu)先”的美國前總統(tǒng)特朗普在2024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中獲勝，明年1月上臺后可能在貿易和駐日美軍費用分攤等問題上對日本發(fā)難。

面對如此嚴峻的國內外形勢，石破茂將如何應對，相關變化又會如何體現到其外交安保政策尤其是對華政策上來，有待進一步觀察。